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文韬开了门,瞥见夏墨雅的神色后,回房拿了一个袋子,打开行李箱迅速捡了些衣物放进去,又绕进浴室装了些瓶瓶罐罐,将胖鼓鼓的袋子连同一张磁卡交给林玫君。
“你去七楼洗个澡?我跟学长说点话。”
“喔。”林玫君摸摸鼻子,虽然赵文韬说得一脸平静,但她隐隐感到气氛不对,他们要谈的那些高深复杂的商场艺术,她想,自己这种平凡渺小的小基层,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于是她乖乖地拿了卡下七楼。
林玫君一走,夏墨雅便往床上倒了下去。
“啊……还是贵宾房的床舒适。贴了一堆钱的房间就是不一样,我们可爱的小玫君还喜欢吧?”他随意翻了翻身,舒服地挪了挪姿势,半掀眼皮懒看着伫立床边的学弟──他一双美目正危险地瞇起,蹙着眉看自己……夏墨雅知道,铁定是因为自己没换衣服没脱鞋乱躺上床的关系。
他这学弟,与他只有表面交情的人会觉得他温文有礼,举止有度;熟识的人就知道他私下懒散随便的模样;但真正深交的人会发现,他其实有着相当程度的洁癖与生活规矩,是个相当自律的人。
“我以为有人是晚上八点的飞机。”
“八点五十五。”
“得了,不是专程来睡觉的就起来,我以为你会想交代一下老头子的事。”
“难得你这么主动想知道。”
“我只是担心你弄脏床单。”
“好不容易摆脱老头子的眼线,不必顾忌什么了,你也表现得热络点。”夏墨雅无趣地起身,手肘顶了顶赵文韬的胸。
他们的私交其实不错,但平时上班时间徐况达那老头都有安排眼线在他们身边,下班时间更变态,聘了征信社观察他们两人有没有“不正常”的互动。
这其实说起来是个很复杂的关系,夏墨雅的好友是达远的幕后小老板,他怀疑公司十几年间定期的重要案件流标是徐况达搞得鬼,认定徐况达是内奸,但徐况达是行像良好的高阶主管,很得懂事们的信任,又掌控全公司的财务,在达远可谓只手遮天、权势鼎盛,要处置他必须要有直接的证据。
于是幕后小老板委托夏墨雅到达远当财务主任,夏墨雅在徐况达身边蛰伏三年,偏偏却在紧要关头让徐况达起了疑心,用尽各种名义将他调离财务部。
而赵文韬──便是接替夏墨雅搜证工作的人。他进达远的目的从一开始就是发生万一的时候接替夏墨雅,平素在公司里,他们都有默契地互作不认识。
“那老头有动做了?”赵文韬问。
“当然,为了让他方便动作,我还特意选在政府工程的竞标案之前来个四天的员工大旅游,他如果不利用这个大好机会窃取竞标企划,岂不太对不起我了。”
“辛苦了,飞来飞去的。”学长今晚暗自飞回去公司后,后天晚上又得飞回来香港,跟着其他同事们在大后天回去。
“……以那种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睨人姿态说着这样的话……真是让人感觉不到诚意啊,学弟。”
“那当然,你就辛苦这几天飞来飞去而已,我可是劳碌了大半年。台面上既要负责达远平时的财务运作,暗地里又要帮徐况达作个人假帐,私下还得分神搜集他不法的证据与把柄,我精疲力竭、心神俱疲、心力交瘁、就差没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
“……辛苦了,学弟。”
“知道就好。”赵大爷满意地点了点头。
“去你的,要人慰劳你就直白说嘛,干麻每次都先绕个弯假意关心我,”夏墨雅又肘击了他一下,摇摇头道:“有时候我真怀疑,玫君那直厚单纯的个性怎么会理解你迂回的情感表达方式。”
“她是不懂。”
啧啧,“她当然不懂了,永远以那副惹人嫌的模样迂回下去,一百年后你们也不会葬在一起。对于她,你应该更直接一点……外加柔软一点,用温情攻势主动进攻直取核心。”
“……我正打算这么做,如果不是你耽误我时间的话。”用力一瞪,“有什么快说,我要去洗澡了。”
“好吧好吧,”夏墨雅摆摆手,既然人家不想闲话家常,他只好切入正题,“我今天才完全看完你这半年多来的纪录。”
“嗯哼。”
“其中那些有问题的帐务处理得实在是……”夏墨雅难得地皱了皱眉。
“不够完美?”
