玫园位于S市的护城河边,在S市的众多园林里建园较晚,也不算出名。几年前被私人买了下来,而今东边一半被改作了饭店,所聘的大厨据说祖上是给宰相的家宴掌勺的。因着这点噱头,玫园便以天价的精致私房菜吸引了S市的富人名流。
傍晚七点多,一辆蓝色的跑车沿河飞驰,很快便停入了明桥桥堍几乎每晚都名车荟萃的停车场中。
禇乔一身浅灰的AMARNI,很绅士地帮金暖曦把车门拉开,金暖曦一身淡紫的PRADA,很淑女地从车里先跨出一步,十厘金的细高跟十分小心地在地上点了点,才安心站稳,把手伸给禇乔。
下午,她一听到米娜的态度,便很气愤,一个劲儿怪禇乔不喊醒她,好让她去给金芊墨助阵打气。后来禇乔说,他晚上打算请这群莫家晏家的家眷们来玫园吃饭,问她来不来。她当即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答应后方才想到沈可可母女俩那一身富气、盛气凌人,而她自己却又累又病灰头土脸,女人家的虚荣心便害她又犹豫了起来。别没给金芊墨助阵,反给她丢脸了。
禇乔自然是知道她的心思,便带着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好好地打扮了一把,直到这会儿方才将一切搞定。
金暖曦对着锃光瓦亮的车身照了照自己,只觉自己一身亮闪闪的,容光焕发。长这么大她还头一回穿一身大牌行头,绝无一件山寨版。忽然想到,禇乔曾送给她的那条T&CO的项链,可惜被莫少谦没收了。哼,不过基本这样也足够把沈可可那小娘皮的气势给压下去了,谁让她金暖曦天生丽质难自弃,御姐气场强无敌。
此时此刻,她踌躇满志地要去找沈可可PK,倒仿佛沈可可不是金芊墨的情敌,而是她的情敌一般。
陶醉了好一会儿才发觉禇乔一直站在身后看着她,金暖曦立马转身,冲他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随后又颇为矫情地说道:“我这样出场会不会太做作了啊?”
禇乔眯眼笑道,“不做作,很美!”
一瞬间,金暖曦觉得自己被电到了。在这淡云绕着朗月的夜里,在这小桥流水的街边,在这绿墙中的月洞门外,这个眼角带着胭脂色胎记的美男就好似一个妖冶的传说。而自己却挽着他,听他深情款款地说——“很美”。
金暖曦感觉自己的鼻中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禇乔,你有纸巾吗?我想擤鼻涕。”
话音未落,身后又停来了一辆好车。金暖曦下意识地回头一看,隔着挡风玻璃,不偏不倚,恰对上莫少谦那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含怒的眼睛。金暖曦只觉得鼻中那两行温热的液体再收不住,立时便直直地淌了下来。
“记得你说今天请了病假。”莫少谦语气平淡,却在“病”字上咬了重音。
金暖曦没有忽略掉他眼中毫不掩饰的嘲讽,一瞬间,最初见到他的那满腔激动被销蚀地干干净净,只剩下心底幽幽的凉意。
金暖曦利落地接过禇乔递来的纸巾,当着两人的面把鼻端的清涕抹掉,而后笑容完美地答道:“或许你是听错了吧。”
“是吗?我看也是。”莫少谦说完便撇下两人,自己率先走了进去。
看着他冰冷的背影,金暖曦觉得自己都周身有些僵硬,那双十厘金的高跟鞋愈发让她觉得站立不稳,竟是一步都不想迈开。
“总是这样,不累吗?”禇乔扶住她的上臂,在她的耳边感叹般的低声问道。
金暖曦微微一颤,心中的某处阴影却是陡然亮起醒目的灯,她伸了伸发软的双腿,故作轻松地说道:“累也要挺过去呀。没听说过吗?累之深,乐之真!”
