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陆枫竟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不至于，别说是几罐啤的，就是白的、红的，也喝不成这鬼样子。
“砰砰砰！”夜深人静，巨大的敲门声显得突兀而急促。
“为了艾莱的事？”门开了，宋亦辰穿着方格翻领睡衣，插着手，倚在门框边，嘴角边的笑意极其轻浮。
本来就有几分烦躁的陆枫，强忍着揍人的冲动，黑着脸转身就走。
“杭山市传染病医院肿瘤外科。”
陆枫的身形稍微停顿复又往前走去。宋亦辰打了个哈欠，轻轻关上门，继续睡觉。
艾莱那丫头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老大，这么晚了有事？”
陆枫也不怕扰人清梦，单刀直入，“明天帮我跑趟杭山市。”
“明天？是明天还是今天？”廖凡的机敏从细微处就能看出来。
陆枫看了一眼手机，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手指按压额头，“今天。”
“好。”廖凡等着陆枫吩咐。
“传染病医院肿瘤外科，叫艾国华。”宋亦辰只说了一遍，他就记下来了。
“艾？！”姓艾的人不多，自己老大身边有姓艾的就只有锦餐吧的那一位了。廖凡回过神，“知道了，老大。要拿钱吗？”
“把医院里的账单结了就行。”
“好。”
收了线，陆枫点了烟，坐在单人椅上吞云吐雾。从什么时候开始想蓝颂的时间越来越少？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对那个整天叽叽喳喳的女人上心了呢？
习惯真的是很可怕的东西。以前是不习惯那么聒噪的艾莱，现在是不习惯没有她的聒噪。
宋亦辰问他有没有觉得有时候也会担心艾莱。这个他不否认。但是担心算什么？担心离爱还差十万八千里。
他现在是泅渡在爱而不得、得而不爱的河里，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岸。
房间里没有开灯，烟头在晦暗中忽明忽暗，挣扎着最后一点孤独的亮光。
廖凡到达杭山市是上午九点多，打了一辆车便往传染病医院赶去。在火车上他打过锦餐吧经理的电话，果然如他所料想的那样。
艾莱的父亲生病住院，艾莱已经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了。
在医院门口的商店里，廖凡买了一个花篮。来到肿瘤外科住院部的护士站，廖凡问了艾国华的床位号。
十点多，医生早已查房完毕。充满消毒水的病房里，廖凡看到艾莱正跟床上的病人说话。
“廖助理？你怎么在这里？”艾莱是面对的门口坐着的，几乎在廖凡一进入病房就看到了，脸上的表情因为惊愕而显得木讷。
“我来看看伯父。”将花篮放在床柜上，廖凡对着艾父做自我介绍，“您好，我是艾莱的同事。听说伯父身体有恙，今天来看望伯父。”
“哦，哦，”艾国华坐正身子，指着艾莱说道，“给你同事搬张椅子呀，你这孩子。”
艾莱连忙回过神来，起身时动作依旧僵硬，腿狠狠撞到了铁制床沿，痛得艾莱皱起眉来。
“你看你这丫头，毛毛躁躁的。”艾国华刚动手术不过一周时间，但是声音听起来还是饱满洪亮的。廖凡发现艾莱的性子应该是随她爸。
“没事，我站着就行，看看伯父，一会儿就走。”
“走什么走，难得从Q城那么远的地方来，中午吃了饭再走。”艾国华人躺在床上，心操得挺碎。
“老艾。”艾莱无奈喊了一声。
也是，不是自己生病，廖凡作为同事还能从Q城特意来探望，这个已经超过普通同事的范围。难怪老艾这么热情。
“没事，你看他这中气足得像是有事人吗？”艾莱知道廖凡过来的目的，但是她不知道廖凡为什么会过来。
“咋说话呢？好歹我也是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艾国华显然对艾莱的话很不满意。
“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就算动了手术切除肿瘤，也难保不会复发。老艾还年轻，她还没带一个女婿回来给老艾看。还有太长太长的人生路要走……
“是，艾莱说的对，伯父，嗯……吉人自有天相。”廖凡趁机也说着吉利的话。
“呵呵……”艾国华是个乐观派，自然不会将这些放在心上，“你呆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去吧，带小廖下去走走，顺便去外面吃个饭，这里都是细菌、病毒。”