“不,是太完美了,非常完美,完美得过了头。你太精明能干了,把徐况达的圣意都揣摩得相当好。他随便一个指令你都能清楚指令背后真正该做的是哪些事。”
“这是恭维?”赵文韬懒懒一瞥。要夏墨雅开口称赞别人很容易,若是要他称赞自己可就难如登天了,本质上他们是同一类人,只是伪装的方式不一样,熟识多年彼此既是好友,又似竞争对手,各有傲气,鲜少开口恭维对方。
“不,这是祸端,那老头的个性与脾气你自是清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学弟,你把完美下属这个角色扮演得太好了,我担心他离开时会要带你一起离开。如果你不答应的话……他多的是手段让你在业界混不下去。你应该很清楚他的能耐。”
“……行了,我会防备的。”他一直有在防备,做给徐况达的假帐他都备份一份,为了不留下笔迹他用计算机打印文件,文件上头绝不留下指纹与印章,每次都是寄到徐况达家里,寄信也从不留退件地址。
若是徐况达要以共犯的名义威胁他,门都没有。
保险起见,他连公司的计算机都狠下心破坏回收了,上周才换了新的一部,不必担心计算机被专家查出什么纪录。
赵文韬送走了夏墨雅,双手环胸地望着落地窗外一片明亮清爽的城市景色,心境倒是没怎么波动。想起刚才某个女人同样站在这儿往下望去时,脸上那抹单纯的喜悦与感动,不禁勾了勾唇角,“真是个简单易懂的笨蛋。”
不过,笨蛋的世界比较快乐。在她的眼里,哪个女同事喜欢谁、谁又不喜欢谁,就是极端复杂的人际关系;而核对账目、分析数据、总结一些单纯的小案子,便是不得了的工作大事了。她觉得自己的世界很忙碌、很复杂、很讨厌,却是他眼中单纯不已地单纯。
他与夏墨雅,都太深沉了,总是用老练防备的眼光看待世界,所以他们的世界十分复杂。
赵文韬学林玫君闭目深呼吸三秒,微仰着头,想象着一只鸡腿从眼前飞过……半分钟后,他放弃地张开了眼,从他脑海里飞过的除了鸡腿,还有乌鸦。这个能让她心情快活的简单方法显然不适合他,果然,还是复杂的世界适合他。
二十分钟后,林玫君蹑手蹑脚地开了门。
其实她刚刚去洗澡时松了口气,不然她不知道怎么面对夏墨雅。很……尴尬的啊……那个家伙自己脸皮厚得跟什么一样,就以为全天下都跟他一样厚脸皮。
“你当小偷啊?”忽然有个很近的声音传来。
“啊!”林玫君吓一跳抬头看去,发现赵文韬站在浴室门口看着她,全身上下还是只有一条四角裤,不过换了个花色,显然是也洗好澡了。“你干麻站在厕所前面!”
“……怎么,香港有规定外国旅客不能站在饭店房间的厕所前面吗?”
“我又不是香港人,怎么知道?”她学他凉凉地说道。
哎呀,不得了,这会儿还会反击了。才来香港一天呢,变化这么大……赵文韬兴味地挑了挑眉,他觉得,这趟香港之行,将会非常有趣。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四点半。你是六点楼下团体用餐,七点上课……”拉长了尾音。
“嗯,怎么?”她防备地看了他一眼。
“那正好,还有点时间。”他阴森一笑。“可以培养一下同居默契。”
同居默契?这句话有点耳熟。林玫君略微回想了一下……上次他说了同一句话之后,他们好像就──
她当机立断地道:“啊!我刚想到我跟小菁约了五点先去饭店周边逛逛……”开玩笑!她才刚洗好澡!就算他有时间……呃,做完……但她再洗一次澡铁定迟到!虽然她是不太情愿要上课,不过她逆来顺受的卑屈个性已经很本能地告诫自己千万不能迟到!
这就是随风摇曳的平凡小草的悲哀之处。一面还在讨厌、抗拒着受训,另一面却已经开始算计着等下上课要坐哪个位置、带哪些文具……
就跟上班时看见繁重的工作指令一样,一面死命咒骂着讨厌的上司──就是眼前这尊;另一面脑袋已经飞快地运转,要如何安排一整天的工作顺序,双手不得闲地整理着文件;而最不得了的是,还能一面微笑地跟丢给她一堆工作的资深同事寒暄……
她实在非常、非常、非常的像根坚韧的杂草,一天到晚任人践踏,还能屹立不摇地向上生长,然后久了之后发现,不管草长得多努力,永远都在最低矮的土地上,在别人的脚底下生存,不管多久都长不成可以欺压别人的大树……因为她的本质就是草……然后然后,草便一面很认命地向上长,又一面很哀怨地任人践踏……然后然后然后,那根草一不小心哀怨得太入神而被人压倒在床上──
“赵文韬!你、你、你──”
“我怎么?”他双手支在她颈侧“既然都带了002出门,不用完太浪费了。”转移注意力这件事,赵大爷是个中好手。
她双眼暴睁,“用完?!你摸了一堆出门耶!”有没有搞错?
“当然,保险套是一次性物品,重复使用很危险,这是一般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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