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凌雪彻按照约定来到了楚怜心的家门口,按下了门铃。
等了半晌,楚怜心的声音才从门的另一侧传出来,而且显然有些局促和紧张:“雪彻,不好意思,我刚好在洗澡,一会我给你开了门,你先不要推开门,等我回到浴室你听到关门的声音再开门进来啊——”
“好——”凌雪彻有些意外的在门外愣了愣。
果然一会他面前的门锁打开了,门敞开了一个缝,之后是一路小跑的声音由着脚下的步子传向屋内,接着便是重重的关门声。
凌雪彻这才推门走进屋里,看到地下一路狼藉延伸的水渍,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凌雪彻在屋里等着,突然听到楚怜心焦虑窘迫的叫声:“阿彻,帮我在卧室衣柜里拿一下挂着的黄色睡衣,我刚刚忘记带进来了。”
因为是小时候的玩伴,所以楚怜心向来和凌雪彻说话还是比较随便没有太多顾忌的,尤其是小的时候更是如此,到了他们长大之后再次相遇在娱乐圈中,可能因为多了层心思,她反而对他的态度恭谦和拘谨了。
所以,此刻楚怜心对他提出了这样的要求,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于是来到了她的卧室。
他打开卧室的衣柜,眸光随意的一扫,很容易便看到了挂着的黄色睡衣,可是,他的手却没有伸向那件睡衣,反而直直的伸向挂在一排衣物最右侧的一件不起眼的制服上——
他战栗着手指拾起制服那有些破旧的袖口,那上面并排缝制的三颗扣子让他瞧得目不转睛。
他看到了同他家中那颗一模一样的让他无论如何也忘不了的纽扣,就躺落在制服的袖口上,不过是其中的两颗,而最下面的一颗已经被一枚差不多的纽扣取代,但是,这种纽扣的样子他太过熟悉,每每出现在他少年时期的噩梦里,所以无论何时出现在哪里哪怕只是存有微乎其微的不同,也瞒不过他的眼睛。
大概那件曾被他扯下扣子的制服在袖口的地方沾上过红色油漆,所以在那颗他至今保存的扣子内侧,那些个不容易清洗的地方还留有明显的红色痕迹。此刻,他咬牙轻轻的拔开另外两颗相同的扣子企图查看清楚它们被遮挡的部分,他的思绪波动的厉害,几乎想要就此放弃,却仍是不由自主的手指使力,下一秒,坠入他视线的是同样的嫣红印记——就刺眼的、充满了嘲讽的镶嵌在扣子贴住衣料部分的犄角旮旯里。
他突然像是被人卡住脖子一样呼吸变得困难,他就那样死死的、死死的抓住手中的袖子,因恐惧而催生的力道大的几乎快要把手下的衣料扯碎。
刚好楚怜心的叫声再次响起:“阿彻,你找不到吗?快帮我拿衣服来,我快要冻死了——”
凌雪彻的手猛地一抖,额上附上了一层冷汗,他几乎站不稳的扶住手边的衣柜,五官颓然的痉挛皱缩,此刻,他勉强平定被她的呼叫引起的惊扰,抬起手臂一个大弧度的扬手一连取下两件衣服,接着,他迟缓的挪动步子,向着浴室的门扉走动,那僵硬的、抗拒的步伐几乎像是要上断头台的死刑犯,好像每向前一点都离死亡更近一些似的,又好像是每走一步都硬生生的踩死某种希望似的。
他终于停在了浴室门外,想要敲门的手抬起又放下,却终于还是敲响了门——
楚怜心从门口探出头的一瞬间看到凌雪彻就那样直直的伫立在门外,就那样毫不避讳的看着她,吓得她连忙惊叫着躲到门后,脸色一盘绯红:“你,你怎么不把头转过去啊,你这样让我怎么伸手去拿?”
他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动也不动,只是呆呆的站在门边,一点也没有回避的意思,他迟缓的伸出手,同时将两件衣服从开启的门扉递了进去,然后用一种很奇怪的音调问道:“这件制服是?”
楚怜心急忙从他手中扯过自己的睡衣,怆惶的穿上,慌乱间也没有听清他的问题。
他见她从他手中取走了衣服却不做声,突然间急躁的一把推开门,在她的惊声尖叫中一把箍住了她的肩头,同时一手举起手中的制服,从上至下沉重的睇视住她的眼:“这件制服是谁的?”他的声音几乎挟着绝望的回声。
楚怜心被他眼中的灼痛烧蚀了神经,整个人颤抖的如风中残烛,他眼中那撕裂的痛处让她看不懂,为什么他看起来那么难过、那么伤痛,痛得眼中都破碎出血丝——
她哆嗦着开口:“是——是我的——那是我初中的制服——”她不愿意说出自己曾经就读的那不光彩的学校,纵使所有人都知道她昔日曾有过的不良历史,她仍是想让自己的形象在自己在乎人的心里光辉些,毕竟,谁也没有规定好学校就不能有叛逆的学生不是?
