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窗柩上缓缓地移动,窗帘上梧桐叶的影子在微风中摇曳,夜色沉得如荒漠上的孤烟,无望又绝望。
秦玮颉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那张睡梦中极其不安分的脸。一个小时前,他就站在这扇窗前,看着她一点点地跌倒在地,她在抽搐,在颤抖,在绝望中闭上自己的眼睛。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下去,第一次动手打人了,那一拳打在雷欧脸上,还有那把枪,他抵上了雷欧的眉心。法语优雅又动听,可是被那一刻的他说出来,却像是死亡的决令,他说:“雷欧,我说过,谁都不能动她。”
雷欧笑了笑,把手举过头顶,他说:“秦,这只是一个玩笑,我只是想告诉她,这从来都不只是一个游戏。”
“那我也告诉你,如果你伤害到她,那这件事永远都只会是个游戏,你试试看我做不做得到。”不是威胁,倘若没有十足的把握,秦玮颉绝对不会这么大胆地走进这个庄园,在这个城府至深的法国男人面前签下那份协议。他做了,便是想好了一切退路。
雷欧笑而不语,依旧是举着手在头顶,他是个聪明人,所以不会跟死亡作对。
她发高烧,一直在烧,秦玮颉抱起她往房间跑的时候就感觉到了她异常的体温,她极其的不安分,昏睡中一直在挣扎,嘴里不停地念着什么,医生换了三次冰袋,还打了点滴,才渐渐缓下来。
似乎从某一天意识到自己需要给这个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制造屏障的时候,她就已经在无形中脱离了他的掌控。他以为距离是阻断他们牵扯的最好方法,却发现到了最后,仍然是无止境的伤害。
这就是人所畏惧的,结局总是与潜在的东西背道而驰。
他并没有在清晨的时候等到她醒来,因为那一声闷哼的枪响给雷欧带来了灾难。Frandy神色有些变化,他敲响了秦玮颉的房门,三声,秦玮颉低声应了一句。一个眼神的交流,秦玮颉快步走出了房间,关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在睡梦中拧着眉毛的女人。
“你姐姐现在在俄国人手里。”Frandy带来的是个绝对的坏消息。
秦玮颉的心沉了一下,变化实在太快,在没有猜到雷欧和乐立飞的这场精心阴谋时,他想的只是一场谈判,但到底是轻敌了,这个答案并不乐观。
“雷欧也在想办法解救你姐姐,但是对方是托尼亚,如果失败,谁都得死在这里,所以秦先生,你要做最坏的打算。”这应该是雷欧的话,只不过由他来转达,Frandy信奉的是他的兄弟,所以他一定要原封不动的把话带到。
托尼亚是俄罗斯黑帮里隐形的人物,在无数的军火买卖中扮演着王者的角色,外界关于他的传闻大多都是阴狠残暴,他出现过的地方,除了军火和金钱,就是人命。秦危机并不清楚雷欧和托尼亚之间的恩怨,他被牵扯进来,只是因为雷欧,那份协议只是一个据点,他在试图给自己找退路,而秦玮颉,无疑就成了他的屏障。
“雷欧在挑战我的极限?你告诉他,不要再拿我身边的人来威胁我出手,你们和那帮俄国人的恩怨,我并不想参与,所以,立刻放了我姐姐,否则他什么都得不到。”他说得狠,也一定会做得狠。
Frandy当然知道是不久前雷欧的那一个玩笑吓到了房间里的那个女人,才让秦玮颉如此愤怒,但无论如何,到了这个份上,也只有秦玮颉可能帮到他们了。因此,他并没有放弃,而是在沉默了几秒后说:“秦先生,我相信雷欧会尽最大的努力救出你的姐姐。”
这是个承诺,Frandy说出来,代表的是雷欧。
当秦玮颉抵达博若莱小镇的某一个庄园时,他见到了乐立飞,这个在“鼎峰”隐藏了多年的男人,不需要太多的猜测,这个男人此时此刻一定是带着快意来的。
乐立飞是擅长掩饰自己的人,不然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至于要用这种眼光看秦玮颉,带点自以为是的胜利喜悦,但其实眼底里的那份隐隐的担忧却并不能骗过秦玮颉。
“玮纤很安全,秦总你可以放心。”这个男人说的第一句话,本不该是这种语气,毕竟曾经深爱过。如今拿自己心爱的女人当了筹码,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可不忍只是一时,当曲解的仇恨在心底滋生的时候,这种仅有的一点爱,远远是不够的。
秦玮颉从不是怯场的人,哪怕这时候他明明知道这所房子的外面可能站满了枪手。乐立飞搭上托尼亚,他们在军火和毒品这两种禁忌面前扮演着互相扶持的角色,这大概真的能算得上是一场精妙绝伦的戏了。他有点后悔当初忽视了一个细节,那就是乐立飞的安分,这么看来,似乎真的就是一场演绎得过于逼真的皮影戏。
“放了大姐,其他的都可以谈。”秦玮颉不需要掩饰什么,他来这里,无非就是为了秦玮纤的安全,其他的,暂时考虑不了。
乐立飞顿了一下,才说:“托尼亚给我的期限是三天,所以这72个小时,还希望秦总出手相助。”
这个求法绝对是该死的,但是秦玮颉并没有因此而动怒,他把玩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头也未抬,说:“如果你还念及大姐和小悠,我希望你不要做得太过了,有些事如果发生了,我是不会再救你第二次。你听好了,乐立飞。”
已经不是提醒这么简单了,单是这口吻,瞬间就激怒了乐立飞,他站起来了。脸上青筋暴起,拳头紧紧攒着,抵着桌面,他看着秦玮颉,已经是怒意满腔了:“秦玮颉,你没资格跟我提小悠!”
