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我回公司销假。本来之前因为我陷入昏迷,公司拿不定主意只得给我办理了停薪留职。但是我又奇迹的醒了过来,因此公司开会讨论后,还是厚道的将我按照病假处理,给我补了工资。而父母看我确实也没什么事儿了,也就回去了。
今天是周六,我实在不想坐在家里胡思乱想,于是决定出去走走透透气。
路上却无意间看到一张宣传单,说是清宫文物珍藏展,不由自主的,我走进了博物馆。
一件一件看过去,每一件都好熟悉好熟悉。这些东西,在我的记忆里,几乎都是我见过,摸过,甚至,用过的东西。
圣旨,我在康熙和雍正两个皇帝旁都侍奉过,几乎看的烂熟。乾清宫的珐琅彩花瓶,也是时时都会看到的东西,那时候甚至都是随便扔的玩意儿。可是在三百年后的现在,却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朝服,更是我不用看闭着眼都能说出它的纹路……
在这一刻,我真切的感觉到,那不是我昏迷二十天的梦。那是真实的,我曾经经历过的生活。因为如果是梦境,那就如同是你看了一场长长的电影。却不管如何,都不会印象深刻到感同身受的地步。
然后,进入我眼帘的,是一件我从来没见过的东西。可就是这件东西,让我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
那是一幅西洋油彩画,是一幅展示清朝宫廷阿哥们日常生活的宫廷画。
画的右下角画师那一栏,写着“据考证,应为宫廷御用画师郎世宁所绘。”
正下方的注释还写着:“据鉴定,该画应是雍正年间所绘,但据多方考证,画之内容应为康熙年间事,是众阿哥与康熙帝共享天伦之景。应是雍正皇帝后期念及父亲,让郎世宁绘出以供缅怀之用。然画中所绘具体为哪些皇子,暂不可考。”
我不用看下面的注释都清楚的知道,这幅画画的是什么。甚至画上的每一个人,哪个位置坐的是谁,那天谁穿的什么颜色的衣服,谁说过什么话,我都清清楚楚。
因为这一生里,他们几兄弟都在,一起坐下来喝茶的时候,屈指可数。因为那天,在御花园里奉茶的那个人,是我,康熙朝后期最受宠的御前奉茶女官——马尔泰。若曦。
然后,我果然在画上看到了自己,那个站在胤禛身边倒茶的奉茶宫女。虽然面貌完全不像,可是,我知道,那是我。那天,在那里奉茶的,是我。如果还不能肯定的话,那发上的簪子,足以证明了。
簪子,是的,那个宫女,旗头上插着的,是木兰花簪。
那是,胤禛送我的,木兰花簪。
我的泪,止不住的淌下来。
马尔泰·若曦,原来,我真的存在过。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周遭来往的人潮络绎不绝,我却忽然觉得一切世事都与我无关了。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画,画里的那些人,和我。
画上的人没有什么表情,可是我的脑海里却清晰无比的记得那天,八爷脸上隐含疏离和悲伤的笑,记得九爷嘴角的讥讽,记得十爷是唯一吃的很开心的那个,记得十四隐隐的探究,记得十三总是不经意的看我和四爷,记得四爷那天被我捉弄吃下加了盐的点心,不停的灌茶,却又要佯装无事的保持着他的冰块脸……
那天的笑声仿佛还回荡在我耳边,我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可是指尖传来冰冷触感。我摸到的,不过是玻璃隔窗。一股针扎一般的刺痛,贯穿了我的全身。而且摸到了又如何,那也不过是幅画而已,画里面的人,全都早已躺在冰冷的地下了。不管是陵墓里,还是荒野中。曾经再如何尊贵,也都已经不过是黄土一把了。而我,再也触摸不到他们了。
突如其来的清醒,仿佛一块巨石死死的压在了我的胸口上。我不由得张大了嘴呼吸,想要缓解这种喘不过气的痛苦。缩回的手紧紧的按在自己的胸口上,好像这样,就能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点,就能阻止这胸口里涌起的那股沉重的足以压垮我的力量。
我再也不敢看像那幅画,于是侧过了身子。
一直被摒除在我思绪之外的人潮不知何时已不见了,博物馆里静悄悄的,只有我一个人沉重而急速的呼吸声。我看了眼表,原来我居然已经在这里不知不觉呆了很久了。而如今,大概因为时间已晚,人潮都已散去。我决定再休息一下就离开,等人来叫,就不太好看了。
沉稳有力又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在博物馆里响起来,一步一步的仿佛踏在我的心口上一样,不知为何,让我充满了熟悉感。
好像,胤禛。
我的嘴角泛出一抹苦涩的笑,摇了摇头,摇去自己那匪夷所思的念头。怎么可能是胤禛呢,他在清西陵里孤独而寂寞的躺着,已经三百年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抹去脸上的泪,回转身去。
然而映入我眼帘的,是那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身影,让我不可置信的瞠大了眼睛。
刀刻般立体的五官,冷凝严肃的表情,微微皱着的眉,沉静而坚毅的目光,紧抿的几乎不会笑的嘴角……除了他身上一身的现代人的装扮,其他的,他的眉,他的眼,他的人,都是那个曾让我无比熟悉的人——胤禛。
“胤禛……”我的眼泪瞬间再次滑落下来。
老天,真的是你么?或者,这又是我的另外一场梦?
