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周六的天是阴阴的，天空中堆满了厚实的云层，把夏天毒辣的日头遮蔽得严严实实，这天气在夏日中是难得的凉爽。一早，清海支行门外就叽叽喳喳地站了许多人，大都是一家三口，由于带了小孩，人群显得格外热闹，人群中的孩子们互相打闹着，父母们拎着给他们准备的零食，就象是组团出去旅游一般。

　　人群旁边停着一辆中型旅游车，这是清海支行向旅游公司借的，黄主任正和小张一起把矿泉水和水果搬上车子。董静在人群里点着人数，由于小孩子跑来跑去，她连点了好几次都没点正确，最后还是梅媛相帮着才点完的。

　　点齐了人数，董静向大家说了一下去海边要注意的安全事项后，一声招呼，大人小孩都心情愉快地上了车，一众三十人向清海县城旁的海滩出发。

　　从清海县城开车到海边很近，只要二十分钟，梅媛和董静坐在一起，看着窗外的大片大片广袤的田野发呆。

　　可能是距离海边太近了，想玩随时可以过去玩，清海县城里的人反倒不常去海滩上玩，梅媛又一直在外地读书，工作，她算了算，自己从上大学二年级起竟然就没再去过海边玩了。

　　她最后一次去海边是跟林哲野一起去的，大一的暑假，他们刚刚开始恋爱，和所有热恋中的情侣一样如胶似漆难分难舍，林哲野好不容易放了她回家，才隔了一天，她便在自家楼下发现了熬不住相思从A市连夜赶来的林哲野。

　　她偷偷地带了他去住宾馆，偷偷地带他去海边玩，那时这条通往海边的路还没修好，是一条乡间小道，他骑自行车带着她，一路上也是这般的阴天，她就坐在他身边环着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背上，享受着这清凉夏日中的甜蜜，那时的她以为他们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可生活总是充满了意外，兜兜转转，她还是一个人回到了原点，没有最初以为能坚持下去的林哲野，也没有了给她温情陪着她走出困境的欧渊，这么多年在外东飘西荡着，最终她还是一个人，默默地回到了这块她出生长大的地方，梅媛心中叹了一口气，收回了看往窗外的视线，都过去了，别再惦记着了。

　　车子很快就到了海边，清海的沙滩虽然不大，可沙质细软，滩上到处都是漂亮的贝壳，小女孩们尖叫着跑去拾捡贝壳，互相比较着谁的贝壳漂亮，小男孩们则迫不及待地冲进海水中开始打水仗，几个孩子小的父母忙着追逐自己的孩子，其余大多数人则站在一边欣赏风景。

　　清海的海不算太蓝，沙滩也不大，但好在还未开发，处处是一片原始的状态，自然的风光。嶙峋耸立的礁石在潮水积年累月的侵蚀中形成了刀削斧凿般的边锋线条，在苍茫的波涛拍击之下，有种遗世孤立的冷峻感，正是涨潮时分，一层层的波浪如一道道长逾长里的白练夹带着雷鸣滚滚而来，冲上这片未经开发的沙滩，又缓缓退下。

　　往日寂静无人的沙滩上现在一片闹腾，大伙儿席地而坐，有人在打牌，有人在烧烤，还有人在玩沙子，小孩子们在沙滩上尽情的奔跑着，尖叫着，夹杂在波涛声中，人人玩得自得其乐。

　　梅媛独自站在一处高高的礁石上，离大家有点距离，她吹着带点潮水味道的海风，面朝大海，极目远望，海天交接处苍茫一片，心中油然而生豁然开朗的感觉，路上那点伤感早就抛在了脑后。

　　她看了看周围，大家都忙着在玩儿，无人注意到她，她心中也起了玩兴，象小时候常做的那般，双手在嘴边圈成喇叭状，上身微微往前倾，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远方大声地“喂——”了一声，周围群山坏抱，眼前汪洋茫茫，这一声呼喊让她胸中舒畅淋漓，好久不曾来到这边了，好久不曾这般畅快了。

　　沙滩那边传来了董静的招呼声，她一定是忙坏了，梅媛准备回去帮忙了，她回过头后吃惊地看到，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块更高的石头上正坐着沉思中的任明毕，她表情平静地转过身，心中却有些不好意思，刚才那个孩子气的举动不知道有没有被他看到。

