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置信地望着孟楠，简直无法想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可是转念一想，他怎么就不能说这番话了？我跟他已经那么多年没见了，不了解他也很正常。再说了，他首先是个男人，其次才是喜欢我的那个人。

　　男人的劣根性就摆在那里，自己在外面怎么逍遥都没错，却要求自己的女人不能有任何异议。他们就是用这种两手规则对待自己与他人。

　　“婉婉，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可能跟你说那种话？”孟楠急忙拉着我的手，“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我也只是帮梦河问一下而已，百荷做什么决定，又不是你我能决定的。”

　　“可是你刚才的意思，分明就是觉得沈梦河没做错，他都那样了，你觉得百荷会原谅他吗？”

　　可能是我太咄咄逼人，孟楠有点烦躁了。他松开我的手，不耐地扒了扒头发：“那照你来说，就这样一棍子打死了事？其实我这么说，也是替你朋友考虑，毕竟，请帖发出去了，百荷又有了孩子……”

　　“可是孩子已经……”我忍不住就想反驳，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太没耐性了，差点就把这事抖落出来。

　　可是已经迟了。

　　我的话戛然而止，孟楠立刻就察觉到不对劲，他先是疑惑地望着我。我不敢正视他的目光，只能心虚地低下头。

　　“婉婉，你看着我。”他却双手捧着我的脑袋迫使我看着他的眼睛，“你告诉我，孩子……是不是没了？”

　　我闭了闭眼，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可是孟楠那么聪明，他能从只言片语中察觉到我的漏洞，自然也知道答案是什么。

　　“这件事我还没跟别人提过，你千万不能说出去，谁都不可以！”我捂着孟楠的嘴巴，让他跟我保证。

　　他无奈地望着我，忽然泄了气，抓起我的手拿了下来：“你捂着我的嘴巴，我怎么跟你保证？再说了，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相信？”

　　“那可难说，沈梦河还是你兄弟呢。”我不大高兴地撇了撇嘴。

　　“他是我朋友，兄弟还算不上。”孟楠好笑地揉了揉我头发，忽然冲着我身后喊了一声，“阿姨。”

　　我吓了一跳，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差不多已经跟孟楠贴到一块了，这样的场面被我妈看到，真是跳进黄河也说不清了。

　　“妈，你怎么过来了？”我连忙转身，嗔怪地睨了她一眼。可却发现她脸色有点僵硬。

　　然而很快她脸上又带着笑，毫不客气地揶揄我：“我在自己家里，难道还不能过来？快点快点，菜都做好了，小唯早就嚷着要吃了，就你还在磨蹭，可别被人家孟楠饿坏了。”

　　孟楠这个准女婿现在在我妈心目中的地位，呈现几何式地爆炸性增长，真是越看越顺眼，直夸孟楠年轻有为，有志青年。

　　我偷偷瞄了一眼孟楠脖子的位置，心里哼哼一声：有“痣”青年。

　　饭桌上我妈格外地热情，不停招呼孟楠多吃点。连我也受到了特殊待遇，她往我碗里夹了很多肉块，以前还老叮嘱我多吃蔬菜，今天倒是有点不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我妈拿眼神偷偷看我。可是等我望过去的时候，她又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

　　这是奇了怪了，这可是我亲妈，难道还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么。

　　吃完饭，照例小唯要先歇一会儿才能让她去睡觉。孟楠今天在我家里，就自告奋勇地陪小唯在客厅里玩耍。

　　我妈去厨房里洗碗，我也跟了过去，小声问她：“妈，你心里是不是藏了事儿呀？吃饭的时候老瞅我干嘛。”

　　我妈甩了甩手里的水，走过去小心地关了厨房的门。

　　“妈，你干嘛呢？”这样小心翼翼，该不会是什么事情想瞒着孟楠吧。

　　“婉婉，我问你，”我妈把我往厨房里面拉了拉，不放心地瞅了瞅门的位置，“你……是不是有了？”

　　“什么有的没的？”简直莫名其妙。我疑惑地看着我妈，她却看着我肚子。我顿时大惊，差点跳起来，“妈，你瞎想什么呢？！”

　　“可是我刚才听到你们说话，孟楠问你孩子是不是没了……你该不会担心有了孩子他就不喜欢小唯，所以偷偷把孩子拿掉了吧？”我妈说着说着竟然急了起来，“这可要不得啊，没了孩子，两个人还怎么过日子？要是觉得小唯碍事，要不然我替你们带着吧。反正我还能活个十几二十年的，到时候孩子大了，也就慢慢能独立了……”

