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小璜听出了晓晓的哽咽，晓晓拿着已让公安局销掉的那户口页，幽幽说：“如此迎风可飞的一页纸，便是咱十八年前的所有生活。严小璜，咱再也非此城市的居民了，咱让此城市丢下了。”那水晶般的眼泪再也不能忍了，慢慢地流出了晓晓微红的眼睛。严小璜真想将不幸的晓晓拥到怀中，但他不可以。与晓晓认识以来，俩人从未跨越那条道，甚至连太过亲昵和亲密的言语也未说过严小璜安慰道：“就在郊外啦，很近的，写信也不过是一俩天罢了。”严小璜抬起眼看着屋顶上阴沉沉的天空，轻声痛苦说：“这到底是咋回事啊？为啥非要将城中的人弄去农村啊？咱不明白，咱真的不明白：城中人犯了啥罪孽？一定要将人朝乡下赶？”

　　有人不拘小节的拍了他一掌，乃傅所长傅杀。

　　傅杀也老了，时间是把杀猪刀，曾今威风八面的傅杀，如今眯着眼睛友善多了。“是你啊？做啥？”“陪邻居办事，傅所长，您好！看上去依旧那么健壮。”“哦，这个不是旧房容医生家的三大妹吗？咋了，下户口去乡下啊？”晓晓红着双目回头，没理会他。“哎，去吧去吧，城中的少年全走了，全走了！”“傅所长，为啥一定要将城中的人朝农村赶啊？”严小璜不禁问道：“您是局长，知道得多。”“下了，咱前年便退了，如今为留用的人员了”傅杀长叹口气，慢悠悠的摇头道：“知道多？哎，有些人发疯了，如此之后，革命山河方能一直红啊！”他在严小璜肩膀接着沉重的拍俩下：“你小子，班上得怎么样？”“还行，借您福。”想到当时傅杀及时把自个儿与邹三从收纳局召回去上班情景，严小璜真诚的道：“谢谢你啊，傅所长。”

　　“谢我啥？对了，与你一起的那个邹三呢？”“在一处上班，但是他比我过得好，做官了。”傅杀不知在想什么的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啥，拉着严小璜：“哦。你们旧房那个林芳程二妹，还有印象不？便是你与邹三在监管所放走的那个程二妹啊。”严小璜说：“自然记得，砸了？”“死了，去年过年大搜查，跳车时让乱枪崩死了。你们不晓得吧？”严小璜停下了，眼前出现林芳程二妹漂亮而通透的面孔与她唱的那支歌“据说程二妹死的那会儿，有个少年牢牢的把她拥在怀中，说啥也不放手，拿着把曾亮的小刀和警察对峙”傅杀还在说个不停，严小璜却身子摇了摇，几乎摔倒，面色惨白靠着墙壁。

　　晓晓吓住了，拽住他手臂，连声道：“严小璜，你咋了？咋了？别吓咱啊！”

　　严小璜甩甩头，难过得想流泪：不必说，那少年，一定是泥狗剩。啊，死了，全死了？严小璜眼前出现泥狗剩紧拥着他的二妹，那双漆黑的干涩的双目“小子，不要太激动了。”耳边响起傅杀冷淡的话语：“如你这般活在此间，唯有难受死一条道；想开点吧，这便是日子！啊？这便是日子啊！哎，哎哟，咱的关节又痛了，咱不陪你了，严小璜，咱要回去吃药了。”拖拖拉拉的步伐慢慢走远，严小璜有点憎恶的看看傅杀消失在黑黢黢房门口的身影：如果不遇见他，自个儿便不会晓得程二妹与泥狗剩的死讯；或许，心中便没有如此伤心。

　　夜里，严小璜见到邹三，邹三吃惊道：“你咋了？杀气腾腾的。”

　　严小璜瞬间流出了泪水：“林芳程二妹与泥狗剩全死了。”邹三惊恐说：“全死了？你咋晓得的？”严小璜把午后的事说了一遍，邹三安静了。半晌，邹三幽幽说：“愿他们在天之灵安息吧，咱们在一个冷酷的世道中生存，哎，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呀？”“嗨，你俩个又在此处？”是程三没有顾忌的声音。严小璜忙擦掉泪花，和邹三对看一眼：同时决定，永远将此消息深埋心中，不说与任何人。“啥事？”邹三看看程三：“又做啥？”“喝酒”程三凑近俩人，轻声道：“做了趟私活，寻了点零钱，走！咱请客。”

　　“只咱们三人？”邹三淡淡说：“没劲哟。”程三就爽快的摆手道：“带上，你约出来就行。还有严小璜，你去约吧，一起去，咱请客！”邹三撬着小指头，“啾”一声长鸣，划破旧房暮色里的忙碌。不一会儿，郇家半掩的房门旁，二妹偷偷摸摸的探了出来，不想郇父在后头一声大叫：“饭也还没吃好，急匆匆的上哪？”二妹赶紧缩回去，说：“我与娘说了的，去同学家中。”听见郇母说道：“是呀，二妹午后便与咱说了的。老爷子你不吃晚饭，整日猜来猜去的做啥？去吧，二妹，不要玩得太迟，叫你父亲担忧。”“嗯。”二妹感谢的清脆大答应，跑了出去，也不看楼梯旁的严小璜邹三与程三，朝楼下溜去。

　　严小璜下意识转身看看，晓晓正在门中瞧着他呢。

　　他有意咳嗽一声，朝楼下眨眨双目。晓晓明白的点点脑袋，锁好门垂头朝底下走去。刚好母亲自屋中出来，不解的看看单独下楼的晓晓，再看看假装正与邹三程三吹牛说话的严小璜，没说话地朝厨房走。母亲人影刚消失在厨房里，三人一块迅速下楼，一眨眼，没了人影。

　　晓晓与二妹正立在一楼的背阴处中等着，程三跑前，严小璜邹三各自牵着晓晓与二妹的手，随后跑了到外面。不防母亲刚好俯身于厨房的窗口看着，眼看到一些人影溜出，瞧不清楚但猜测是严小璜与晓晓，一急，就压低喉咙喊道：“严小璜，你这个小子，将人家带去什么地方？”由于怕邻居们听到，声音低低的。严小璜听到但没回头，晓得夜色里母亲瞧不清楚；就只管和晓晓欢声笑语地笑手牵着手，离开了那条渣子小道。

　　次日上班，严小璜将用纸精心包好的《石头记》，递给了小萧。

　　小萧接过，朝桌边一丢，低头忙自己的，把乐呵呵的严小璜扔到一边。严小璜看看她，对的，小萧撬着嘴巴生闷气呢！他有心逗她笑道：“呦，又让萧书记说了？”萧书记对自个儿女儿严格，在企业是有名的。各种文件上，一个字写错或没写的日期也不饶过，经常就着范主任与严小璜的面，将小萧说得无地自容，没有颜面“谁让说了？你瞧见的啊？狗抓耗子。”严小璜吃了哑巴亏，只能闭嘴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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