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凯向曾小宁伸出手，他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清澈，此刻又闪动着许期盼。

　　看着还在凝神思考中的曾小宁，他又重复了一遍：“小宁，你愿意做我的亲人和朋友吗？”

　　曾小宁抬起头，仰望着站在桌子对面的人，笑了笑，终于握上他伸过来的手，过了半晌，方道：“从我听到你出车祸的消息，迫不及待想见到你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你在我的心目中，已经是很重要的人了。”

　　在这个寒冷的城里，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你依靠，在你需要的时候，递上他温暖的大手，是不是也会觉得不再是那样的冷？

　　“你需要休养一两个月吧，还要回家去住吗？”曾小宁帮着林凯热牛奶，煎鸡蛋，听着面包片从烤箱里自动跳出来时，她已经将手下的西红柿切成片摆到鸡蛋边，将杯碗都放到托盘上。

　　“悦阳一大早儿走之前，特意嘱咐说让我现在就住他这儿。”林凯看着曾小宁在开放厨房的那一边忙碌，笑意毫不隐藏：“他说怕我回家不安全，暂时住这里，能更稳妥些。”

　　曾小宁在厨柜里翻找，找出瓶海鲜酱油滴了两点在荷包蛋上，这才端着托盘走过来，说道：“是呀，也不只是安全的事儿，你现在腿脚不方便，自己一个人的话会很麻烦，还是住在这里，我们都能照顾到你。”

　　“小宁，即使悦阳不说，我也会主动要求赖在这儿的，因为我想能够多多见到你……”林凯拿起面包片，咬了一口，才又笑着说道：“你不知道，我现在觉得多高兴……”

　　这个春节的假期里，曾小宁不再需要去四处拜年，只看着爸爸妈妈挨个给亲戚们打电话。

　　“妈，我现在有时间，带你们出去转转吧。”曾小宁对终于放下电话的曾妈妈说道：“平时忙，也没空儿，我开车，你和爸……”

　　“我可不去，太冷了，不要出去。”曾妈妈未等小宁说完赶紧摆手，她总是觉得这里冷：“你们年轻人出去运动运动，我最多在这院子里散散步也就行了。”

　　假日里的江边，静悄悄的，曾小宁将车一直开到了冰面上，方才停下。

　　林凯拄着拐杖跟在曾小宁和乐乐的身后，看着那母子两个兴高采烈地在堆着厚厚积雪的江面上开辟“航道”，一会就露出来一条窄窄的冰面。

　　何乐蹲在上面，大声叫着：“妈妈来推我！”曾小宁跑过来，推着他的肩膀滑过来滑过去。

　　何乐滑够了，要和妈妈换位置，于是曾小宁蹲下来，让他推。何乐力气不够大，没让妈妈滑起来，倒把曾小宁推倒。

　　曾小宁把儿子抱到身上来，两个人躺在冰面上咯咯笑着，看天空里撒满被风吹起的雪雾，如金星碎屑般，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她偶一侧头，看到林凯正出神地眺望着远方，而远处，只有洁白柔软的雪，逐渐隐没于毛茸茸的树丛中。

　　曾小宁爬起来，悄悄走到林凯身后，问道：“想什么呢？”

　　林凯似乎被曾小宁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吓到了，他迅速地眨眨眼睛：“你吓我一跳，本来想到什么，让你一吓都给吓没了。”

　　他敲打着自己脑壳：“你容我再想想……对了，咱们晚上吃啥呀？”

　　曾小宁瞪他一眼：“不会吧你，刚吃完上顿没一会儿的工夫，这就都消化没了？”

　　“不是，还有没消化的！我只是想晚上能给你们做点什么好吃的。”林凯摸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温柔：“总是吃你爸爸做的饭不好意思，我想我能做点什么，给你们吃吃。”

　　“算了吧，让你一个病号做饭？我们家还没那么周八皮。”曾小宁扶着他，小心地坐回到车上：“还是痛快地说你晚上想吃什么吧。”

　　自从爸妈来了之后，家里的家务几乎都让他们包了。曾妈妈是个闲不住的人，白天拿着抹布拖把擦来擦去，将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

　　曾爸爸负责饮食，他做的饭很好吃。曾小宁吃过晚饭，抱着撑得溜圆的肚子叹息：“这样下去不得了，恐怕还得开始减肥。”

　　曾爸爸生气了：“减什么肥减肥？爸爸喜欢胖姑娘胖外孙，看着就倍有成就感。”

　　曾妈妈也不高兴了：“你喜欢就能行？我姑娘还得……”她咽下那半句话：“不行不行，快出去走走。”

　　曾妈妈刚才看着女儿吃东西时开心，这会儿又急着推姑娘出门。不只是叫曾小宁，曾妈妈拉过来新买来的轮椅：“林凯，让小宁推着你出去走走，消化消化食儿。”

　　林凯看着曾妈妈笑道：“阿姨，我消化得快，一会儿就又饿了。”

　　曾妈妈听得眉开眼笑：“一会儿回来的，再给你弄擂沙圆。”

