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狭路相逢 1
我那套蜗居未老先衰的消化系统,经过修葺之后,重新恢复了正常的排泄功能。
为了弥补漏水给楼下住户带来的不便,我命令哥哥务必带来若干土特产,以方便我友善邻邦。
哥哥他们乘的是春秋航空最便宜的一个航班,时间是国庆长假第二天的大清早。他们打算在上海玩两天后去苏杭,七号晚上从杭州飞回去。
熙望和奶奶没来。我妈晕机,熙望年纪尚小,性子又皮,带出来怕管不住,索性这些天把他送到郊区外婆家去,我妈也好落个清闲。所以这个长假,人人各得其所,哥嫂很少有机会一起出来旅游,这次等于渡第二个蜜月。
在机场一见面我就被我哥雷倒了。
只见他一身白灿灿的耐克,脚上运动鞋白袜子,整个一充气大白熊,见面哗哗一通笑,笑得旁边各色斯文人士不停侧目,笑够了以后左右开弓,把我和嫂子一边搂一个,腆着肚子昭告天下:上海,我来了。
这个忻立,收入在工薪阶层里不算低了呀,怎么还这么……土。我无力地摇头,祈愿他在见到江非均时,不要给我出丑。
哥哥来上海这几天,我不打算住到浦东去,未婚同居这种事情,还是尽量不要让我妈知道,我很怕她刨根问底,所以连江非均这个人都未向她提及,只是悄悄告诉过哥哥,并嘱咐他暂时保密。
当晚我陪哥嫂去外滩。
时值佳节,浦江两岸的景观灯全都打开了,灯火耀眼得连天空都变成了透亮的灰青色,东方明珠通体晶亮,像直指夜空的一柄激光剑,黄浦江里面的游轮拖着长长的光带游来飘去,整个外滩像是一个永远不会沉睡的游乐场。
我们拍了很多照片,晚饭在浦江边靠近外白渡桥那里吃的,从窗户外就可看外滩夜景。
第二天起个大早,去世博。
世博十月底就闭园了,这个国庆,好像全国人民都在往上海跑,全上海人民都在往世博跑。
一大清早的,地铁里就挤得像上班高峰一样,好多人还带着折叠小板凳,做好了打攻坚战和持久战的准备。
因为世博,这两月我都接待了好几批数年没有见面的各种同学了,一次次把人往这个园子里送,自己倒是第一遭亲临现场。
一进园区大门,吓得我长吁一口粗气,好家伙,用“人山人海”四个字形容绝对不夸张。很多场馆门口蜿蜒着数米的长龙,要排几个小时的队才能进得去。
我们第一个去的是非洲联合馆。
非洲馆就是个大型杂货摊,我和嫂子一人拣了些花俏的小玩意,想想这辈子几大洲里面,非洲估计去的机会仅仅大于南极,所以喜不自胜。结果后来发现买的东西里面有几件“MadeinChina”,来自邻省义乌市,没想到世博里还有黑皮肤的李鬼。
非洲馆逛下来,哥哥出了一身油汗,赖在休息区死活不肯动,双手直晃,口称:女将们你们自己去,我给你们守着包,歇会儿。我和嫂子一人拉一只胳膊,把那堆肥肉死拽起来,坚决执行男女平等。
后来又去土耳其馆,红色的蜂巢一样的建筑。
我们排着队,嫂子用手肘碰我,看,好多人在照相呢,咱们待会出来也照。
我说当然得照,还要多照点,不然花钱受苦连个念想都没有。
我从双肩包侧兜里取出矿泉水猛喝了两口,顺着嫂子的手臂往那边看。
只一眼,我脑袋里嗡的一声响,背上出了一层冷汗,心脏先是慢跳一拍,然后像失去控制的钟摆一样乱晃荡。
我闭上了眼睛,条件反射地迅速转过了头,等钟摆摆动匀速后,才又悄悄撇过头去看。
那边有一家三口,男女都是瘦高个,气质出挑的人物,小孩被爸爸抱在手里,妈妈拿着水在喂孩子。孩子喝得有点急,水沾到了前襟,爸爸把儿子放到地上,妈妈从背包里拿出纸巾,蹲下来给孩子擦拭,孩子说了什么,爸爸妈妈相对一笑,爸爸揉揉孩子的头,妈妈亲亲孩子的脸,三个人手牵手走了。好温馨好和谐。
成千上万人里面碰上熟人的机会大不大?不大,碰上了,只能算倒霉,那么碰上了,你也可以视而不见呀,该死的忻馨,你眼神干嘛这么好!你尅书尅了十几年干嘛没把眼睛尅瞎咯!
