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相识，已过十余载，爱早已不能准确度量…

　　这些字眼如同一枚枚石子扔进于安娜平滑如境的心湖，激起阵阵飞舞的水花——

　　还记得曾和苏小凉天各一方的睿多次盛赞过她的机灵慧黠冰雪聪明，当时的我一笑了之，以为那只是恋爱中常见的情人眼里出西施。时隔多年，她真站在了我面前，句句击中软肋，看来聪明一说倒是名副其实。当时，睿会答应娶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家族，这么多年过去，我以为自己会慢慢溶入他的生活和生命，却没料到他的生命早被另一段记忆填满，再也盛不下别的人和物。

　　睿和她的十五岁相识，十七岁相恋，青葱岁月，浪漫年华，在另一片蓝天下的我都没参与。

　　然而，这是我的错吗？

　　不是我不愿意在最美好的时候遇见睿，而是命运女神将我安排得远远的。

　　思绪波动，于安娜的眼皮轻轻的跳，隐约能瞧见眼睑上的淡青色细小血管，放在腿上的手，已然冰凉。

　　粉红唇瓣张了张，她告诫自己要镇定：

　　“我想睿应该跟你解释过他当年为什么会跟我结婚的原因。是，那是一次带有利益的交换，甚至可以说一桩卑鄙的交易，但是，请你不要怀疑我对他的爱，就像你说你爱他，我也不会怀疑。苏小姐，请你告诉我，你有多爱他？”

　　“你误会了，于小姐。”瞧见她莹莹流动的眸光越来越伤，苏小凉的内疚感到达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是跟我说过以前的一些事，但我并没有因为这些就质疑你对他的感情。相反，我同样相信你爱他。至于到底有多爱这个问题，很抱歉我无法回答你。也许是我太愚钝，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把完全是情感的爱用实际的东西或比喻来阐述。”

　　来之前，苏小凉也很迷茫自己究竟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于安娜：害怕，歉疚，或是理所当然？

　　她也相信，于安娜必定也有过这种踟蹰，是该愤怒，斥责还是委曲求全？

　　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其实这种担忧完全没必要，她们只不过是两个深陷爱情的女子罢了。爱上同一个男人的两个女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必有接近之处，但因为人性不可磨灭的私心和占有这两个女人很难有机会成为朋友。就算做不成朋友，女人又何必为难女人？

　　这样的念想苏小凉没指望于安娜会认同，更不能消除她早已根深蒂固的歉疚——

　　可惜，她无法因为愧疚就说自己不爱杨睿。

　　那不公平，不是吗？

　　更何况，她更看重的是杨睿自己的选择。

　　这些日子，她听杨睿说过很多这六年之间发生的事，她能感受得到他过得并不快乐。如果他快乐幸福，苏小凉也许还能潇洒放手，可是他不，一点儿也不！素来谈笑风生优雅出尘的他在澳洲那片碧海蓝天一点儿也不快乐！

　　沉默蔓延，收回眼神的两人安静坐着，脸上都挂着淡淡的笑，宛若一对结伴前来喝下午茶的闺蜜。

　　落地窗外的阳光颜色越来越浓，金闪闪的刺眼。江畔行人寥寥，一排排葳蕤的绿树生机勃勃。一艘游轮在江面穿梭，洁白和湛蓝两色搭配得赏心悦目。于安娜就这么远远看着，忽然觉得杨睿其实像极了一艘船——

　　他的港湾在很早前就已确定，途径自己不过是意外。

　　怅惘的是，这场意外，觉得美丽的只有自己。于他而言，更像场时刻都想挣脱的噩梦。

　　这，是自己想要的结果，是他能承担的后果吗？

　　毫无疑问，都不是！

　　将心底的阴郁忧伤一扫而空，于安娜收回飘渺如纱的眼神，无比温柔却又无比笃定的道：

　　“其实这很简单，苏小姐，假如没有睿，你会活不下去吗？”

　　“……”

　　黑漆漆的瞳孔瞬间放大，苏小凉怔住，半天没回过神——

　　她在说什么，如果没有杨睿，我会不会活不下去？

　　难道这就是她判定究竟有多爱的标准？

　　杨睿六年前离开时，苏小凉的世界瞬间崩溃坍塌，一时间什么都没了，最爱的父母以及许自己地老天荒的小爱人。那时，她也有过这种想法，觉得什么都完了，自己不如也跟去吧。时至今日，昔日悲伤得无以复加的少女已长成冷静成熟的都市白领，她无法再认同这种想法：

　　这个世界上，谁失去谁会活不下去呢？

　　如此的爱，是所谓的最爱吗？

　　问题的答案，是衡量到底有多爱的标准吗？

　　轻浅瞥一眼坐在对面的于安娜，只见她眸色如水，白得透明的容颜上挂着近乎虔诚的神情。

　　不忍心再泼冷水，苏小凉借喝咖啡的空当掩饰，同时斟酌到底该怎么回答。

　　见她默不作声，于安娜飘出缕了然的笑，复而又肯定开口：

　　“让我代你回答吧，苏小姐，你不会！事实证明，没有睿，你不会活不下去。”

　　“对，我不会！”

　　从她口吻里依稀透露出的胜利感让苏小凉有点不适，她同样肯定道：

　　“我爱他，并不代表我要时时刻刻守着他；我爱他，并不代表我这辈子就必须占有他。我爱他，并不代表我必须有了他才能继续生活下去；也因为我爱他，所以我不想给他任何压力和束缚。于小姐，如果你想说没他你就活不下去，我理解，但抱歉无法认同。”

　　如果没记错，杨睿说过她是个温顺自持的人，少有冲动疯狂的时候，身体不允许，性格也做不到。

　　而这一刻，苏小凉却分明从她身上嗅到一种熟悉的狂热味道——

　　深爱至狂热，她当年似乎也有过。只不过，早被岁月的风吹散。

　　如今，她会爱，也愿意爱，却再也不会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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