我真的错乱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人,现代的装束,是胤禛么,是他穿越到了现代?可是历史上雍正是在雍正十三年死的,而且死后葬于皇陵了。难道历史不是真的?可如果不是,为何他们又如此的相似,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仅是相貌,还有表情,举止,甚至动作。天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男子看到我泪如雨下的望着他,先是微微诧异的回看我,然后有点犹豫,终是走到了我面前,有些莫名其妙,又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我,然后问道:“我们认识吗?”
他口中问的话,那微微腼腆的表情……
瞬间,一股如海浪般巨大的哀伤将我淹没,原来,不是他。我的泪,流得更急了。
他有一刻的不知所措,然后上下摸着自己的口袋,仿佛在找什么。可是他并没有摸出什么,只是转身出了博物馆。
我愣愣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眼泪止不住的静静流着,脑海里回想起我离开紫禁城的那日,远远立在城墙上那个黄色的,孤单而寂寞的背影。
不管他是谁,他都已经不是我的胤禛了。
这一刻,我突然深刻的明白了这一点。
“他,不是你。”我再次转身看向那幅画,轻轻的说。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希望什么,又在失望什么。其实那是显而易见的。刚才那个男人,不可能是胤禛。
我再一次的轻抚着画,虽然隔着这玻璃,可那里面的每一个,都是我多么怀念的人,多么怀念的过往,我想深深的将它刻在我的心上。
我心里明白,这一幅画,胤禛不可能是如同注释所说的,是为了怀念那父慈子孝的曾经而命人画的。因为那段历史,我再清楚不过。因为他们兄弟间不死不休的局面,用再多的借口或者掩饰都无法抹去。
可这幅宫廷画,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画的呢?
我不知道。因为我的记忆里,没有见过郎世宁,也没见过这幅画。这幅画的绘制时间,或许是在我离宫之后,也或许是在我死后。
可不管是什么时候画的,我都不明白,为何胤禛要让郎世宁画一幅这样的画?画上的人,除了十三,其余的,对他来说,不都是他所痛恨的吗?他恨康熙,恨八爷,更,恨我……
而这画上的奉茶宫女,真的是一点都不像我。或许是郎世宁没见过我本人所以画得不像?可不要说胤禛的画不差,十三爷的画更是一绝,要画一幅我的样貌让郎世宁照着绘应该是易如反掌的事,可是为何还是如此呢?
我摇了摇头,真是猜不透。
当我怀念的目光再一次的移到那画上的时候,我突然睁大了眼,被定住了。
木兰花簪?!为何我的旗头上为何会有木兰花簪?
我在仔细的看去,没错,那时所有阿哥都俱在,甚至太子和十三都在。所以我记忆的无误,画上画的,是我捉弄他,在他点心里加了盐那次。那么,那时的我是还未带上他送我的木兰花簪的。
为何画上的我,旗头上却有木兰花簪?
我一再确定的看下去,不该有的,那时我刚刚将入宫之前就戴在手上的,八爷送的凤血玉镯还给八爷,却又还未戴上四爷送的木兰花簪。
然而我再一次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那个宫女手上的是什么?!是一个手镯?那么,是凤血玉镯?!
虽然我的首饰什么的不少,可是除了从十三岁起就戴在手上,八爷送给我的凤血玉镯,我再也没带过其他的镯子。
一种了悟的穿透了我的心。
原来,是这样么?
胤禛,你想告诉我,你爱我,你原谅我了,是么?
所以将我看重的,将我生命中对于我来说重要的那些东西,都画在了上面。而你也明白,我最想看到的,不过是你们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互相监视打探,有的,只是单纯的亲情。怪不得画上的每一个人,面色都的那样的祥和,与我记忆中的并不一致。
虽然每个人的下场依然那样残酷,虽然历史的结局并没有改变,然而这幅画,或许你是想告诉我,你后悔了;或许是,你其实也希望能够达成我的心愿;又或许是,其实你也是希望能和所有人这样坐着,共享天伦。
虽然我再也找不出历史的真相,但是够了。有了你这份心意,我想八爷他们泉下有知,也不会再怨恨。本就是成王败寇之争,没有什么对与错,只不过你的手段太过于激烈与残忍。而如今,你还留下如此的心意,我想我心底最后的一点怨,也该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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