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仙境的西餐厅。

　　苏小凉到时，身着白色衬衫的夏晨已等候好一阵子。认真道过歉，她这才落座在夏晨拉开的椅子上。延续了西餐厅一贯的风格，爱丽丝仙境的布置也相当优美宜人，处处透出浪漫旖旎的风味。点过餐，苏小凉直奔主题，将银行卡递过去：

　　“夏晨，真的非常感谢你，这钱我暂时用不到。即使能用，我也不能借你这么多钱。”

　　“我应该早就想到，有Grand在，他会把事情解决得很漂亮。”

　　温和舒缓的语气一如平常，微敞领口的夏晨笑意和煦，两颗闪亮如星子的眼睛眨了眨，清辉琅琅。

　　伸手接过银行卡，他没表现出丝毫被拒绝的窘迫或尴尬。

　　这份风度，让她感激之余也有点歉疚。

　　说不清为什么，就是歉疚。

　　或许，是因为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真诚待人的人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和他所处的环境有关，这么些日子接触下来，苏小凉发现夏晨身上有种比较特别的气质，这种气质不像杨睿如大海那般的深邃迷人，也不像郑凡那样总是观察入微说出最合分寸的话，他好像永远都那么温和干净，就像一条深藏在密林之中的山涧，清澈，明朗，纯粹。和这样的人接触会是件特别轻松的事，即算之前有过这样那样的顾忌，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冲淡——

　　没有人能拒绝一份温和干净的感觉，不是么？

　　更何况，纯粹在纷纷扰扰的紫陌红尘已是相当难寻的一种特质。

　　翘了翘好看的菱唇一角，苏小凉并没因为他提及杨睿而觉得尴尬。

　　直觉告诉她，夏晨和旁人的眼光必定不同：

　　“是，杨睿是个相当有能力也相当夺目的人。这点，我十五岁就已经认识到了。”

　　“十五岁…”喃喃重复着三个字，夏晨的面庞异常温柔，在灯光下泛出皎皎清莹的光辉：

　　“这算不算青梅竹马？两个人那么小就认识，真难得。这个繁华似锦的世界什么都不缺，唯独缺真情真爱。我…我听小朗提过一点点你们的事情，其实我理解你，真的。如果换作是我站在你的位置上，我想我也会这么做。别人的眼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想要什么。”

　　心头一暖，苏小凉为这番直截了当的认同再次心生感激。

　　好久都没跟人提过过往的旧事，忽然便了种倾诉的冲动——

　　或许是夏晨的理解使他觉得难能可贵，亦或许，是于安娜今夜到来的消息使她憋得慌。

　　所以，当香喷喷的牛排全部落入腹中时，苏小凉差不多不疾不徐的将自己和杨睿的故事说了一半。

　　毫无疑问，今晚是他们这么多次接触中说话说得最多，聊得最深入的一次。对此，夏晨并没表现出太大意外，他只是静静听着，跟随她的回忆时而温笑，时而摇头，时而忍俊不禁，时而蹙眉轻叹。久远的青葱岁月他也有过，可惜在他的记忆里没这么一个清冽骄傲的女孩走过。尽管，他非常清楚苏小凉现在所说的全部都是她和杨睿的独家记忆，可只要听过，他就觉得离他们并不遥远——

　　就算，像个过客一样的听，像个过客一样的看，最后又像个过客一样路过。

　　兀自说着笑着的苏小凉似乎很兴奋，招手叫了瓶红酒。

　　独饮，一杯又一杯。

　　回忆，一段又一段。

　　玫红色液体在灯下折射出勾人心魄的光华，她没醉，却像醉了似的在音乐和酒精里觉得茫然无措：

　　于安娜，于安娜。

　　这个名字好似心头的伤疤，不被提及无关痛痒，一旦触碰，痛得撕心裂肺——

　　聪敏如她，自然猜得到如果于安娜同意离婚，就不必大费周章飞来Y城。她来，只能证明她想挽回。

　　这，就是女人——

　　为了爱情，可以远渡重洋去到千山万水之外，可以忍辱负重承受生命所不能承受之重，甚至也可以一醉方休只愿梦里能与某个人相见。一切，不过是个“爱”字。所有的爱都没有错，只是，能走到尽头的爱却少之又少，因为有些爱注定要在半路被活生生掐死。

　　谁的爱会被掐死，是场较量，是场角逐，也是场不见硝烟的战争。

　　苏小凉对这些早看得清楚，只是她不确定这次究竟是自己还是于安娜的爱会被掐死。

　　长睫轻轻覆盖在翦瞳上，说得累了的她饮尽酒杯内最后一口红酒，鼓起勇气问道：

　　“夏晨，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安静聆听的夏晨很快明白她指的是于安娜，清澈如泉的眸子里飘过一缕担忧，他答：

　　“我和她并不熟悉，只是见过。她…应该算个大家闺秀型的女人吧，言谈举止优雅得体，比较温和。”

　　深深凝望她微带迷离却卷过大片忧伤的眼睛，停顿片刻的夏晨斟酌道：“她要过来吗？”

　　“今晚。”执意自己买单，喝得薄醉的苏小凉双颊酡红，姣好面庞上找不到一丝平日的淡然。

　　“今晚…”难怪她会反常的诉说这么久，原来…

　　看着她满面忧伤的神情，夏晨的心揪起来疼——

　　自从那次在江边看到她独自垂泪，他就发现自己总能轻而易举察觉到她的难过。每每此时，他便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让她擦去眼泪重绽笑颜。今晚她没哭，甚至还有条不紊的追忆往事，他却能嗅到她心里那股悲伤得无可救药的气息在疯狂滋长。

　　但是，他能做什么呢？什么都不能做。

　　“我相信Grand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小凉，他究竟爱不爱你，只有你自己最清楚。”

　　“单纯的爱很难在这个世界上存活，很多时候，身不由己。”看了看表，苏小凉起身：

　　“好啦，不说了。夏晨，谢谢你，非常谢谢！我先走，你开车小心。”

　　“我送你？”

　　没有答话的苏小凉挥手拒绝，目送她稍微有点摇晃的身影消失，夏晨扯了扯眉心，愁从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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