禇乔微怔,随后无奈又自嘲地笑叹着重复了一遍:“累之深,乐之真么……”
金暖曦装聋作哑,又佯装不耐地将他半挽半拖着,道:“我们也进去吧,我快饿昏了。”
醉西厢中,宾客均已入座。金暖曦暗暗咂舌,除了金芊墨以外,还真是一屋子大小妖婆,她和禇乔一到场,十来双眼睛便都对她虎视眈眈。
老妈总说她女儿笑起来最好看,金暖曦觉得,关键时刻就该听妈妈的话。
莫少谦只不过比他们早到了一步,也还没有入座,此刻正被一个七八旬的老太太拉住了嘘寒问暖,老太太身边只留了一个座位,也不知有意无意,莫少谦在落座之前抬起头来看了金暖曦一眼,却见她将外套交给服务生后再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他。莫少谦眼波微动,便直起身子向她招了招手。
见到这个手势,金暖曦终于松了口气。她对莫少谦之前的言行并没有释怀,但既然他本人意外到场,那她也不想今天晚上一直充当禇乔的女伴徒然让人误会,本来她今夜前来就是来捍卫自己和金芊墨的尊严与权力的。当下,她向禇乔微一致意,便朝莫少谦走了过去。
“奶奶,这是金暖曦。”
莫少谦这一说,金暖曦便明白了眼前这尊是何方神圣。但她还是很快反应过来,并语音软软地喊了声:“奶奶。”
老太太一听,当即笑得慈眉善目,双手握住金暖曦的手,乐呵地答应了一声,并道:“若曦来啦!”
全场立时静默,金暖曦感觉自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两腮有抽筋的冲动。她感到莫少谦的手不容拒绝地将她的手紧紧握住,她暗暗使劲地挣了挣,到底挣不脱,便也不再白费力气了,强权面前只能妥协。
“奶奶,我不是若曦,我是金暖曦。你可以叫我小暖或暖暖。”金暖曦觉得她有生之年还没有哪一刻像此时这般极具耐心和亲和力,仿佛刹那间灵感爆发,无师自通地领悟了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语气态度去对待MC银杏园的那群小屁孩儿。
“诶,若曦,曦曦啊。”
“……”
什么叫姜还是老的辣,以此为证。眼前这位老太太的难缠功力显然比小屁孩儿们不知高出多少个段数。
不知是谁轻嘲地嗤笑了一声,金暖曦只觉得众人的眼光都凝聚在自己身上,脸上烫烫的似有火在烧。
“我是金——”
“奶奶——还记得我不?”一声清爽的男声插入那一对和老太太之间,打破了小圈子里尴尬僵持的气氛。禇乔笑着挤了过来,给了老太太一个热情的拥抱。
“阿康啊——阿康来了。”老太太欢喜地一手搂着她的“阿康”不放,另一手又伸出去够莫少谦的脖子,“阿岑啊,你爸也来了。”
禇乔迅速回头冲金暖曦眨眨眼,用口型告诉她老太太就是这么糊涂,千万别放在心上。
金暖曦冲他感激地笑笑,忽然感到被莫少谦握着的手可以自由了,于是她立刻抽出了手,转身,没有回头。
如果她可以看莫少谦一眼,或许能见到这个男人此刻目光中千载难逢的紧张与方寸大乱,可惜她没有,她只是黯然地想着,整个过程中,她一直在出丑,而他什么都没有表示,一言不发。
莫少谦感到他的心被金暖曦的笑容深深地划开了一道口子。原来她可以如此自如地同时展现出两面,暖意的一面给别人而冰冷的一面留给他。他此刻的感觉,恍若一败涂地。
当金暖曦那一声“奶奶”喊出时,他还感到了一股强烈的满足与幸福。可老太太那一声“若曦”却十分突然,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范若曦还活着的时候老太太就已经开始脑萎缩,记不住人名。他哪里能想到好巧不巧,就在第一次见金暖曦时候,奶奶会这么戏剧化地张冠李戴。
他眼看着金暖曦静静地坐到金芊墨旁边的角落里,旁边没有给任何人留出空位。人虽还在这里,心却似乎已在他无法触摸到的远处。莫少谦忽然觉得这间包厢中充满了她对他的排斥,让他无法立足。幸好这时,骆琪来了电话,他便让众人先用餐,自己疾步走了出去。
“小暖嫂子,你别介意,我奶奶她好多年前这儿就不清楚了。”隔着金芊墨,少凡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解释道。
金暖曦摇头笑笑,心里却道,连最近总跟她不对盘的莫少凡都看不过去了呢。可他呢?