　　任明毕一身沙滩装束，随意的T恤，宽大的沙滩裤，一顶棒球帽，一双沙滩鞋，明明是简单普通之极的着装，他穿在身上却有种说不出的味道，他看上去没有了以往的冷峻感，身上多了些亲切自在的味道，感觉到梅媛的注视，他也将目光投向了她，梅媛倏地转开了脑袋，真是糟糕，每次偷看都被抓到，她快速地跳下了礁石，往董静方向走去。

　　董静正在为大家服务，在自带的炭盆上烧烤着一串串玉米和鸡翅，火热的炭盆把她烤得满头大汗，她的旁边是小张用几块大石头垒成的简易灶头，上边架了一只大铁锅，里边煮着一大锅的螃蟹，小张正在用刚刚拾捡来的枯枝干柴烧火。

　　梅媛坐到了董静身边，开始帮着她往烧烤的玉米和鸡翅上涂着香油和调料，渐渐烧烤的香气飘了出来，吸引了不少周围玩耍的小孩子们，孩子们团团围在她们周围，一个个眼巴巴地望着她们手上的美味。

　　梅媛和董静不知烤了多少的东西，均被一抢而空，直到小张那一锅螃蟹煮好，这边的情况才有所缓解，小张在沙滩上铺了一张大大地野餐毯，把煮好的食物和啤酒，饮料等放在上边，光螃蟹小张就煮了一脸盆，黄主任和任明毕陪着那些检查人员开始喝酒聊天，坐在沙滩上的男人们人手一瓶啤酒，就着啤酒瓶喝着啤酒，吃着用脸盆作餐具装着的海鲜，吹着强劲的海风，不由一个个都豪气了起来。

　　梅媛和董静依旧在烤东西，一直忙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她们才歇手，已经是中午了，她们烤了半天东西，自己却什么也没吃上，这时才感觉到饿得慌，这个招呼客人可真不是件好差事，别人吃着你得烤着，别人玩着你得候着，一刻不得放松，哪还有自己享受的份。

　　众人酒饱饭足，又散开了去玩儿，她俩同一样饿着肚子忙活了半天的小张一起，风卷残云，一下子把剩下的东西一扫而空，看着往日那么斯文的董静吃得那个狼吞虎咽样，梅媛想自己肯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匆匆饭毕，冼刷完餐具收拾完物什，忙了一早上的董静已经累瘫在地上了，想到这帮人晚上还得在这边露营，她真是欲哭无泪，梅媛同情地看着她，虽然营业部的工作很辛苦，但比起董静，她觉得自己幸福多了。

　　俩人收拾完了坐在沙滩上休息，梅媛看着远处踏水玩的众人，用手碰了碰董静，“走，我们也去玩玩水。”

　　“姨妈来串门了，你自己去吧，我在这里躺会儿。”董静说完往后一倒，仰面躺在了沙滩上，舒服地哼哼了几声，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梅媛更加同情董静了，她呆会儿就可以回去了，董静还得在这里陪他们过夜，“那你好好休息，我过去了。”

　　原来闭着眼睛的董静忽然想起了什么，倏地睁开了眼睛，皱着眉头吩咐梅媛，“你过去帮我盯着点，前几天一直刮东风，这海里暗涌肯定多，别让大家下海太深了。”

　　“知道。”梅媛本来过去就有着这个打算。

　　董静还不放心，“那几个男人喝得都挺多，你也顾着点，叫小张也去盯着。”

　　“放心吧，”梅媛拍了拍董静的肩，站了起来，“你就安心躺着，我会帮你去盯牢的。”

　　在炎热的夏日到海边踩水实在是件幸福的事，梅媛今天穿着很凉快，小背心加上热裤，露出了洁白的胳膊和修长的腿，她这身打扮就是为了来海边踩水方便的，看上去非常年轻朝气，一改往日的沉稳形象。

