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孟楠的坚持下，老太太还是去了医院。医生给她做检查的时候，我跟孟楠两个人就站在外面的走廊里。

　　他的目光遥遥望着窗外，我看着他，心里忽然开始发慌，似乎这个男人，慢慢地就会脱离我的视线。

　　“对不起，孟楠，我……”

　　“我妈真的是你推的？”孟楠突然打断我的话，依旧没有看我。

　　“是……可我不是故意的……”我急急地解释，孟楠就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忽然他又说：“婉婉你跟我说实话，真的是你推的？不是她冤枉你？”

　　他这么一问，反而让我觉得奇怪。孟楠似乎一点都不相信他亲妈的话。

　　我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从他侧脸上看到他一边的眉毛皱了起来，又很快舒缓下去。

　　“你……你是生我气了吗？”我小心翼翼地抓着他的手，还好，他没有甩开我。可是在孟楠长久的沉默中，我心里越发惶恐不安，“我就是想多了解你一点，我们都分开这么多年，我只是想问问她关于你的事情，孟楠我……”

　　“好了，我都知道，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孟楠终于转身望着我，他轻轻将我拥进怀里，手掌在我后背上拍了拍，“我只是想起以前的事，所以愣神了。”

　　我问他，什么事，严重吗？

　　孟楠摇了摇头，说他还没弄清楚，等他想清楚了再告诉我。

　　我也就不好再问什么。

　　好在老太太只是脑门摔破了一点，并没有大碍，我心里也就稍微安了一些。她从医生那里出来以后，又恢复成一幅冷漠的样子，不大搭理我。看到孟楠的时候，却又横眉怒目。

　　这之后的几天一直相安无事，而我跟孟楠的关系似乎停滞不前。我知道事情急不得，可又害怕有什么变数。每每想到他爸爸不同意，心里就惶惶惑惑的。

　　此时已经快到年关了，我的花店需要张罗起来做生意，过完年不久就是情人节，到时候又能大赚一笔。

　　店里重新雇了一个卖花的小姑娘，人很勤快，嘴巴抹了蜜一样。我也经常去店里帮忙，这样能让自己少胡思乱想一点。

　　期间接到过一次百荷的电话，那是在半夜的时候。最近这段时间来，百荷似乎总是在半夜找我，弄得我现在根本不敢关机。

　　手机响起来的时候，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她。摸起来一看，果然如此。

　　“小荷？”我担心她又做噩梦了，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婉婉……”这一次百荷没有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的哭喊，只是声音听起来有点虚弱无力。

　　“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没事啊，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嗯，我听着呢，你说吧。”我拿着手机下床去了卫生间，避免把小唯吵醒。

　　“婉婉，我刚刚做了个梦，梦见自己死掉了……”

　　“呸呸呸！！！大晚上的你瞎说什么呢！”我心里陡的一个咯噔，立刻呸了几声，把不吉利的话都呸走，“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啊！”

　　“我都说了，就是做梦嘛，又不是真的。”百荷在电话那头跟我撒娇。她也已经二十八了，都好久没这么幼稚地跟我哼哼，“我就是吓了一身冷汗，想跟你说说话，你别骂我行不行？”

　　“行，那你说吧。”我咬了咬牙，还是继续听着。

　　“我梦见自己从唯实大厦顶上跳了下来，就像飞一样，刷地就到底了，砰一声砸在地上，然后就……就醒了……”她在那边停了好久，我怀疑她是不是想说“就死了”，怕我骂她才改了话。

　　唯实大厦是A市最高的楼层，站在顶层上面能俯视整个A市。不过一般是没有人能上到顶层的。可是百荷的话还是让我害怕，我怀疑她精神是不是不正常。

　　“你才精神不正常，我就是做噩梦了跟你说一说，你瞎想什么呢？”她在电话那头奚落我，“我就算死也不会跳楼，多难看呀，摔得稀巴烂，都看不出来原来长什么样子。而且万一没摔死，那岂不是一辈子躺在床上当个植物人。”

　　能这样跟我贫嘴，那说明她精神应该还不错。我握着手机的手松了松，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她又跟我抱怨她爸妈的事情，无非要是她爸要闹离婚，结果在她妈强硬的手段之下，离婚的事情不了了之。

　　“其实我真搞不懂他们，要是早离了，现在未必过得不好。可是这样拖了这么多年，两个人勉强凑在一块又有什么意思？”百荷一把感慨，一边说我做得对，尽早离开了赵林那个人渣，“可是我想了想，又觉得大多数人都不会离的。他们就是愿意凑活着过一辈子，省事，也省心。”

