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值班室的灯光亮如白昼，大大的值班室中空荡荡的，只有欧渊一人坐在其中，这是他这个星期第二次替人值班。这个晚上的急诊室，挺空闲的，这天儿科的值班医生是秦勇，欧渊准备去秦勇那边坐坐，他正起身要走，就看到一个小巧的身影从他的门口走过，匆匆往秦勇办公室方向奔去。

　　那个小巧的姑娘是何唯，他挺熟悉，是梅媛的同事兼好友，他和梅媛还是她介绍认识的，她一定是又来陪秦勇值夜班了。欧渊又在桌前坐了下来，他看着何唯手中提着一袋什么东西轻快地进了儿科诊室，心中挺有感触。

　　他值班时梅媛一次也没有来陪过他，她上班那么累，其实他也不舍得让她再来这边，但是他心中总是很有遗憾，尤其是看到秦勇和何唯值完班亲亲热热地牵着手，一起回家的时候，那时他总是说不出啥心情，羡慕、失落、遗憾，什么样心情都有，在这样的一次一次失落过后，现在他都已经麻木了，连失落、遗憾都不再觉得了，只是心中依然有一些难过。

　　何唯清脆的笑声很有穿透力，在夜深人静的医院里分外清晰，她的笑声和严筠很象，都是那种让周围的人听了也很开心的笑声。

　　他想起了严筠劝他的话，那天严筠很诚心诚意地跟他说，“欧医生，照道理，我没有你年长，这些话不该说，可是我觉得，你就象我的兄长，我很希望你能过得开心。女人都希望自己的男人比她强，你女朋友也一定是这样，她自己在工作上要强，你如果做得比她更出色，她自然就会敬佩你仰慕你了。”

　　他不知道那天严筠是边说边在心中咬牙切齿地骂自己犯贱，怎么她严筠也有舍己为人的一天，怎么就受不了他的可怜样子，还得装出一付红颜知己的善解人意样，为他排忧解难，讨论着如何让她痛恨的女人爱上他的问题。

　　不过说到底严筠还是存了私心的，她私下里想的是，让欧渊全心投入到工作中，说不定就会慢慢淡了对梅媛的感情，说不定也会象其它男人一般开始追求权势，而她在他身边一直呆着，在他烦恼时劝几句，在他失落时给他鼓鼓劲，说不定还有机会走进他的内心。

　　严筠从来都是不屑于小三儿这种人物的，如果她想做小三儿，多的是那种多金的男人愿意配合，她对那些男人的诱惑从来不曾看在眼里，她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也会和小三儿挨上边。

　　不过在她心中绝对没把自己归入到这一类人中，她总是在为自己找理由，第一，她又没采取啥主动，只是看不过欧渊太苦闷，陪他聊聊天，开解开解他而已；第二，就算是她也想和欧渊发展一下，那也是梅媛她自己不珍惜欧渊造成的，如果他们的感情真的牢固，她也不会有机可乘。

　　可能好多身处这种感情中的姑娘都会这样安慰自己的，都会觉得自己是在奉献，甚至觉得自己的感情才是最真诚最无私的，我都不要身份了，我只要默默地陪在我爱的男人身边，安慰他爱惜他，我的爱还不够真不够诚不够无私吗？于是就有了进一步行动的理由和勇气，就连一贯很自律很清醒很理智的严筠，也开始这般自欺欺人。

　　自然欧渊是无论如何也猜测不到严筠那甜美笑容之下暗暗转动的心思，他只是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这段时间与梅媛相处很烦心，医院里又人手紧张，他便也开始慢慢地把心思转到了工作上。都说忙碌是治疗失恋的最好药方，他虽然没有失恋，但心情也和失恋的人一般郁闷，而在他开始投入到繁忙的工作中后，他发现这种郁闷的心情果然也淡了好些。

　　他忙梅媛也忙，俩人一忙起来相处的时间更少，自然也就谈不上有什么交流，虽然矛盾少了，可是他却感觉距离梅媛越来越遥远，他越来越不知道她的心思，有时俩人面对面，居然也没什么可说的，家中的气氛越来越冷淡，俩人心知肚明，却都不约而同地逃避着这个现实。

　　欧渊无所事事地坐在值班室里胡思乱想，他的手机突然地响了起来，急促的铃声在安静的房间中特别刺耳，他的心忽然急速地跳了跳，他一把接起电话，电话中徐秀娟的声音很痛苦，“小渊，我摔了一跤，现在站不起来了。”