秦玮颉并不理会眼前这个男人的暴怒,甚至有些同情他的无端失控。当初棒打鸳鸯是秦峰的错,但是说到底,还是这个男人缺了担当,在感情上,他缺了那份决心。他不由得想起了苏晖远,那个并没有好运的男人,他也一样没有得到父亲的认可,但是单是那一句“我希望你过得好”就足以让二姐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忘得了他。每个人都有权利和能力选择自己的爱情,选择了,就要看你的走法。
“托尼亚的军火买卖已经触动了中俄边警的视线,如果你想等着国际刑警来调查你的话,那你可以继续在晋阳交易商品。你是做的什么生意我不想多说一个字,但是,你听好了,大姐要是伤了一根毫毛,我是不会再手软了。”
没必要继续谈下去了,秦玮颉在起身之前丢了这样一句话,是生是死,你自己看着办。
乐立飞没想到秦玮颉对他这些年的情况了解得如此清楚,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他和缅甸人在云南一个小镇交易的事情走漏了风声,足足几斤重的东西被暴露,警察通缉了他们好几个人。在莫斯科的时候,托尼亚只是安慰他,做生意本生就是冒风险的,军火和毒品只是商品性质有区别,其他的,一个道理。俄罗斯男人的野心和智慧,用在这种极限的挑战上,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乐立飞的胆识远远不及,但总归是放了胆子去尝试,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秦玮颉回到雷欧的酒庄时,云漓江已经醒来了,她坐在床上,面色憔悴不堪。两个人均是不说话,云漓江看着秦玮颉,而他却是低着头坐到了她身边的椅子上。
“秦玮颉……”这三个字像是卡在了喉咙管里,她还是先打破了沉寂。
这三个字并没有让他有说话的欲望,这个时候,任何交代都是多余的,他们之间的默契早该在两年前就有了,虽然这个过程来得极其辛苦,但是那又怎样,相爱相杀,不过是表象。
“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云漓江还是耐了性子看着这个男人,企图给他机会交代,但是她并没有如愿以偿。
“你怎么样了?还烫吗?”答非所问,秦玮颉伸手去摸云漓江的额头。
云漓江下意识地就偏了过去,这样敷衍的样子她非常不开心,她需要一个答案,准确的。
手停在了半空中,看着云漓江坚决的表情,秦玮颉愣了一下,半晌,只好放下手,再一次低下头去,不看她,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站起来走到门边,手握上门把的时候,他停了一下,说:“我让雷欧安排了,明天送你回上海。”
这句话以后,足足有十秒,秦玮颉的手就这样放在门把上,脚步也未动半分。当一双手无形地缠上他的腰,他是惊讶的,这个女人从背后抱住了他,脸颊贴在他的背上,微热的气息自后背而来。
他看到了她的指甲,透明色,干净清爽。她的手指细长白皙,因为不久前打过点滴,箍在他的腰间,指尖处微凉。
这是云漓江第一次这样靠近他,从前的温柔缱绻是搏斗式的释放彼此,彼此不服,所以相爱必相杀。而现在,这个姿势,大概连她自己也是稀里糊涂的,就更不用说秦玮颉了。
“秦玮颉,我不是那么容易原谅一个人,所以你最好不要妄想我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你耍我。”她不放手,却一样可以说这样的狠话,也许要的就是他不敢这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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