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任明毕停下了脚步，抿着嘴看着坐在远处的梅媛和欧渊，他们挨着坐在检查室外的等候区中，梅媛看上去有些焦躁不安，平时沉静的脸上现在眉头紧锁嘴角紧抿，她有些坐立不安，欧渊正坐在她旁边温柔地看着她，这个眼神，他太熟悉了，欧渊心中还是没放下。

　　欧渊转开了一瓶矿泉水递给了梅媛，转头跟她说着话，在他的劝解宽慰之下，梅媛渐渐平静下来，俩人坐在人声嘈杂的等待区里静静地等着手术结果，偶尔两个头凑在一起轻声说上几声话，感觉是那么的和谐融谐，仿佛这周围的一切嘈杂均与他们无关，在别人眼中这个场景一定会显得很温馨，连任明毕他自己竟也想到了相濡以沫这个词。

　　尽管离得有些远，他依然能清楚地看到梅媛脸上那种浓浓的依赖神情，这样的神情是他从未在她脸上发现过的，她在他面前是坚强的，能干的，善解人意的，却从来不曾是充满依赖的，这种神情让他感觉有些刺眼，一时间心中竟然有些茫然，在到处寻找担保单位时，他一直坚定不移，在熬夜看资料研究企业形势时，他心中也有明确的目标，在面对种种的冷遇和困难时，他更是充满了斗志从没失去过信心，但现在事情基本有了眉目了，他反而感到了心中茫然。

　　任明毕随即摇了摇头，晃去了这些想法，他只是略作停顿，重新向他们走去。

　　“欧主任也在啊，辛苦你了，”到了梅媛旁边，任明毕先跟欧渊打了个招呼，接着就紧挨着梅媛在她的另一边坐了下来，关切地问，“怎么样，检查结果出来了吗？”

　　“没有，正在等呢。”全部心思都被老妈的手术吸引住的梅媛根本没注意任明毕坐的距离有些近。

　　这略显亲密的口吻和距离无一不在告诉他，这眼前俩人的关系，欧渊站了起来，不想再看这令人心头发堵的一幕，“我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媛媛，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

　　欧渊走了，梅媛和任明毕之间却陷入了沉默，梅媛担心着母亲不想说话，任明毕倒是很想把同林哲野的会谈跟她说说，这事他努力了那么久，现在终于大致成功了，他很想让她分享他的喜悦，可是他话到嘴边又咽回了肚里，他想起了之前的教训，梅媛这人太没安全感了，没彻底做好这事之前，他决定不说。

　　任明毕转头看了看梅媛，欧渊走后，她又开始愁眉不展，心神不宁，这家伙，就这么依赖那个男人？

　　任明毕皱了皱眉，“梅媛，你自己得有信心，没出这结果你就这样，等下你妈出来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以为她得了啥大病呢。”

　　梅媛的脾气他了解，压力越大越能激发她的潜力，她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心中如果想好了怎么样，别人怎么劝说，都不一定能改变她的想法，想要劝她还不如刺激她一下，让她担上责任明白自己行为的后果，她一定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做出合理的判断。

　　梅媛果然动容，脸上担心的神色渐渐退出，虽然如愿以偿让梅媛改变了想法，但是任明毕心中却有丝不舍，她一个二十七岁的姑娘，除了在工作上得顶住各种压力，现在在家人身上也在经受着严重的考验，他看着身边那个单薄的肩膀，这个肩膀如此单薄，让人怜惜，他悄悄地伸出手去握住了她。

　　梅媛瑟缩了一下，本能地想把手抽出来，但任明毕握得很紧，梅媛的手依然纹丝不动地在他的掌中，他心中叹气，她总是这般害怕，这般犹豫不决，总是想退缩。

　　他知道，她很不坚定，但是没关系，他很坚定，有他在，就不会让她放弃，他抿了抿嘴，拉着她站起来，示意她看电子告示屏，“好了，病人送回病房了，我们也回去吧。”

　　自从上星期在她家楼下道别后，他们还不曾这般接近过，他总是非常忙，忙着处理家事，而她也刻意不去想与他的矛盾，现在被他拉着手，她再也无法逃避，她心中不禁开始忐忑，这一星期马上就要过去了，不知到时他会带给她什么样的答案，她这时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在害怕，自己所有的逃避只不过是想避开他最后的选择，该来的总会来的，这个星期后，他的选择就会出来，她静下心来，一用力把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

　　任明毕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对着她，无奈地开口，“你就不能信任我一次吗，梅媛。”

　　他的眼睛幽深乌黑，因为包含了太多的东西让人看了心颤，梅媛不敢直视这样的眼睛，悄悄低下了头，她听到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梅媛，我没那么能干，可以一下子办好所有事情，我也会有遇上困难的时候，也会有做不成的事情，但是无论怎么样，我都不会放弃，你明白吗？”

　　“我也会感到累，我只想你能在身边。”他的话一句句都落在她心上，每一句都让她心中酸涩一片，她该放弃自己的坚持，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和他一起吗？

　　医院长长的回廊上只剩下他和她，秋天的阳光透过走廊上的玻璃照在他身上，把他的身型衬得格外高大，任明毕重新牵起梅媛的手，轻声说，“走吧。”

