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徐转身去茶机上拿了手机，确定手机开机，然后揣在兜里，关门出去了。

　　以前每天天亮都要出去锻炼身体，老伴病了以后就间断了。

　　住在楼下的米老太太每天早早就出来了。

　　米老太八十多了，家里的老伴走了几年了，每天只要天一亮，老太太就出来了，一个人不想在家呆着，出来看看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和车，岁月过得快些。

　　看见老徐出来，米老太问：“出去啊？”

　　“啊，出去。老大姐这么早就出来了？”

　　“啊，自己在家没意思，出来转转。”米老太拄着拐杖慢慢挪步。

　　“张老师，昨天出了？”

　　“哦，出了。”

　　出了就是出殡了，火化了。

　　“唉，也就算解脱了。你得好好的。”米老太抹抹眼睛，劝慰道。

　　“哦，谢谢老大姐。我先走了。”老徐道。

　　米老太点点头，转头四处看看，眼里有人有热闹比两眼空空来得充实。

　　早上的空气清新凉爽，小区里出去锻炼遛弯的人很多。

　　不少人都认识老徐，朝他点点头，打招呼，一切如旧。

　　徐洋从窗户望出去，几个老太太正在晒太阳说笑，老妈以前每天都和楼下的老太太们一起聊天晒太阳，聊聊家长里短，讲讲笑话。现在老妈走了，老太们的活动还在继续，一个人的生活结束了，其他人的生活并没有变化。走了的人走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生活是什么？唉，大概就是活到你离开的那一天吧。

　　生老病死，原本就是人生常态。

　　人走了，什么都结束了，以后日升月落寒来暑往，跟走了的人再没任何关系了。

　　徐洋从来都没时间认真地看过一次家乡的日出，就在昨天，在等待母亲火化的那段时间里，他眼睛没眨一下地观看了绚烂的日出，看得自己满眼红光、满眼泪光。他万万没想到，看到如此美好的景象，竟然会是在这样一个残酷的时刻。

　　一早，王茜就带着依依过来了。

　　下了车，看楼下的老太太们正在拉家常。

　　“哦，阿姨。”王茜主动跟她们打了个招呼。

　　米老太笑了笑，道：“依依长这么高了。”

　　“米奶奶好。”依依很有礼貌。

　　“乖，孩子长得真快。”米老太笑笑。

　　“是啊。”王茜道。

　　“哦，我刚才看见你爸出去了。”米老太道。

　　“是吗？”

　　“你爸身体还行，精神也还好。”

　　“嗯，还行。”

　　“你们啊，等你妈过了百天，就给你爸找个保姆吧。”米老太劝道。

　　“嗯，我们也在考虑这事呢。”王茜道。

　　“找个保姆好好照顾他，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公公婆婆是出了名的好人，跟小区里的人关系都很好。你婆婆以前常陪我聊天，不想她却得了那种病。唉……”米老太抹了抹眼角流出的泪，“我们刚才还说呢，你婆婆人那么好，岁数也不大，怎么就……她们的太极拳还都是你婆婆教的呢。你婆婆一手好针线，以前经常给我们做个垫子什么的，唉，这人说走就……我这心里，难受啊。”米老太说完长叹一声。

　　王茜心头一酸，忙道：“是啊，我妈是大好人，我知道我妈跟阿姨一直不错。阿姨您也别太伤心了，多保重身体，听说您前段时间还做了手术。”

　　“是，做了三个支架，现在没事了，又能走路了。谢谢你还惦记着我，好孩子。行，我不耽误你了，你快去忙吧。”米老太道。

　　“好，那，阿姨我们先上去了。”

　　“米奶奶再见。”依依说。

　　米老太太点点头，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抹抹泪。

　　吃罢早饭。

　　“爸，您跟我们走吧，去北京住。”徐洋道。

　　老徐摇摇头，“不去。”

　　“如果您住不惯再送您回来？行吗？”作为长子，徐洋想把老爸带在身边，老妈走了，得天天看着老爸他才放心。

　　“不了，爸就在家，哪儿都不去。”老徐语气很柔和，态度却很坚定。

　　绝不给儿子们添麻烦，这是老徐和老伴一贯的认知。现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老徐更得坚持这个原则，孩子们人到中年，各家有各家的事，自己去了谁家时间待久了恐怕都不合适。徐洋刚调去北京，现在终于能把老婆孩子也带去了，新生活才刚刚开始，再加上一个老人，不行不行，总之老徐不去。

　　“爸，您就短时间住一阵，好吗？实在不想待我们就把您送回来。”王茜劝道。

　　“爷爷，您跟我们走吧，我想您。”依依两眼泪汪汪地说。

　　“乖，好孩子。”老徐摸摸依依的头，“放心吧，爷爷可以的，放心。”

　　“爸，就住一小段时间试试。”徐洋道。

　　“好孩子，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的心意爸都明白，爸知道你们都是孝敬孩子，爸说了，爸就想在家，现在哪儿都不想去。想去的时候爸就去了。”老徐道。

　　“爸，您自己在家我实在放心不下。”徐洋道。

　　“有什么不放心的，老二老三轮流来给我做饭，晚上他们在这儿陪我睡，你就放心吧，回去好好搞好工作，把依依的学习弄好，爸没事，放心去吧。”老徐说得跟没事人似的。

　　“唉，那好吧，老二老三那儿我会再跟他们好好说说。我们马上就走了，估计他们这么早是来不了了。”徐洋道。

　　“没事，你们走你们的，今天徐海来做饭。他早上得先去单位，中午之前肯定就来了，你放心吧。”老徐道。

　　“爸，您想吃什么就跟他们说，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自己的孩子您跟他们客气什么呀。”徐洋道。

　　“我跟你们还客气什么呀？想吃什么我自然会告诉他们的。”

　　“爸爱吃鱼，让他们每个星期做两次鱼。”王茜道。

　　“放心吧，他们都知道。”老徐看了看表，道：“时间也差不多了，你们赶紧走吧，晚了怕是要堵车了。”

　　徐洋一家三口收拾好东西。

　　“嗯，我们就出发了。爸，您要保重身体啊。”徐洋道。

　　“爷爷再见。”依依上前拥抱爷爷。小丫头长大了，爷爷开心，笑着夸奖道：“好孩子，乖，去了新学校好好用功读书。”

　　“爷爷我知道了。您多保重，我一有时间就回来看您了。”

　　“乖了，快走吧。”老徐说。

　　“爸，那我们走了。”徐洋拎起箱子准备出门。

　　老徐边换鞋边说：“我送你们到楼下吧。”

　　“爸您别去了。”王茜道。

　　“走吧走吧。”老徐坚持要送孩子们下楼，徐洋他们也就没再劝阻，他们知道爷爷舍不得孙女，想再多看看，就让爷爷送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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