　　“婉婉，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我刚到宿舍，结果你一个箱子砸下来，我胳膊疼了好久。”

　　“当然记得了，”听百荷说起以前的事情，我也陷入了回忆当中，“果然是我做了亏心事，后来就报应到自己身上了，出门竟然不小心被车撞断了胳膊，没办法做作业，还麻烦了你好长时间。”

　　“对呀。那段时间我讨厌死你了，每次还要帮你抄笔记。不过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关系越来越好，到现在，差不多有十年了吧。”

　　“嗯，”我想了想，从十七岁进入大学到如今，“已经整整十一年了。”

　　百荷说了许多我们在大学校园里的事情，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只是现在想起来，心里头酸酸的，又暖暖的。说到后来她太困了，我们这才撂了电话。

　　临挂电话之前她似乎说了句什么对不起，我只顾着打呵欠，没太听清，莫名其妙的。想要问她的时候，电话已经挂了。

　　算了，我揉了揉酸疼的脖子，下次打电话的时候再说吧。

　　年货置办的差不多时，我接到了孟楠的电话。他说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我。我愣了有好几秒，忽然想起在孟家时他不停摸着我指骨的事，心里立刻激动起来。

　　难道他要趁着这个时候把我们的事情定下来？

　　我乐颠颠地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期间小唯就趴在梳妆台前面看着我，不时拿起口红在自己嘴巴上抹一抹。可每次抹完不到几分钟，就全被她吃到肚子里了。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倒是别吃啊。”我赶紧抽纸给她擦嘴巴，我妈听到声音跑过来一看，赶紧把孩子抱进怀里，一边用眼睛上下打量我：“这都快过年了，你不在家陪着孩子，是要干嘛去？”

　　我开心地不行，哈哈大笑了两声，站起来转了两个圈：“你猜？”

　　“切，除了见孟楠，还会有别人吗？”她一嘴就猜中了，抱着小唯出了门，“我可跟你说啊，你现在还没跟他结婚呢，记得晚上要回来吃饭，我跟孩子可在家等你。”

　　“知道了知道了妈，”我拿着包换了鞋，在孩子脸上亲了一口，“我一定早点回来。”

　　孟楠将车开到小区这边来接我。他看到我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我倒是有点不好意思，孟楠穿的很随意，眼角下还有点乌青，一对比就显得我太正式太隆重，容光焕发的不像样。

　　他看我的眼神没什么喜色，我就有点奇怪了。该不会悲剧地猜错了吧。

　　“今天打扮的很好看，是一会有什么活动吗？”孟楠问的很平常，而我却明白了，真的是我想多了。人家根本没有在今天把我们的事情定下来的意思。

　　“没有啊，这不是快过年了么，正好今年不太顺，就打扮一下换个心情。”我僵硬地将散落地头发弄得脑袋后面，直直地盯着车窗前面，“不是说有事要说么，我们现在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孟楠专心开着车，然而还是空出一只手来拉了拉我的手，“今年确实不顺，不过明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

　　孟楠的手很暖和，比车里开的暖气舒服多了。我勉强笑了笑，还是将他的手握紧了一些。这样一只手拉着我，让我特别有安全感。

　　车子越走越远，早就离开了市区的范围，然而孟楠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我越发的奇怪，他只是说带我去见一个人，见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约莫两个小时以后，车子终于停下了来，在一个略显破旧的大院子门口。院门前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牌子，上面写着：XX精神病院。

　　我愣在那里，望着那块牌子久久回不过来神。我从来不知道A市还有这么个地方，也不知道孟楠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

　　“我记得上次在医院，你跟我说，你想多了解我。”孟楠下了车走到我身旁，他轻轻执起我的手，“以后有什么事情想知道的，你可以直接问我，我都可以告诉你。”

　　“真的吗？”我望着他真诚的眼神，在胸口里堵了好久的话突然冲了出来，“你是不是有个弟弟？”

　　“嗯。”孟楠毫不犹豫地就点头承认，他握着我的手，又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也一直没有说实话，其实……我前妻的孩子没有打掉，她生下来了。”

　　轰隆隆一声炸响在我脑海里，我瞪大了眼睛望着孟楠，他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又扭头去看着那个破旧的精神病院，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开始抖：“那这里的人……”

　　“没错，是她。”

　　我震惊地望着孟楠，脑子里一瞬间塞满了浆糊。到底是她，还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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