艾国华对着廖凡略带讨好的笑，让艾莱看着很刺眼。
“走吧，廖助理。”艾莱拿了背包作势要走。
“伯父，那我就先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望您。”
“看望什么，这么远的路，好着呢，去吧，跟艾莱去吧。”艾国华脸上的笑意一直就没有褪下过，语气却是语重心长。
“老艾，我下去就上来，你别乱动。”艾莱抬头看了一下输液管，确认输液正常。
“我这里有什么好看的？别急着上来，人家大老远跑来的。你这孩子，一点规矩都不懂。”艾国华挥着那只没有打点滴的手。
一踏进电梯，艾莱脸上轻松的神情不见了，替而代之的是沉默的消沉。
想起身边还站着廖凡，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终究是有心意，“很谢谢聊助理今天能来看老艾，医生说手术很成功。”
“以后还需要再来医院复查？”对这些病，廖凡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这是一个极其棘手又凶险的病，而且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完全有效的药物能治理好。
“嗯，一个月后复查。”
“如果复发了是不是还要继续动手术？”到了室外，廖凡才看清艾莱疲惫的脸色。
“嗯。”
“复发的几率有多少？”
“不知道，因人而异吧。就隔壁床的那个大叔，7个月内复发三次了。”这样的数据不容乐观，艾莱想想都有点后怕。
“得了这个病，首先就要乐观一点。”廖凡安慰道。
“我知道。等这边事情办完了回到Q城后我再请聊助理吃饭道谢。”艾莱难得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要谢也不是谢我，是老板让我过来的。”
三年了，作为陆枫的贴身助理，自己老板的一举一动，甚至是老板身边人的一举一动，廖凡早已摸清。这句话也算是廖凡给正在度过人生最大困难的艾莱一点安慰，也是他的一点恻隐之心。
虽然他知道老板可能不想要艾莱知道，不然不是让他偷偷结清账单，而是直接当面给钱了事。
自家老板的这点脾气如果还不能看透，那他也白跟在老板身边这么多年。
廖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艾莱还是那个姿势僵直在原地。
“是老板让我过来的……”
廖凡一句话就把她击得粉碎，避无可避。
抬头用发酸发涩的眼看天，艾莱悲从心来。
从知道艾国华生病开始，艾莱整个人像在无尽地旋转着。那种恐惧和害怕像根无形的绳索勒得她透不过气，却不得不继续挣扎在希望的边缘。
以前她觉得人生最大的苦不过是爱而不得，以为生不如死的滋味也不过如此。现在她才发现在真的生死面前，那些情爱所带来的伤太过微渺。
艾莱回到病房的时候，艾母正坐在床头边削苹果，跟老艾闲聊，确切地说是八卦。
“长得怎么样？”艾母边削皮边往嘴里咔嚓一声咬一口。
“人挺高的，比我高，就是瘦了点儿，不过看起来精神。”艾国华一直盯着自己老婆手里的苹果，馋得慌，“你别在我面前吃，看得我也想吃了。”
“好东西一辈子都被你给抢了吃了，现在躺床上就消停点儿吧。”艾母狠狠又咬了一口，没嚼几下又说道，“你没问出点什么吗？”
“问什么？人在这站着，问他，你跟我女儿什么关系？”艾国华拉高一点枕头的位置，却不小心牵动伤口，痛得嘶地一声叫。
“别乱动，就躺几天都躺得这么累。”艾母放下手里的东西，起身帮他调整姿势。
“他就说是艾莱的同事。”
“我看有门儿，一般的同事能这么远地跑来看你？又不是艾莱生病住院。”艾母说得事情有鼻子有眼儿的，艾国华也露出赞同的笑容。
艾莱还没踏入病房的脚就这样又缩了回去。她的婚事现在是夫妻俩心头上最重要的事。她一直没告诉父母自己有喜欢的人，因为她很清楚，陆枫不会接受她。
如果，如果有一天，她能带陆枫回家给老艾他们看，估计老艾做梦都会笑醒。
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有那么一天。艾莱苦笑着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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