　　他的手很温暖，带着不容退缩的坚定拉着她走，让梅媛心中产生了一种感觉，似乎就能这样一直跟着他走下去，一直，走下去……

　　任明毕第二天一早就回去了，跟林哲野和任重远一起，梅媛不知道林哲野的事，她只知道他是去处理那件久而未决的家事，这次任明毕没跟她提起这事的处理情况，她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事，她的心思被老妈的病给占得满满当当的，任明毕的提醒让她及时醒悟，他说得很对，老妈刚做了切除息肉的手术，需要好好的静养和恢复，她可不能给她增加心理负担，在老妈的面前，她尽量放松了自己的心情，只有她放松了，才能带动老妈对治疗的信心。

　　老妈的切片结果是在星期天上午出来的，检查报告上写着一行梅媛看不懂的文字，“低级别上皮内瘤变。”

　　她看着这“低级别”三字心中暗生希望，低级别啊，应该没事吧，她找到了负责老妈的医生想问个明白，只是这医生的解释让她越听越糊涂，越听越心惊，她只是想知道这个瘤变是不是恶性的，就是没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说了老半天，她只弄懂了，这东西虽然目前很常见很普通，不算恶性，但是这也不是啥好东西，将来很可能癌变，得定期复查一番。

　　虽然梅媛也知道医生总是拿最坏的结果吓人，这癌变俩字还是成功地吓到了梅媛，以前她身边也经常会听到某某得了啥癌，大家听了后也就感叹一下健康的重要性就完了，接着该干啥还干啥去，但是如果这个癌字真的落到了自己的至亲身上，哪怕只是可能，这感觉就完全不同了，梅媛只觉得不能接受，她无法想象自己那个天天唠叨的那么正常的老妈会和这个字联系起来。

　　包中的手机在响，她摸索着从包中拿出手机，是老爸打来的，他一定是担心老妈的检查结果，梅媛深呼吸，按下了通话键，话筒中传来了老爸着急的询问声，这两天听说他的血压也升高了，如果再跟他说这个结果不知他会紧张成什么样子。

　　“没事，一切都挺好的，老妈恢复得不错，检查结果也没问题。”梅媛的话让手机那头的老爸长舒了一口气，声音也变得轻松起来，开始叮嘱她要好好照顾梅媛妈。

　　梅媛挂断了手机，心中象塞进了啥东西，硌得慌又沉沉地压得她透不出气来，她把手机重新放进了包中，望向走廊尽头的病房，搞定了这个，那边还躺着一个在巴巴地等着她的回音的呢，该回去了，生病的人都很敏感，她打听个结果出来这么久，再不回去，老妈指不定会怎么东想西想呢。

　　她收拾了一下心情，慢慢地走进病房，一进病房，就看见老妈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看到她老妈的眼睛倏地一亮，充满希冀地开口，“怎么样，媛媛，医生怎么说，这个东西到底是啥性质的。”

　　梅媛心中揪了一揪，她走到老妈的床边，帮她掖了掖被角，在床边坐了下来，拉住了老妈的手，微笑着说，“没事，老妈，你就放心吧，医生说了，这个很普通，只要以后注意好饮食和休息，没啥问题。”

　　她说的也是实话，只是隐瞒了医生说的很严重很吓人的可能，她看着老妈舒展的眉头，上弯的嘴角，用力地握住老妈的手，老妈，你可一定要没事啊。

　　老妈一得到这个确定的消息后，就恢复了原来的脾气，嚷嚷着要出院，说是住着不舒服，其实梅媛心中清楚，她只不过是心疼住院费钱罢了。想着未来的不确定性，看着老妈现在还那么节省的样子，梅媛心中堵得慌，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有口难言的压抑让她心情烦躁，所有的事情都只有她一个人清楚，老爸有高血压，老妈的身体更不用提了，这些重压只能她一个人担着。

　　病房里的空气似乎非常有些凝滞，梅媛轻轻地拿着手机站了起来，这里太闷了，简直让人透不过气，闷得她鼻子发酸眼睛发涩，她出了病房，走廊上不时有人走过，有家属扶住病人的，也有两三个家属凑在一起说事的，有点嘈杂，她拐进了紧急通道，在空无一人的楼梯上坐了下来，心中是前所未有的疲倦，她累了，这种一个人苦苦支撑的感受会让人崩溃。

　　梅媛想起了那段任明毕常来找她的时间，想起了那个有着明亮月光的海边之夜，安静的大海，他一脸倦色地环着她的腰说，让我靠会儿，然后靠在她的肩上沉沉睡去。她这一刻忽然知道了他的心情，原来那时他这么累，原来平时那么冷静能干，在众人眼中无所不能的他也会感觉力不从心。

　　他的话又重新在她脑中响起，“我也会感到累，我只想你能在身边。”

　　她的手不由自主地开始拨着他的号码，寂静的空间中那一声声的嘟嘟声格外响亮格外清晰，象是只无形的手一下一下地捏着她的心，让她的心嗵嗵地跳了起来，她对自己说，只是累了，只是想……听听他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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