　　欧渊吓了一跳，赶紧去叫了医院的急救车，把老妈拉了过来，徐秀娟这一摔摔得挺厉害，摔断了腿，她一见欧渊就伤心地掉了眼泪。这也难怪，她摔倒后，家中没人，她一个人倒在地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后来硬是在地上用屁股挪了半天才挪到了搁电话的茶几旁边，一路上，屁股动一动，伤处就钻心的疼，直把她疼得满头大汗。

　　欧渊见了母亲狼狈的样子自然是心如刀绞，自责内疚万分。徐秀娟在急诊处接好腿上的断骨后，欧渊帮她办了住院手续，让她第二天好好检查一下，还有没有其它的伤处。

　　徐秀娟断了腿，行动不便，生活上需要有人照顾，欧渊当晚就留在了病房照顾她，他开始往家中打电话，想让梅媛第二天请个假来替他，家中的电话响了半天没人接，他看了看表，都已经晚上十点了，梅媛就算在单位加班也该回来了，他又拨通了梅媛的手机。

　　在他耐心快要耗尽的时候，梅媛接起了电话，她那边很热闹，听着象是在哪里玩。他的心中忽然很烦躁，她到底在干什么，和谁在一起，这么晚还不回家。

　　“阿渊，什么事？”她的声音永远是轻柔沉静的，他心中的烦躁奇怪地消失了，他的鼻子微微有些酸，难道没事他就不能找她吗。

　　“你到底在哪里？”欧渊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他忍不住开口相问，问了后又觉得有些小心眼，便急急地说，“我妈摔坏了腿，我今晚得在医院里陪她，明天你有没有空，能不能请个假陪她。”

　　手机那头的梅媛沉默了一下，“我在A市开会，我中午发过短信给你，没收到吗，明天上午我还要代表我们银行作汇报，下午能赶回来，你能再坚持一上午吗？”

　　中午他的手机没电了，她就不能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吗？欧渊挂断了电话，默默地在病房外站了一会儿，远远的，一个高大的身影揽着一个小巧的身影边亲昵地说笑着边往这边走来，那是秦勇和何唯，俩人听说了徐秀娟摔伤的事，过来探望，他望着这两个亲热的身影越走越近，忽然觉得俩人非常碍眼。

　　A市白翔培训中心里的K歌厅内，任明毕靠在沙发上若有所思地看着梅媛，房间里的灯光不明不暗很柔和，打在她身上让她褪去了白天的干练果断，看上去多了一些亲切温柔的味道，不再有平时那种拒人千里的感觉了。她平日里虽然表面上总是一付沉静柔和的样子，实际上正是这种得体的客套的标准化的柔顺在她与别人之间竖起了一堵墙，让人看不清她的内心，无法靠近。

　　这次一起出来的都是些中层干部，明天的分行会议听说分行行长也会参加，所以这次会议的规格搞得特别高，住宿和会场都安排在A市著名的白翔培训中心，明天会议上系统内的一些先进部门要在会上作报告，而梅媛他们支行中的营业部这次被评为分行先进部门，到时梅媛将代表营业部上台作报告。

　　这是一次展现自我的好机会，这次会议基本上市分行的部门总经理都参加了，连市分行行长到时也可能会露面，在这个会议上表现得好，不但对个人以后的晋升有好处，还能提高支行和营业部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

　　下午一起过来时，任明毕就问过梅媛准备得怎么样，她的回答和以前无数次他交待她办事时一样，——领导放心，我准备过了。

　　她就那么淡淡的一句话，他就真的放心了，她从来没让他失望过。他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当然明白这一句瞧着轻巧的回答背后是什么样的精力和心血在里头，有时连他也会迷惑，那个越来越清瘦的身体里到底储藏着多少能量，那个看着单薄的肩膀到底能承受住多少重压，她似乎永远是压不垮一样，无论给她施加多少压力，她也能咬牙挺过去。

　　一起来的同事都是支行里的中层干部，基本上在四十岁左右，有些在唱歌，有些在喝酒，却不象年轻人那么闹腾。任明毕看见梅媛在接了个电话后，开始发愣，情神惘然地坐在一边发呆，在她身上很少能看到这种傻傻的迷茫的神情，他一时看得有趣有些出神，冷不防身边响起了许剑平的声音，“小任，在想女朋友啊，一个人坐在这里发呆。”