那之后干了些什么,我基本想不起来,一直昏昏噩噩。
哥哥大赞德国馆的感应球新奇有趣,嫂子说土耳其馆的冰激凌很有特色,法国馆能买到正宗的法国香水,价格还实惠……
这些都没意思,我该躲在自己那个蜗居里面的,干嘛要来这个乱哄哄的杂耍场子呢,让哥哥嫂子自己来不就好了嘛。
旁边每个人都在笑,都很开心,有什么事情让他们这么开心?难道除了我以外,世界上每个人都那么幸福?那么我的失落是不是显得特别矫情?
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看见男朋友和他的前妻儿子在一起而已,天又没有塌,地又没有陷,又不算失恋,干嘛要做出苦兮兮的样子来,好吧,笑,笑,哈哈笑。但是嘴笑得好僵,肌肉酸涩的感觉一点儿也不好。
一天逛下来,腿没废掉真是奇迹。晚上回来,在小区附近的安徽土菜馆子吃饭,嫂子吃得很快,说她太累了,先回去洗澡休息,让我们兄妹俩慢慢吃。
嫂子一走,我就找哥哥要烟抽,哥哥到旁边便利店帮我买了包爱喜,回来扔给我,问:你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下午就不对了。
叫我怎么说?说我爱上一个离婚男人,结果看到别人一家三口逛世博特和谐?还是说人家都还没求过婚,我就已经和人家同居了?
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一个劲抽烟。
哥哥说你别抽了,想说什么就说呗,憋着干嘛,我又不会告诉妈,连你嫂嫂我都不讲。
那倒是,从小到大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哥哥也许会讽刺我,甚至是骂我,但是绝对不会出卖我,更不会逼迫我。
我说我不是伤心,真的不是,人家也没做什么亲密的举止,算不上过界,我就是……不舒服,不自在,就觉得心情黯淡。
哥哥说:你这算个屁事呀,离婚的都这样,除非他前老婆死了,一了百了,那样也不好,孩子得跟你。还有更坏的,明明小孩判给另一方,结果看你要结婚了,马上就把孩子扔给你,不为啥,就见不得你痛快。还有为钱吵架打架的,扯皮事太多了,你掂量一下,受不了趁早分手,否则今后烦恼更多。要是真在乎他,就别去计较这个。
“分手?怎么可能,我们俩挺好的。”我摇头。
“不想分手那就忍耐,别给自己找罪受。”
的确不是大事,但是为什么会觉得委屈?会难过?还有怨。
他说过有空陪我逛世博,结果陪的是前妻和儿子;他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他们要去逛世博呢,明明知道我会去的,就不能改天去吗,非要我在人海茫茫中来个狭路相逢。怨他,我怨死了。
“你别那么自私。”哥哥拍着肚子打酒嗝。
我自私?也许吧,可爱情不就是自私的么,谁不想爱人的灵魂和身体都百分之百属于自己,眼中看到的,肌肤碰触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根头发,连头皮屑都是我的,我的,我一个人的……
“那是不可能的,三十岁以上的人,谁还没有个过去,你不能这样要求人家,不公平。男人的感情过了就过了,放下了就放下了,走回头路的少,你要对自己有信心。”
难道是我对自己没有信心?
心里的小人说,来看看你的核心竞争力吧。
红颜抵不过流年,三十岁,就算天香国色的牡丹都快败了,何况你撑死了只能算朵野蔷薇。
一个内地二流重点院校毕业的本科生,在中型民企做个部门经理,说难听点就是一技术民工,又不是什么金领钻石领,今天还端着饭碗,明天就可能一无所有。
没有本地户口,本地人把我们叫什么,乡下妹?外来妹?就算嫁个本地人,一辈子也是他们口中水土不服的“外来媳妇”。
我叫“忻馨”,可是这一刻,我没有了“信心”。
我需承认,那幕温馨的场面实在是刺激到我了,让我嫉妒,不安,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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