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2)

　　以前她曾经跟同个小区的老太太聊起过熊齐的婚事，那个老太太劝她说：“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跟小青年的制什么气，他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去。他们心里宽松了，咱们心里也跟着宽松了。哪像现在他们心里不舒坦，你心里也不舒坦。咱们都老了，还图啥？有劲的时候逗逗孙子，没劲的时候看看电视剧不是挺好的？”

　　她能图啥？老来得女，宝贝了一辈子，现在连自力更生的能力都没有；儿子自小哪都好，什么事都不用她操心，却因为找了个媳妇，开始处处跟她耍心眼；唯一的孙子不待见她，说不好那天就成别人家的；媳妇要拿着几百万跟人跑了。

　　她真的不想管了，由他们去好了。

　　熊妮坐在沙发上气愤地想，熊齐真打算对付她了。她上午把熊来带回家，他下午就指派律师来跟她谈离婚协议的事情。

　　他无情她就跟他打游击，这次说她在外地不方便谈，下次说她在外国，再下次她能不能说自己已经搭上宇宙飞船进入外太空了？

　　熊来生病了。熊来从他奶奶家回来，就开始低烧。初时熊妮还不在意，晚饭后给熊来吃了点退烧药，就早早地让他上床睡觉了。

　　夜里熊来睡得极不安稳，迷迷糊糊地一直要水喝。熊妮起来喂了他几次水，又给他量了几遍体温。他的体温一直在37.4℃上下。折腾了一宿，到第二天早上熊来的体温终于降到37℃，熊妮还不等松气，熊来开始咳嗽起来，小小的身子因为不住的咳嗽剧烈地晃动。。

　　熊妮赶紧手忙脚乱地去给他做冰糖炖梨。一炖盅梨炖好，熊来只吃了一点边告诉她嗓子疼，那时候已经快中午。熊妮摸了摸他的额头，滚烫，摸他的手脚却都是冰凉的，再给他量体温，他的体温已经升到38℃。

　　熊来三岁的时候也发过烧，情况也大致如此。熊妮简单地做了一点午饭，两人吃过以后，熊妮便收拾了一下，带熊来打车出了医院。

　　纵然是盛夏，儿童门诊仍人满为患。急诊处只有一个医生，熊妮和熊来排了很长时间才排到，医生简单问了一下，便扔给他们一个验血的单子。

　　熊来一听验血就不乐意了，赶紧装可怜眼泪汪汪地看着熊妮。熊妮不接受，教育他：“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在手指头上扎点小洞，取点血怕啥。”

　　熊来可怜兮兮地说：“我还不是男子汉，我是男童，男宝宝。”

　　“瞧你这可怜劲，说你是男婴也有人信，”熊妮耐心地劝熊来：“验血就跟蚊子叮一下似的，不疼。但是你如果不验血的话，医生叔叔会让你打针的，那就疼厉害了。”

　　熊来锁眉、咬牙，做了很长时间的心理建设，才点头说好。

　　小孩的话不能信，纵然熊来答应了，到真地要扎针时，他还是怯场了。

　　验血的是位男护士，二十七八岁的光景。

　　熊来一坐到他面前就问：“叔叔你被蚊子叮过吗？”

　　那个护士点了点头。

　　熊来继续问道：“你知道蚊子是怎么叮人的吗？”

　　那个护士又点了点头。

　　熊来仍不放心地说：“你能在你手上示范给我看看吗？”

　　护士的准备工作已经做好，这时候正捏着熊来的手指头准备消毒，听到这句话后愣在当场不知道如何是好。

　　熊妮批评熊来：“熊来，别闹了。”

　　熊来转头看着熊妮，瘪了瘪嘴，不情愿地说：“我害怕。”

　　他的视线刚离开手指，那个护士便手起针落，熊来还不及惊叫，血便涌了出来。那个护士利落地取完，临末说了一句：“这个小孩的血怎么这么清？”

　　熊妮略有吃惊，待要问他时，那护士已经走了。熊妮只当是平常便不在意，径直跟熊来商量起来回家后给他养什么宠物。养宠物是幼儿园老师的意见，说养宠物可以增加孩子的爱心。

　　熊来说：“我要养条小狗，我要教他踢球还要跟他玩扔飞盘。”

　　“狗太脏，弄得家里全是毛，”熊妮不赞同，建议他：“妈妈给你养尾神仙鱼吧。又好看又干净。”

　　熊来不悦：“鱼不好玩，我就想要狗。”

　　熊妮叹了口气：“你想养狗等你去你爸爸那再养吧。”

