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的是林桐，白鹭不知道他是怎样拿到的自己的号码，如果换在平时她肯定不会出去，毕竟两人早在十年前就已经结束了，虽然分手后她纠缠过，可是那都已经过去十年了。她也没有想过将来的某一天自己还会执著于过去的事情，过去的人。可是今天，她真的不想一个人，她太寂寞需要另一个人来陪伴。

　　她在楼下见到了林桐，林桐背倚着古老的城墙，城市的霓虹街灯照得他整个人慵懒而不真实，他看到白鹭时眯了眯眼睛，接着笑容沐浴春风：“还以为你会拒绝。”

　　“怎么一个人？”

　　“还没有告诉你，在这个城市，其实我一直是一个人。”

　　白鹭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林桐站直了身体：“吃饭了没？一起去？”

　　“唔，好的。”

　　白鹭从小在四川长大，对于四川的麻和辣尤为喜爱。而林桐虽是四川人，却不怎么能吃辣。两人在街巷里面走走停停，每个餐馆皆是人满为患，最后两人到了一处环境不太好的老字号里面。

　　餐馆里所有的设备都很陈旧，不大不小的风扇吊挂在墙壁上，扇叶表层布满灰尘油烟，筷子放在老旧的竹筒里，白鹭用餐巾纸一擦，油渍渍的。整个餐厅的工作人员加起来只有两个，一人拿着便签和笔给他们点餐，一人忙给他们递来茶水和碗。

　　白鹭对吃的不挑，把选择权交给林桐，林桐点了一个毛血旺，一个水煮肉片，一个凉拌三丝外加一个西红柿鸡蛋汤。

　　白鹭有些惊讶：“寒冬腊月的季节，你还要吃凉拌三丝？”

　　林桐笑着说：“似乎高中时候，你很喜欢吃这个菜。我还记得那时候你几乎隔天差五都要点这个菜。”

　　是了，高中那会白鹭去食堂吃饭可喜欢打这个菜了，不过不是因为特别喜欢，而是它便宜。食堂里面素的凉菜最便宜，那年纪里小小的她也有很重的自尊心，有一次林桐问她为什么老是喜欢打这个菜，她那时涨红了脸，却又不好意思开口说这个便宜，只得撒谎说因为喜欢。

　　没想到那么久远的事情他还能记得，尤其两人还分手了。

　　相比林桐，许默然就淡漠得多，白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总觉得许默然这人是个冷血动物，缺少感情。他从来不会问自己喜欢什么，爱吃什么菜，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结婚半年，倒是她记得他的很多爱好。

　　对于林桐的这些记忆，白鹭并不想提及，事实上从在楼下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她就后悔了，她不该出来的，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该再见面了。

　　可能是店面太老旧的原因，店里人并不多，上菜也很快。白鹭尝了口毛血旺，味道还不错。

　　林桐似乎对这里的饭菜很感兴趣，闷着头一个劲的吃，白鹭想说点什么来调解气氛，最后看他吃得那么专注只好作罢。

　　西方的传统，平安夜是要吃苹果的，每年逢这一天苹果的价格会被炒到至高，街道两旁巨大人流面前的地上放着一张纸，上面搁着包装精美的苹果一枚。

　　林桐在路边买了个苹果递给白鹭，白鹭没有伸手去接，林桐轻笑：“只是节日的祝福而已。”白鹭接过苹果，酝酿再三还是开口：“林桐，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行为让你有所误会，其实我……我是想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各自都有了新的生活，其实在陌生的城市里能够遇到以前熟悉的人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林桐自嘲的笑：“我明白，其实白鹭你不用那么戒备，我只是因为在陌生的城市里突然遇到你很开心而已，今天是个喜庆的节日，我想着大家毕竟同学一场一起热闹一下也没什么。”

　　“嗯，没什么的。”

　　“其实我……”林桐欲言又止，最后有些无奈，昏黄的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兴致缺缺的说：“走吧，送你回家。”

　　到楼下城墙处，林桐随手扯下墙上的爬山虎，白鹭跟他道别，林桐突然拉住她的手臂：“白鹭，其实我想说，我现在的生活真的是千疮百孔。有的事情是真的很难回忆，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想回忆，越是回忆，就越是悲伤。”

　　白鹭不明白林桐的意思，张口想说点什么，林桐却笑了，他松开白鹭的手臂：“快上去吧。”

　　白鹭点点头：“晚安。”

　　“晚安。”

　　白鹭被林桐的话弄得更加烦躁，她闷闷的进了小区大门，拾阶而上，最后在自家门前停了下来。

　　转动钥匙，打开房门，里面并不似自己想的那般黑暗，相反的是一片明亮。

　　她看到许默然背靠着百叶窗，双手撑在栏杆上。

　　白鹭将门合上，换好鞋子走进客厅，放下包包和苹果，端起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后才问窗边的人：“吃饭了吗？”

　　许默然点点头：“你呢？”

　　“嗯，吃了。”

　　许默然走近沙发，拿起面前茶几上的苹果看了又看：“别人送的？”

　　“嗯。平安夜吃苹果，习俗。”

　　许默然显然对这种习俗不感兴趣，他坐在沙发上，拿出手提打开，然后从烟盒里取出支烟点燃夹在手指上。

　　白鹭看着他手里的烟发呆，许默然过了一会眯着眼睛斜睨她：“试试？”说着还把烟递给白鹭。

　　白鹭摇摇头，许默然似有若无的笑了一下，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屏幕。白鹭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后问他：“你以前谈过恋爱没有？”

