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第一次秦挚和齐豫河这般默契,为了守住一个秘密,他们要在人前装得一无所知,包括对着齐鲁山。秦挚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在发生那样的事情以后,齐鲁山依然可以坦然地面对她?订婚,试装,写请柬,甚至是对着未来的妻子,他始终保持着淡淡的微笑,绅士有风度。
秦挚觉得,她根本不明白这个男人,以至于在齐豫河面前,一向表现得大方得体的她,也有了明显的疏漏。
那一天,秦挚依旧去教堂,礼拜结束以后,她独自坐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看着前排那个寂寞的身影发呆。这样一个娴静端庄的女子,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跟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男人做出那等不在道德伦理范围内的事?她到底是因为无知,还是因为堕落?
齐豫河悄悄在她身侧坐了下来,秦挚发现的时候,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站起来,用眼神示意她出去。
沐恩堂的对面是人民广场,风吹过来的地方,空旷又安静。
就这样面对面的站着,齐豫河低着头,秦挚却是正正地看着他,谁也不知道应该开口说什么。
“秦挚,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最后还是齐豫河开口了。
“什么事?”能让齐豫河开口求她的,秦挚隐隐有些不安,她能猜到也许跟云初屏有关,但是她已经在努力说服自己这跟她没关系,所以她依旧镇定。
齐豫河仰头去看对面屋顶上的十字架,那是一个虔诚而又庄重的地方,写满了真善美,也画满了信徒的内心世界。他不信基督,但是信人性,一切美丽与丑恶。
“我们出生在同一个城市,又一同长在另一个城市,初屏对于我来说是人生中不可或缺的挚友,她聪明,善解人意,又很懂得怎么与人友好的相处。从小到大,她做什么事都很安静,很踏实,而且从不抱怨。她的性格看上去有些逆来顺受,但其实她很有主见。她不喜欢在人前表露自己,也不会主动去接近别人,她做什么事,都好像有一把尺子,衡量好她与别人的距离。我一直都觉得她是一个能把自己的人生安排得特别好的人……”
这些话说出来,秦挚才知道,原来还有这样一个齐豫河。他的生命中充斥着封建传统道德下的压迫,但他一直过得潇洒,他不会介意身边人的眼光,也不会把礼教当成是束缚,所以他不会有她认知里对女人的那份关注力。然而,这一刻,这些简短的话,带给她的却是一种深深的失落,这种把她从云端推向地狱的绝望,就好像一把上了子弹的勃朗宁手枪,扣动扳机的前一秒,她就会下意识地闭上双眼。
把眼泪逼回去了,秦挚仰头去看天空,这是齐豫河常有的姿态,他说仰头看什么是一种敬仰。一个人心中有了敬意,很多事情就会被看淡,看清,也许还会看到解脱。这些话是悟出来的,像圣经里教会我们的淡然。
她说:“说说我吧,齐豫河,你觉得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你很好,漂亮、大方……”
秦挚打断了他,“不是这种,齐豫河,这种赞美我从小听到大,我觉得你能说一点别的。”
这样的秦挚不同于往日,她的眼里有点点猩红,齐鲁山看在眼里了,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去解释自己给她带来的困扰。他曾经想过很多次自己和她待在一起的感觉,可以一辈子,但是那样的一辈子会很长很长,也许长到没有盼头。
“秦挚,我是一个特别凉薄的人。”他低着头,不去看她。
秦挚却笑了,“看出来了,可是你表现得太理所当然了,所以我才没有把你算在负疚者这一类里面。人与人之间要想建立一种信任,也许需要的不仅仅只是志趣相投,还要走心,齐豫河,你的心在哪里呢?”
她问的是,他的心在哪里?
“秦挚,要是我说对不起呢,你会接受吗?”
秦挚摇头,当然不会。
“你能感觉到的并不是假象,我以为我们是可以走到一起的,毕竟所有的条件都是匹配的。”
齐豫河说的是条件。
要继续笑吗?秦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陷入这个巨大的陷阱里了,她保持着半分钟前的笑容,伸出了自己的手,掌心对着太阳。她说:“我宁愿这是假象,至少那是曾经的希望。”
这样的话,几乎就是一切归零了,他们曾经所有的相处,在这一瞬间,悉数消失得无影无踪。
秦挚变得不爱说话了,但是依旧会去咖啡馆,去上钢琴课,去教堂,她在努力保持着原有的生活面貌,但是再也看不到她脸上自信的笑了。她不再去锦江饭店吃饭,也不路过华亭路了,所有有关齐豫河的事,都变得与她无关。
官隐玉无意中问她:“秦挚,好像很久都没看到你的齐先生了,他人呢?”
