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颜却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听着我说。“其实在我和弟弟在交往的时候，我就知道哥哥是个很会隐忍又深沉酷厉的人，所以分手的时候，我提醒了他要注意几个人，那几个人都是公司的大股东，但却是哥哥的人马。而哥哥是那种很隐忍的人，表面上并未去竞争那个位置，大家都当他就是个闲散的二世祖，几个兄弟都当对方是竞争对手，唯独没把他当作竞争的对手。家里长辈交代什么，他才做什么，然而其实他一直在私底下培养着自己的势力。而弟弟也因为我的提醒策划了一个局，陷害哥哥损失了一个很大的交易不说，还陷害他和敌对公司有勾结。家里的长辈很震怒，如果这是事实的话，哥哥就会失去竞争的机会，甚至会被踢出候选人资格。而另一个和哥哥交好的弟弟站出来顶了罪，还被踢出了家族，被家族流放出去自生自灭了。”

　　我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所以等到哥哥做了集团的领导人以后，将那个帮他顶罪的弟弟找回了公司，然后不仅一点一滴的拔除了弟弟的人，最后还将他踢出了公司，踢出了家族。后来，他知道当年弟弟会陷害他都是因为我的提醒，他根本接受不了。我也才明白他们兄弟走到那一步，都是我的错。所以，我选择了离开。而他也知道了我和弟弟曾经交往过的事儿，或许更恨我和他弟弟了。后来，弟弟死了。其实在我认识他们兄弟之前，他们已经暗地里争夺了很多年了，所以，没过多久，哥哥也因为过度操劳，死了。”

　　短短的一番话，我就几乎将在清朝近二十年的岁月交代完了，我突然领悟到，这就是所谓的人生无常。

　　“时间荣华虽好，奈无常之事怎测。”秋颜的声音淡淡在我背后劝说。

　　“我知道，道理我都明白，只是还做不到。”我转头看着她，笑着说。

　　“聊什么呢？我们不能听吗？我说你们俩怎么去拿个杯子就一去不复返了。”我转头看过去，发问的是辛耘，他旁边还站在罗永适。我露出笑容说道：“女孩子家的悄悄话，要告诉你们么？”

　　转身回去拉秋颜，却看见走廊的另一头，站着殷振和殷翔。

　　我沉默了，不知该怎么办才好。我真的不希望这一世的他们一如从前，我希望这一世的他们，活出他们自己的人生，不再被过往所牵绊。

　　我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头是罗永适，一头是殷振，一如曾经的让我两头为难。其实我两个都不想选，可是我走向哪一边，对他们来说，就是一种我的选择了。我真的不想选，能不能放过我。我忍不住抬起头，看向廊外的晴空，不想那苦涩再弥漫于心。

　　“啊！”殷翔突然大叫一声，打破了所有人之间的沉默。

　　“怎么了？”秋颜问出了所有人的心思。

　　“别动。”他一说，我们俩都一脸的莫名其妙，却见他急急忙忙的跑开了，我们更加茫然了，但是他刚才严肃的表情让我们觉得动了会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所以就没动，等他回来。

　　一会儿，他果然回来了，一手端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一手拿着他的单反相机，我们继续莫名其妙，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把茶递给我，然后对我说，“就刚才那个姿势。”

　　我用一副看神经病的表情看着他，他解释道：“你刚才那样，端着茶，拍一张的话，很有感觉。”

　　我当时就囧到了，立刻说：“不要，我上镜不好看，也不会拍照。”

　　“那这个专题我就不拍了。”他也干脆。

　　瞬间，在场的众人，加上看着他拿着相机走掉而过来看情况的秦苑夕，全都满面黑线。

　　“拍不拍是你说了算的么？！”一巴掌拍到他头上，他那一脸傲骄的拽拽瞬间被秦苑夕给打掉了。立马换了一副嘴脸转过身去：“呵呵，当然是你说了算。”

　　秦苑夕这才收去一脸母夜叉的表情，转头瞅了我半饷，然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殷翔说道：“嗯，眼光不错。”

　　“是吧，是吧。”殷翔在一旁狗腿的说。

　　我当时就投过去鄙夷的一眼，他居然假装没看到。

　　秦苑夕走了过来，和我们说话：“晓晓，这个感觉真的很好，你就拍吧。”

　　我这个人吧，吃软不吃硬，人家好声好气的给我说，我就不好意思拒绝了。可仍然迟疑，说道：“我照相表情特僵硬的，真不会。”

　　“没关系的，主要是突出那杯茶，和你的整体感觉，你的脸会做模糊处理，他们几个”她边说边指了指罗永适俩兄弟和殷振“都会做柔焦处理的，就是要一种感觉。”

　　当场，被点名的另外三个男士都沉默了，全都是一脸的不情愿。

　　我一看，独乐了不如众乐乐，要死不能死自己啊，怎么也得拉几个垫背的。况且也已经说了，看不清脸的，那还怕什么！当下立刻一口答应，“行，那拍吧。”