　　“你觉得呢？”许默然转过脸看着她，反问。

　　“谈过吧。”

　　“为什么这样笃定？”

　　“那啥……什么的时候……你不像是……”

　　“噢，”许默然故意拉长语调，“你看起来倒像是……”

　　“你什么意思？”白鹭握紧拳头。

　　“没什么意思，其实我不介意这方面，你不要紧张。”许默然耸耸肩，“刚刚那男的，你第一次跟他睡的？”

　　白鹭脸瞬间苍白，她强忍住眼泪：“许默然，我是不是第一次，你最清楚。”

　　“所以，你现在是要跟我计较我们是不是第一次的事情？”

　　白鹭摇摇头，“算了，没事了。”说完准备去卧室，却被许默然拉住：“把话说清楚，不要开个头就没了尾，显得我多不上道似的。我刚刚的话说错了么？”

　　“许默然，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有时候真他妈混蛋？”

　　“有啊，比如你。”许默然不以为意，“怎么？跟前男友见了面，突然发现还是旧人好？现在是不是特后悔嫁给了我啊？”

　　“你说对了，是挺后悔的。”白鹭点点头。

　　许默然松开拉着她的手臂，白鹭走进卧室将门砰的一声甩上，许默然从鼻子里面哼了声“切”。

　　有时候白鹭是真不明白，许默然怎么就那么讨厌她？她真的就那么让人厌烦？

　　明明是他做错了事情，不回来吃饭也没有一个电话，自己等他好几个小时，回来不道歉就算了，还说话咄咄逼人。

　　白鹭去洗手间收拾好自己，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抹着润肤乳，外面响起了烟花爆竹声，她停住抹着脸的动作，站起来推开落地窗，走到阳台上看着半空中腾起的烟花。

　　许默然进来卧室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白鹭撑着下巴望着夜幕，今天到处都是欢天喜庆的，他不想在这样喜悦的日子里都还要跟她别扭，于是走到阳台上，从后面抱住了白鹭的腰。

　　白鹭一瞬间觉得心里面酸酸甜甜的，膨胀坏了，她双手抚上许默然放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摩挲：“老公，我是真的想要跟你好好过下去的。”

　　“我知道。”许默然亲了下她的耳垂，“我们好好过。”

　　白鹭转过来承受着许默然的吻，两人在烟花最灿烂的那一刻紧紧拥抱。

　　相信每一对年轻的夫妻都是这样的，遇到问题，两人旗鼓相当都不让步，冷战段时间后一方稍稍服软，然后纠缠到床上，冷战宣告结束。却没有想过，其实存在的矛盾仍然存在，那些会诱发两人吵架的事情仍然会发生，夫妻之间这方面最大的问题在于只想着让对方暂时不生气，暂时解决面前的问题，把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都说一遍，说说到底是谁的错。但其实下一次遇到这样的问题还是会继续犯错。有些事情甚至没有对错，就好比逻辑学里面的相容选言命题，并不是说这个对了，那个就一定是错的。年轻的我们往往会忽略掉这个，争论一件事情就一定要争论出个结果来，要么说你错了，不承认那好，我们继续耗着。

　　他们的婚姻比起以上的情况还要不堪，人家好歹要争论一番。他们是直接冷战，谁也不妥协，下次继续冷战。其实这样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

　　就比如上次白鹭问许默然以前谈过恋爱没有，许默然却间接表示白鹭跟他时不是第一次。两人都不舒坦，最后是和好了，却还是没有解决问题的关键，白鹭跟他时到底是不是第一次？

　　圣诞的那天，许默然拖着白鹭逛遍了枝桠市的大街小巷，下午两人去优雅的咖啡厅喝下午茶。白鹭随手从那边看书区拿下一本散文集看着，许默然才没有她那样的雅兴，拿着手机玩着游戏。

　　有电话进来，许默然先是抬头看了眼对面坐着的白鹭，发现她正专心的看着面前的书才按了接听键。

　　“圣诞节快乐。”

　　“唔，同乐。”

　　“在干嘛呢？”

　　“看书。”许默然说这话时白鹭抬头看了他一眼，他赶紧低下头压着声音对着电话说：“有事吗？我这会不太方便。”许默然这话倒是不假，咖啡厅很安静，很多人都拿着一本书在看着，面前搁着杯咖啡，偶尔的翻书声，缓缓的音乐小调，如此一副小桥流水人家的阡陌小资生活形态，似乎是不容许得到任何的打扰。

　　打电话的人也很识趣，说了句“好的，晚点聊”后挂断电话。

　　“朋友？”许默然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上一口，冷不防听到白鹭问了一句。

　　“噢。”

　　“女性朋友。”白鹭边说，手里的书随着手指翻了一页。

　　“嗯。”许默然看着她，点点头。

　　白鹭勾勾唇角，继续看着面前的散文集。许默然看白鹭唇角的笑，怎么看怎么刺眼，他站起来微微倾身，压低声音有些不悦的说：“你到底什么意思？”

　　白鹭有些好笑：“奇了怪了，我又没说什么，你那么着急干嘛？”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许默然哼了声，愤愤然到。

　　“是不是要我问：‘她是谁？我认识吗？你们之间什么关系？滚过床单吗？你第一次给了她吗？’这样的问题你才会觉得比较正常？”

　　许默然哑言，却发现自己竟无语反驳，好像他确实是这样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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