　　她赤着脚踩进海水中，洁白如玉的脚趾踩在黄沙上显得格外细腻动人，一个浪涛过来没过她的脚背，又渐渐退出，脚底的沙跟着缓缓流动，凉凉的痒痒的，这种感觉非常舒服。

　　她又往海里走了几步，一边玩，一边留心着周围的动静，大家基本在浅水区里玩，有几个人在玩堆泥，几个小孩子躺在沙滩上已经被埋住了大半个身子，还在往身上堆，嘻嘻哈哈笑成一片，梅媛看了看潮水，现在是退潮时间，这样玩法问题倒是不大，若是涨潮便有些危险。

　　她还是不放心，走了过去提醒在一边笑着看热闹的父母们，“这样玩法得防着点潮水，别靠海太近了。”

　　这边的大人们经过她的提醒都开始意识到危险，急忙把泥沙中的小孩子各自拽了出来，这一个个拽出来的小孩子就跟泥鳅似的，全身黑乎乎的，大人们又把各自的小泥鳅拎进海水里清洗了一番，小泥鳅们开始玩水打水仗。

　　梅媛见这边无事，便又往海里走了几步，远远地她看到黄主任从海水里钻出来，有点踉跄地走上了沙滩一屁股坐了下去，伸直了腿用手抓着脚趾在那里使劲掰着。

　　难道是抽筋了，梅媛心中有些担心，急匆匆地走到了黄主任的身边，黄主任皱着眉，一脸痛苦，脚趾蜷缩着，果然的抽筋了。

　　梅媛用力地同黄主任一起扳住他的脚，好一会儿他才缓了过来，黄主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坐在地上直喘气，“梅媛，你去跟任行说一声，今天这水中有暗涌，连我都吃不消了。客人们又都喝了酒，别让他们游得太远。”

　　梅媛应了声，站起来四处找了找，任明毕不会游泳，应该在水浅的地方，她很快找到了，任明毕正在沙滩另一头和一个检查人员聊天呢。

　　天空的云层更厚了，压得越来越低，还隐隐开始发黑，海风也吹得更强劲了，梅媛把黄主任安顿到了董静身边，这天快下雨了，她把小张叫了过来，让他开始支海边露营的帐篷，自己往任明毕那个方向走去。

　　梅媛看了看潮水，马上就到了涨潮和落潮交替的时间了，这个时候往往更容易形成暗涌，她加快了步子。

　　没等她走近，这边就出了点意外，原来围绕着任明毕和那个检查人员的那个小孩子大概见大人们聊天不理他，便一个人跑了开去，直接跑去海里玩水，他的爸爸正和任明毕说得起劲，背对着他，一点也没注意。

　　小孩子兴奋地在水中冲进冲出，根本没看到远处有一波大浪汹涌而至，平时这样在海边玩水是没事的，但清海沙滩未经开发，没有防鲨网，没有沙滩救生员，也没有救生绳，而这个时候的潮汐又刚好容易形成暗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万一碰上暗涌，不要说是小孩子，就算是身强力壮的大小伙子都会被暗涌拖走，卷进海底。

　　梅媛心中着急，但距离太远又赶不过去，只能使劲大叫了一声，“太危险了，快点回来。”

　　正在聊天的任明毕听到了她的喊声，同时看到了那个小孩的处境，他顾不上和对面的小孩父亲招呼，几步冲进海里，他冲到孩子身边时大浪已至，他一把把小孩推了出来，刚好梅媛和小孩父亲同时赶到，接住了小男孩。

　　小男孩哪里见过这个阵势，当下被吓住了，一头躲进父亲怀里就嗷嗷大哭起来，他父亲也被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地搂着自己的儿子傻在了那里。

　　天色这时已变得昏暗异常，顷刻间，大雨令人促不及防地倾盆而下，沙滩上玩耍的人们开始措手不及，纷纷往小张刚搭好的帐篷里跑。

　　梅媛看了看帐篷那边，小张和董静开始在点人数了，她回过头对依旧傻傻呆立的俩父子说，“我们也回去吧，去帐篷里躲躲雨。”

　　父子俩点着头，机械地往帐篷方向走去，往前走了几步，梅媛心中觉得奇怪，怎么没见任明毕跟上来，她掉头往后看去，这一看，把她惊得魂飞魄散，这沙滩上哪里还有任明毕的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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