音乐在琴键上戛然而止,官隐玉吓到了,她看秦挚,而后一秒,琴声再次响起,琴键起伏的节奏,变得飞快,音符,杂乱无章。
她以为自己能忘了。
“秦挚,你不能再练了,你的手指都流血了。”不知道多少次以后,官隐玉忍不住打断了她。
滴血的琴键,多可怕的事,也许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她秦挚,会因为一个男人,活得这般痛苦。
官隐玉强迫她停下来了,她拿着医药箱给她擦指尖的血,酒精带来的刺痛感从指尖到心里,却怎么也不敌她心底的痛。秦挚看着白色的窗幔在风中飘飞,她的眼神麻木而空洞,就像是被吸走了神魂的躯壳,没有一点昔日的活力。
“秦挚,你到底怎么了?你吓到我了。”官隐玉忍不住了,她心疼秦挚。
秦挚终于是动了,她把头转过来,看着官隐玉,“隐玉,你爱过人吗?”
官隐玉有一瞬间的失神,秦挚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千万不要去爱一个人。”秦挚喃喃自语。
官隐玉被随之而来的这句话再次震到,她开始有了一些猜想,秦挚的骤变是不是和爱情有关?直到秦挚的生日宴会,她看到了秦挚看齐豫河的眼神,原来那就是爱情。
秦挚喝醉了,但是她不吵不闹,只是靠在沙发上,用仅剩的一点理智告诉她:“隐玉,千万不要让我发疯……我不想让他看到我那个样子……”
官隐玉猛地点头,她扶着秦挚,在楼梯拐角处,遇到一个陌生的男子。她还没开口,对方已经先说话了:“照顾好她,不要让豫河靠近她。”他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走了。
直到后来,官隐玉才知道了那个她只一眼就钟情的男人叫齐鲁山,他同她的弟弟齐豫河一样,会把女人的世界搅得天翻地覆。
后来秦挚病了,心病。她不再出门,常常一个人躲在屋子里,不开窗户,也不开灯。秦家请了心理医生,但是她一直拒见,以至于整个秦家,除了她的哥哥秦峰,没有人能靠近她,剩下一个就是官隐玉了。齐鲁山来了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都只站在外面,他不进去,也不问秦挚的状况,只是静静地待一会儿就走。官隐玉很想问问他,他来的理由,是不是为齐豫河的罪过埋单?可是这样的事,他来做,是不是有些越俎代庖了?还有,齐豫河,为什么从来都不来?
所有的问号,都在官隐玉的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秦挚生病期间住的是秦家大宅,官隐玉一周会去几次,大部分的时间她还是在秦挚的房子里过着她自己的生活,画画,弹钢琴,听旧唱片。她每周六,会风雨无阻地去教堂做礼拜,每一次都能看到云初屏,而对方并不认识她。直到那一次,她看到齐豫河,她看到了他的眼睛,从始至终都在云初屏身上,从未离开。一场祷告,他把他的全部精力都用到了注视那个女人。那一刻,问号开始在官隐玉的脑子里转动……
“初屏,就算是为孩子着想,你也不能就这么自暴自弃。”
官隐玉跟着他们走到了那个破旧的街口,弄堂里没有人出没,水泥天井上晾着的衣服在风中飘飞,有呼呼声,但是静得令人发指。她听到了齐豫河近乎是发怒的声音,他对着云初屏,眼里的担忧和语气里的心疼,毫无掩饰。
云初屏只是呆呆地看着头顶上方小小的一片天,她靠在墙上,眼神空洞,迷离,官隐玉听到她说:“豫河,见生是我的儿子,跟他没有关系。”
齐豫河似乎是急了,抓住了她的手臂,“初屏,你还这么年轻,不要为了他放弃自己的整个人生,不值得。”
“什么值不值得,一个未婚先孕,还偷偷生了孩子的女人,还能指望有什么样的人生?我早就放弃了,只是可怜了我的孩子……”女人的声音里有道不尽的凄凉与无奈。
她看到齐豫河抱住了云初屏……
那一刻,秦挚的病态在官隐玉的脑中清晰可见,那么骄傲的秦挚,一夜之间病如枯槁,身上所有的光彩都黯然失色。她不禁在想,如果秦挚看到这一幕,她的心该有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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