　　任明毕本能地回头，正看到许剑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微笑，他心中竟有种被人窥破隐私的慌乱，但他很快调整了神色，自谦了几句，顺便转移了话题，“那么多歌手在，我就不去丢脸了，尤其还是在许行你这个男高音面前。”

　　“年轻人就该活跃一点，来，小梅，和任主任一起唱个歌，”许剑平随意地招呼着梅媛，开着玩笑，“怎么回事，在这里就你们俩个是年轻人，却一个比一个安静，来来来，一起唱歌。”

　　那边梅媛正在为徐秀娟的事发愁，她听出了电话中欧渊的不满，心中有点烦闷，最近她与欧渊关系越来越冷淡越来越疏远，她开始反思，或许是她太过于自我了，总是没从欧渊的角度来考虑，这次要不请个假回去，她破天荒地冒出了这个念头，自从她参加工作后，她还从未为了私事影响过工作。

　　梅媛正在神思恍惚，冷不防被许剑平点名，一时没听见他说什么，不过她也和任明毕的反应一样，很快收敛了迷惘的神情，轻巧地站了起来，笑盈盈地走到许剑平身边坐下，“许行，什么事？”

　　许剑平在心中对梅媛还是挺欣赏的，不愧是任明毕带出来的人马，处惊不变，落落大方，他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朝正在点歌的任明毕呶了呶嘴，“小任是你老领导，一直以来，他对你可是尽心尽力，你今天好好陪他一起唱唱歌。”

　　梅媛笑了笑，顺溜地接口，“没问题，就怕任主任嫌弃我五音不全，他唱歌唱得可好了，和他对唱，真怕我拉低了他的档次。”

　　梅媛和任明毕合唱开始后，原来热闹的房间一下子静了下来，这俩人都自谦了一把，原来都深藏着呢，他们的音色清亮，加上以前也一起合唱过，配合得更是非常默契。大家都不说话了，一个个都安静地坐着听他们合唱，任明毕和梅媛把一首林俊杰和蔡卓研的《小酒窝》唱得很是动人，有点俏皮的曲风，有点温暖的歌词，让俩人一反平日里的刻板形象，把房间里的人都震住了。

　　唱到最后那段反反复复的“终于找到心有灵犀的美好，一辈子暖暖的好，我永远爱你到老”时，房间里不知有谁带头起哄，“这两个人配合得这么好，一定要拥抱一下。”

　　大家一下子都开始高声附合，一时间房间里热闹非凡。

　　“不行，你们都欺负我。”梅媛还在那里装害羞，想躲避大家的取笑，平时同事们也会开这样的玩笑，大家起哄也就想看看女孩子羞答答的样子，只要满足了他们这种恶趣味，一般他们也不会再怎么样，可今天连许剑平也跟着在那里附合，众人便起哄得更卖力了。

　　梅媛还想再扭捏一把，身边的任明毕却一把拉起了她的手，忽然把她拉进了怀中，她愕然抬头，却见他低头看着她，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很是温暖，整个人一点也没有平时的冰冷感，见她看他，他又抿了抿嘴，“合作愉快。”

　　梅媛太过震惊以致于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这是个蜻蜓点水般的拥抱，她都还没回过神来，任明毕已经放开了她，又回去点歌了，临走还不忘留下一句，“梅媛，你想唱什么歌。”

　　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梅媛唯一的想法就是，原来任明毕的嘴角还真有个小酒窝，笑起来让人感觉很温暖，这厮平常咋不多笑笑，这不浪费大好资源吗？

　　这个拥抱显然刺激了大家的情绪，每个人都放开了不少，都开始放声高歌。梅媛不记得这个晚上她一共唱了多少个歌，直到后来她觉得嗓子都疼了，这晚她唱的歌差不多都是合唱，那些主任们忽然发现了她的好嗓子，一个个全跑来和她一起合唱，谁让她是中层干部中唯一一个年轻姑娘呢，人长得美歌唱得又好。

　　梅媛在陪着许剑平连唱了两首歌后，趁着他心情大快，犹豫着开口，“许行，明天早上，我能不能请个假，那个汇报材料我都准备好了，汇报时照着读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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