　　“妈，你说什么呢。”我被我妈说的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就掉了下来，“我们是真的没事，刚才说的是百荷的事情，上次不是跟你提过么，你怎么就忘了。”

　　“哦，百荷的事啊？”我妈仔细想了想，一拍脑袋说，“你瞧瞧我，看来真是年纪大了。唉……”

　　“哪有，你才多大呀，年轻着呢，还得活个几十年，看到你重孙女，重重孙女……”

　　“怎么就不能是重孙子，重重孙子？”我妈不满地捶了我一下，末了还是忍不住小心试探我，“婉婉，我刚刚跟你说的是实话。你要真跟孟楠在一块了，我怕小唯影响你们的感情。到时候要是实在不行，孩子放我这里也行，我要是带不动了，就请个保姆，反正现在身上也还有点钱。”

　　“妈！”我忍不住喊了她一声，紧紧搂着她。

　　这才发现我妈已经变得这么瘦了。

　　以前我爸活着的时候，她还是个整天笑眯眯的小弥勒佛。可是我爸突然走了以后，她就瘦了下来，不过至少身体还算健康，也很少去医院，不用我操什么心。

　　可是这一次抱着她，才觉得她是真的瘦了，也老了，再也不是当初能替我遮风挡雨的人。自打赵林失踪之后，我伤心难过，我妈也跟着我发愁。

　　以前她有了白头发，我都会替她拔下来扔掉。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不敢拔了。后脑勺的白头发一绺一绺的，拔了那里就会变秃。所以她梳头的时候都会用黑头发遮过去。

　　然而我现在这样抱着她，看着她脑袋后面，那些白头发已经挡都挡不住，就这么大喇喇地长在那里，特别的刺眼。

　　就在我忙着结婚生子，忙着离婚斗小三，忙着约会重新组建家庭的时候，我妈却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老了。

　　“妈，你就好好享清福吧，别再操心我的事了。小唯是我女儿，她当然要跟着我过，哪能丢给你就算完事。”

　　“我怎么能不操心？都说儿女是父母上辈子做的孽，我这辈子啊，就是来还债的。”我妈长长叹了口气，慢慢地拍着我的背，“妈现在还有点用，还想看着你嫁个好人好好过日子。等你真正不用我操心了，我也就能放心，到时候两腿一蹬，就去找你爸了……”

　　“妈你别说了！你别说了好不好！”我抹了抹眼睛，不想让她看到我哭了。

　　我爸突然走掉的那天晚上，我妈就坐在床边上，好长时间都没反应。

　　我哭着去摇她的时候，她终于哭了出来，摸着我的脑袋跟我说：“婉婉啊，要不是怕你一个人，我真想就这么跟你爸走了算了！”

　　从那以后，我就特别怕我妈哪天忽然就想去找我爸，所以总是有事没事就给她打电话，跟她说，妈我饿了，我又想吃你做的菜了。

　　妈，我晚上带着小唯去你那边睡。

　　妈，你给我织件毛衣吧，我不喜欢店里买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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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怕哪天她觉得我已经不需要她，她就真的不想活了。

　　本来好好地说着话，最后竟然变成我们两个人抱在一块哽咽了起来。

　　我听到外面门铃的响声，孟楠喊了一嗓子，问谁呀。

　　“好了好了，不说了。我先出去开门。”我擦了擦眼泪，打开厨房的门走了出去。

　　孟楠已经走了过来准备开门，一看到我出来，登时愣住了：“婉婉，你眼睛怎么了……是不是哭了？”

　　“没什么，就是跟我妈说了点我爸的事情，有点难受。”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越过孟楠去开门。

　　从猫眼里看到来人是赵小怜，她动作倒是快，这么一会儿功夫就回来了，而且只有她一个人。

　　“小怜，你来啦。”我推开门，拉着她的手把她拉进来。

　　“嗯，嫂子，我来看看小唯，明天就准备回家。”小怜笑着走进来，脸上的笑容却忽然一顿，而后低下头，若无其事地换拖鞋。

　　她的反应很快，可我还是察觉到了。刚才她看着我身后的时候，才会瞬间僵住。可是我身后，只有孟楠。

　　我慢慢转身去看孟楠，他却已经去客厅中央陪小唯玩玩具了。我不知道刚才他是什么表情。

　　孟楠这么客气有礼的人，竟然问都没问这位客人是谁，这根本不符合他的作风。

　　我有种直觉，他们好像认识。可如果是正常的关系，那么打声招呼是很正常的。两个人却都不说话，只能说明，那是一段令人尴尬的关系。

　　这个认知让我心里一阵抽紧。我不得不承认，我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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