　　曾小宁推着林凯从电梯出来，就觉得冷风吹得紧。

　　她正要把棉衣的帽子戴上，林凯拉过她的胳膊绕到前面来，将他自己的围巾摘下来，给曾小宁系好，这才出了单元门。

　　“林凯，你总爱说饿了，可吃东西时又吃得少，是不是胃肠有什么毛病啊？明天去查查吧。”曾小宁的嘴巴藏在围巾里，说出的话也透着温暖。

　　林凯笑了一声，哈出一口白气：“做我们这行的，天天调查取证写辩护词，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装着一脑门儿的官司，谁还能没点这疼那疼的，没那么娇气，都习惯了，不用大惊小怪。”

　　看着曾小宁不语，他反手按到曾小宁推着轮椅的手上：“小宁，怎么办？”

　　曾小宁停住脚，问道：“怎么了？哪里有不舒服？”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只是觉得现在幸福得好像在梦里……我真的怕哪天早上睡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林凯的声音越来越低。

　　“为什么会这样说？”曾小宁没有松开林凯的手，握着它转到轮椅前，蹲下来，抬头盯着林凯的眼睛：“那些噩梦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说好的，要开始新生活，不是吗？”

　　林凯笑了，点点头。

　　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黑暗中看得不是很清楚，曾小宁还觉得他的笑有一点牵强，甚至还有些苦楚。

　　假期总是觉得太短，还没休息够，就又要上班了。

　　才进了公司的大门，曾小宁就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看到销售部的格雷斯从身边跑过，曾小宁忍不住叫了她一声，问道：“格雷斯，怎么了？”

　　“刚刚听说大老板今天要来，大家都忙着归置自己东西呢。万一一个不小心，让老板看到什么不入眼的东西，岂不是今年开年都晦气？”

　　公司的同事确实都是很少整理自己的办公环境，桌子上都堆得满满的资料，美其名曰只要一伸手，什么都能有。要啥有啥，想拿啥拿啥，连总经理也是如此，所以下面的诸位更加为所欲为。

　　比如酷爱蹦极的小A桌子上贴着蜘蛛侠，爱美食的小B电脑旁站着阿拉丁神灯蛋糕，喜欢美女的C桌面上是一原始丛林中的裸模……

　　曾小宁刚迈进售后服务部，就见临桌的小王正将他的人体构造模型塞进抽屉，那骷髅的头低垂到胸前，还张着大口，牙齿咬到了自己的肝脏。

　　大老板是亚太区的负责人，平时不常过来这里，至少曾小宁来上班几个月还没有见到过。

　　曾小宁问道：“小王，老板是什么样人，为什么这大扫除一样的？”

　　小王想想，四下里看看：“不管是什么样的，反正和我们老总不是站在一个队里的，懂？好像据说他有洁癖。”

　　三分钟后，曾小宁总算明白了他的意思，总经理和他的顶头上司——亚太区负责人有些过节，可对总部来讲，两个人都不能缺少，那个所谓的大老板干脆也就不常常过来。

　　“那他今天来做什么？”曾小宁的桌面上干干净净，无需规整，看着身旁的小王还在收拾，就起身帮忙。

　　“不知道，反正他每次来，都要刮过一阵旋风。”小王小声嘟囔。

　　小王的话间刚落，曾小宁就听到门外的脚步声与此起彼伏的问好声，她和小王对视一下：“来了！”

　　“我来这里还要宣布一件事，总部将在S市再建新的分公司，有新引进的技术和产品投入，与这里的业务有所交叉。人员除了在当地招聘外，也需要从这里的公司调派一些过去，你们尽快将调动的名单报上来，三天后交给我，这部分人员必须要做好前期准备。”各部门负责人汇报完毕，就听大老板铿锵有力的声音从会议室的门缝里传出。

　　中午的茶水间很热闹，传递出此消息后，大家面面相觑。“这是要削弱这里的力量，另立山头？”快人快语的格雷斯首先问道。

　　没有人回答她，可眼神中全是肯定。

　　“如果总部有新投入，待遇应该比这里的要好吧？”又有人小声问。

　　“好不好又怎么样？新公司，肯定是要累死累活的……”

　　“我们都有家有业的在这里，比不得你单身一个人，还是把这个位置让给年轻人吧……”

　　“总经理和杰西卡清楚大家情况的，他们心里早就会做出定夺来了……”

　　大家一时间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曾小宁认为自己自己来的时间短，资历浅，经验也不够丰富，虽然老黄对她已经放手，有些时候还是不放心的要指点一下。而且自己家里还有小孩，公司也是知道的，理所当然，不能被派去新公司。

　　下午，曾小宁正在给客户打电话时，看到电脑页面上又有新邮件提示，点开，竟然又是Richard：

　　喜欢不期而至的问候，它会提醒我一些往日所忽略的惦念和牵挂，让这漫长的冬季有了些许期待和眷恋，让我由冬天的残梦里惊醒，迎接春的芬芳。

　　曾小宁对着电脑愣神的工夫，就见人事部就开始找人单独过去谈话。被找去的人有高兴的，有矛盾的，当然也有难过的。

　　小王也被找去，十分钟后回来，叫道：“小宁，人事部有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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