　　不到半个小时，验血结果便出来了。一张不大的验血单子上除了她不甚明了的符号数字，就是一些上上下下的箭头。

　　熊妮拿到医生处，医生扫了一眼后，又仔细核查了一遍说：“血相的红细胞太低，得赶紧住院。”

　　熊妮略微一愣，不由地反问道：“孩子什么病就得住院？”

　　医生面无表情地问：“红细胞太低，只有正常值的一半不到。孩子这几天便不便血？”

　　熊妮摇了摇头。

　　医生继续说道：“那他有可能得了血液病。还是早点办理住院手续吧。”

　　“什么是血液病？”熊妮结结巴巴地问道，她不是不知道，她仿佛绝境里的人只想抓根救命稻草。

　　“血液病分很多种，”医生慢条斯理地说：“最常见的就是白血病和再生造血功能障碍。对了，这个小朋友的白细胞还高，比正常值高不少。”

　　那些病她只是听说过，从未想到有一天会降到她……熊妮茫然地转头看站在她身边的熊来，就是降到她身上也好的多，为什么会是熊来？

　　“不可能，”熊妮紧紧地抓住熊来，声音也不由高了八度，“我儿子一直都很健康，怎么会得这种病？不可能。”

　　医生撇了撇嘴角：“就现在这个环境有什么不可能的？住院吧，红细胞这么低，在家待着太危险了。”

　　环境是差，但是环境差就要得白血病，这怎么可能呢？熊来很少咳嗽，从小到大只发过几次热。熊妮心里一阵紧过一阵，声音颤抖地问医生：“这检测结果有没有可能不准，我们能不能再测一次？”

　　“有可能，你们想再测的话，我就给你开单。”说话之间，医生已经利索地把验血单开好，递给熊妮。

　　两个人全没了刚才轻松的心情。熊来低着头极不请愿地坐在验血台前。

　　过来取血的还是刚才的护士，看到熊来后，不由地笑道：“小朋友，叔叔刚才去找蚊子了，但是蚊子说他不叮我，他要叮一个叫熊来的小朋友。那你是不是叫熊来？”

　　熊来没精打采地点了点头，回道：“我妈妈说做人不能太凶，你那么凶，连蚊子都不喜欢你了。”

　　护士：“……”

　　再次验血，还是一样的结果。希望到最后连侥幸都不剩下了。熊妮拿着手里的住院单反反复复地看了很多遍，一直看不明白，到后来看不明白她也不看了，不想看也不想拿，仿佛上面有夺命令似的。

　　夺命令，她情愿夺的是她的命，如果熊来有个什么意外，她简直不敢想象她以后的日子。

　　住院处相对冷清了许多，熊妮觉得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勉强支撑着找到一把椅子坐下。

　　她知道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干，她出来的时候没带多少钱，身下的钱还不够交住院押金的。她知道她现在应该回家准备钱，准备熊来住院的东西，但是她动不了了，她的天都塌了。

　　熊来也不说话，沉默地坐在熊妮的身旁。过了半晌，熊来突然说道：“妈妈，我想爸爸了。”

　　熊妮颤抖地摸出手机，叮嘱他：“乖，别动，妈妈给外婆打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熊妮把熊来的情况简单地跟李云说了一下，李云沉默了一会说道：“今天没去你那的车了，我明天跟你爸一早过去。你先给熊齐打个电话，让他过去帮帮你。”

　　“妈，我不想理他了，”熊妮委屈地说：“他要把熊来抢走。”

　　“熊齐是个好孩子，不会干这种事的，肯定是你逼他了。”李云安慰她：“听话，怎么说他也是熊来的爸爸，出了这么大事他也应该知道。”

　　熊妮挂上电话，熊来又说了一遍：“妈妈，我想爸爸了。”

　　李云跟她说：“怎么说他也是熊来的爸爸。”

　　他曾经跟她说：“我会一直爱着你、惯着你、宠着你。”

　　那些过往他不一定记得，但是熊来需要爸爸。熊妮默默地拿起电话，找出熊齐的号码，拨过去。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里面传来熊齐好听使人安定的声音：“怎么了？”

　　“熊来生病了，医生让他住院，”熊妮一边说一边哭：“医生说他得了血液病，我给他验血了，他的血相没有正常的……”

　　说到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你现在在哪？”熊齐焦急地问。

　　“我跟熊来在市第一医院的住院部。”

　　“你在那等着我，别着急”熊齐安慰她：“不用着急，我一会就去。你在那等着我，不要着急。”

　　他一直让她不用着急，他自己已经语无伦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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