　　然后对着面色不豫的罗永适和殷振说道：“就站在刚才站的那里，别动啊。”

　　两个男人谁也不想输给谁，于是都没说什么，乖乖的站在原地没动。至于辛耘，他哥都赶鸭子上架了，他还能怎么的，必须给他哥扎起啊。而且现场明显也没他反对的余地，他可不想挨他哥的收拾。于是摸摸鼻子，也乖乖的站在那儿。

　　至于大摄影师给我说了要拍几个造型。按照他的吩咐，我开始摆造型，一个就是刚才抬头望日的姿势，茶放我前面的长椅上。然后是端着茶走向罗永适的方向，后面一个模糊的殷振的人影……

　　后来说要拍泡茶，一伙人又回到园子里，他塞给我一个大包，说：“这是我好不容易找我哥帮忙借到的衣服，你换上，我们再拍。”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殷振又和他一块出现了，原来是因为借衣服。秋颜带着我进屋内去换衣服，我一边走一边答道：“好，我去换来试试。”

　　他在后面叫着说：“小心点，那可是宝贝，虽然是高仿的，可也很贵的，别弄坏了！”

　　“什么玩意儿这么不得了啊，不会给你弄脏的。”我一边说，一边拿出来想看看他到底搞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来拍照。

　　他被我那满不在乎的语气给刺激到了，大吼道：“什么叫什么玩意儿！那可是清朝时期的奉茶宫女的服装！”

　　当他吼到“什么玩意儿”的时候，我已经看到那套衣服了，手一松，他吼完的时候，衣服掉在了地上。

　　“你你你！”殷翔气得手都抖了，“刚说会小心，你就掉地上……”他边说边一溜小跑过来捡衣服。和秋颜一起将衣服捡起来，他只是一个劲的反复翻看着，嘴里喃喃的还在嘟囔：“都叫你小心点了！”

　　等到他抬起头来才吓了一跳，我不止手在抖，全身都抑制不住的在抖着，眼泪不要钱似地哗啦啦的流着。

　　“额……我不是骂你，你别这样啊，我这个人就是嗓门大，你，你……”他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起来，然后可怜兮兮转头去叫他哥，“哥……我不是故意的。”

　　秋颜这才转过身来看着我，也吓了一跳，“晓晓，你怎么了，别吓我。”

　　我听到身后传来两个脚步声，想来一定是听到殷翔话的殷振和觉得不太对劲的罗永适。我双手环抱着自己，努力按捺自己的情绪。我一个劲的对自己说，张晓，你要挺住，你不能这样……可是效果明显不彰，抑制不住的颤抖。

　　我看着眼前的秋颜焦急的样子，忍不住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喃喃的低声说道：“姐，我不想看见他们，我想回家。”

　　她看了我一眼，只是拍着我的背，对着我身后的两个男人摇了摇头，对我说：“好”。

　　我埋在她肩膀上，心里只是一阵阵尖锐的刺痛。那件衣服，仿造的如真品，让我感觉仿佛还在康熙爷身边伺候着。一瞬间，那十多年的日子，如洪水一般的冲刷着我的知觉。在我住的院子里为八爷和四爷煮茶的风景，和八爷分道扬镳背道而驰的御花园，浣衣局里和四爷不求相守，但求风雨同舟的日子……那些他们一点一滴为我付出的，仿佛历历在目。

　　我感觉自己仿佛要离开水的鱼，挣扎着，万分痛苦，却又如此的无奈。为什么离开了那个皇宫，离开了那个年代，我还是逃不掉，走不出……这种仿佛走在无底深渊边上的感觉，比当年在紫禁城里的小心谨慎更加让我揪心。

　　那时候，做的好，不偏颇，那么，就不会出什么大事儿，可现在不一样。我一直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清朝的日子我过的比任何人都苦，就在于我的不甘心，在于我的这些现代思想。可是现在，我真的觉得，命运，并不掌握在我的手里。

　　我模模糊糊的流着泪，听见秋颜的声音在说道：“小夕，麻烦你去把车开过来，晓晓不舒服，我送她回去。”

　　身后嘈杂的人声，有在问怎么了的，有在解释的，有在安慰的……可是我一点都听不进去，脑海里一片空茫，身子直发抖。

　　感觉身上多披了两件外套，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寒冷，仍然侵袭着我的身体。

　　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回到家的，只感觉到冷，那种万年冰窖的冷。这种冷，在我第一次遇见殷振的时候，没有出现；在我遇见罗永适的时候，没有出现；在我一个一个遇见他们的时候，都没有出现；甚至在我看着他们站在远远的地方，却都用陌生的表情看着我的时候，都没有出现。现在，却出现了。

　　我细细的想着刚才看见那件清朝奉茶宫女的服装，针脚很细密，明显是手工做的，而且样式，颜色，几乎一点不差。就算是现在，也是一件不可多得的精品。而我，曾经就有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衣服，穿了很多年。再见同样的东西，对我的冲击真的是太巨大了，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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