他就那样白了唇,像是突然害了大病一般重重的喘着气,眼眶极度的撑开,脸颊上的每一寸肌肉都悸动的纠结、收缩,他徒劳的、紧紧的握住了拳,指甲隔着制服的衣料狠狠的陷入掌心,手臂上耸起惊心动魄的青筋——
原来,原来当年那个女孩子是她!——
他猝然间脑壳内炸开了白光,瞬时一片荒芜,什么海枯石烂、天长地久都抓不住,就那样眼睁睁的看着那些瑰丽的美好在他眼前挫败成灰粉,然后被暴戾喧嚣的狂风一卷,刹那间荡然无存,徒剩一片虚无、恍然若梦。
他终于认命的一把抱住楚怜心,几乎是整个人栽倒在她的身上,他感觉不到自己怀中抱着的是一个近乎赤&裸的温热肉体,他唯一感到的是他胸腔中那疲惫跳动的心脏好痛好痛,痛得几乎让他站不住:“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的重复着,只是重复着,他几乎自私的希冀着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事,之后,他开始唾骂鞭笞自己的灵魂,他的人抑制不住的颤抖着,却用更加颤抖的声音挣扎着挤出艰涩的声音,“待在我身边吧,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我答应你,一定会对你好——一定——”他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哭泣了,他咬牙倔强的忍住,他知道,有一种爱情叫做救赎,他是那个要被她救赎的人。
楚怜心整个人因他的变化莫测和明显不同于往日的反应而惊异万分,可是,却又喜不自胜的紧紧抓住眼前这梦寐以求的幸福,她百感交集的抬手抱住他:“谢谢你,雪彻——”
凌雪彻跌跌撞撞的倒进家门,手中的酒瓶脱了手,滚落到地上,刺鼻的烈酒胡乱的散洒了一地。
他却对眼前的狼藉视而不见,只是混沌的盯着书房的方向。
他费力地从地毯上撑起身,却根本站不住,只好扶住墙根,踉踉跄跄的来到书房,凭着本能拉开了书桌最下方的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个方盒子。
他晕眩的倒在书桌后的皮椅上,哆嗦着手打开了盒子,从里面拿起了当年他写下的纸条,置于眼前,狰红着眼眸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着:“如果‘她’不出现,我一定会娶她!”
他突然就那样攥住纸条仰天狂笑起来,笑得歇斯底里,好像发疯了、又似中了邪,直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仿佛撑不住了,他却再大吸口气之后接着疯笑,笑到脸颊都禁不住抽搐,笑到声音中都有了泣音,笑到眼角都狼狈的落下辛辣的热流。他突然暴戾的大手一挥,将桌上的东西尽数扫落在地,就连为了明天去见夏忧提前准备好的整支烟火也没能幸免于难,被他巨大的力道波及,颓丧的落于地面。他发现了自己的失手连忙急切的去捡,却因为这样仓促的动作而让放在腿上的盒子翻落下去,他蹲下身愈捡起烟火的一刻,看到从盒子里面顺势滚落出的纽扣——
他就那样僵硬在那里,如看着洪水猛兽一般的看着那枚仿若承载着最沉重诅咒的纽扣。
他悸动着指尖,缓缓伸出手去——
左手,他握住那枚纽扣,右手,他拿起那支烟花,颤抖着淌出眼泪。
“厄——”他突然将额头狠狠的撞向地面,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号。
下一秒,他丢弃了手中的一切东西,狂叫着拾起手边那张保存至今的纸条彻彻底底的撕了个粉碎。在一片苍凉的破败中,他像只绝望的困兽般悲痛的趴伏在地上用力的锤击着地面,哭泣的声音从他拼命压下的脸颊处传来,那是痛入骨髓的挣扎声……
他的眼前因为醉酒又出现了她的影像,她一如既往拿着烟花凄凄惨惨的凝望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狠狠的晃了晃脑袋,残忍的逼迫自己不看她、忽略她,他怕是再也不能这样看着她,就是幻想也不行了,那样会把他偿债的决心一寸一寸的生吞活剥、消磨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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