一回头,就见到了莫少谦匆匆出门的侧影,金暖曦愈发气闷。
“诶,要我说,今天奶奶她已经很不错啦,都没把人家当成是禇乔大哥家的谁谁谁,我都差点搞错了呢。妈妈你是不是刚开始也认错了?”沈可可怪腔怪调地抛出一句。
范碧瑶先看了眼周围,发现禇乔不知何时也已不在,便随口笑嗔了她女儿一句,话里却丝毫听不出半点责备。
“哼哼。”少凡皮笑肉不笑,同样怪腔怪调地道:“我奶奶再糊涂,自家人和别家人还是分得清的。就像方才奶奶不会把你认作金芊墨,名字虽喊不清,但好歹知道哪个才是他孙儿媳妇。至于其她人想这么套近乎,她才不搭理呢。是不是啊,奶奶?”
“呵呵,芊墨……”老太太很配合地憨笑了一下。
沈氏母女立刻变脸,而第一时间发出喝斥的却是一直沉默的米娜:“少凡,住口!”
配合着这一声,莫少凡没什么,沈可可却啊呜一声哭了出来。
“莫少凡,你个小畜生!你自己想想我从小到大都怎么对你的,我爸我妈怎么对你的,什么时候把你当过外人。你呢?从小到大,你就一直欺负我!现在还带了这个贱女人来想气死我,气我……”
金暖曦沉着气,一直低头关注着少凡握起的拳头和金芊墨即将挥出的巴掌,千钧一发的时刻——
“Pia——”沈可可刺耳的哭号霎时静音,她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到可怕的红头发女人。在她身边,一左一右,范碧瑶和米娜同时站了起来,似乎也惊呆了,一时都没了动静。只有莫老太太倒是很高兴,还拍起了手。
“啪啪,若曦啪啪,奶奶也啪啪。”
在场之人估计全都被这老太太气得想翻白眼。
金暖曦暗暗揉着自己的手,发觉这死丫头脸皮够厚,打得她手掌火辣辣地疼。不过她还是淡定地冷声道:“这一巴掌,早就想给你了。不单是替我自己还给你,也替这在座的所有人。沈可可,你欠家教!”
“你说什么?”范碧瑶勃然变色,举起手就要替她女儿讨回公道。
恰在这时,受了刺激的金芊墨忽来一阵强烈的怀孕反应,来不及捂住嘴便一口吐了出来,大半喷在了倾身上前的范碧瑶身上。全场顿时乱作一团……
夜色中,湖边的假山边,禇乔和莫少谦并肩站着,面朝湖心。
“老莫,累吗?”
莫少谦不语,转身欲走。
禇乔从背后唤道:“来之前我也问过暖暖,你知道她是怎么回答的?”
莫少谦没有站住却放慢了脚步。
“她说,累得深,乐得真!”
“一样!”莫少谦头也不回地说完就疾步返回包厢。
身后,禇乔朝湖心扔了块小石子,苦笑着叹息道:“谁不一样呢?”
“金小姐。我不管你今晚是以谁的女伴,何种身份出现在这里,现在请你离开。”屋里很安静,只有米娜凛冽的声音破墙穿出,依然掷地有声。
莫少谦一把推开门,不顾充入眼帘的满堂凌乱,大步走到了金暖曦的身后,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在场的其她人,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冷不防金暖曦回身,抬手就给他一巴掌,不是很重,却很响亮。
“莫少谦,你告诉她们,我是谁的女伴,是什么身份!”
说完,她拎起自己的手袋,头也不回地大步跨出门去。
莫少谦愣在了原地,听着走廊里那一串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越来越快,越来越轻,直到即将消失,他方才反应过来。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神情异常平静,仿佛方才挨的那一巴掌丝毫没有关系,他语气平和但不容置喙地说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不过,金暖曦是我的人,若方才失礼冒犯了谁,有什么后果,请记在我的账上。当然,她若平白无故吃了亏,我也会替她寻补回来。今天禇乔请的这顿饭看来是吃不成了,一会儿我会派人带大家游湖看夜景,希望可以聊作弥补。”
说完,他便也大步离开,追着那虽以消失但仍在心上笃笃敲响的脚步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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