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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画额头上缝了四针,伤势不算太重的她坚持不住院。
沈慕希打量着面色依旧苍白的她,问:“为什么不肯住院?”
“没有必要,自己回去换换药就好了。”程天画无所谓道。
“不行,你必须得听我的。”沈慕希摁住她的肩膀,将准备起床的她摁回床上。
“我不喜欢住院,我害怕这种感觉。”程天画闹起了情绪,没好气道:“我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在医院中熬过来的,孤零零的一个人,连个虚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害怕躺在病床上的感觉,你能理解我的那种心情么?”
五年前,当她从昏迷中清醒的时候,包围她的就是这股消毒水的味道和一室的白色,冰冷而又残忍。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亲人,就连吃的菜饭都是一些好心的病友和护/士小姐施舍的。
沈慕希看着她因激动而有了些血色的小脸,伸手摸了摸她的发,柔声道:“没关系,我在这里陪着你。”
“你去陪你的恬欣吧,我不需要你陪!”程天画忍不住嚷了出来。
这句她藏在心里不让也不准自己说出口的话语,居然在此时此刻说了出来。难道自己被砸坏了头?还是因为心情不好而变成了小心眼?
吃杨恬欣的醋!怎么可以?
她偷偷地抬起头颅看了沈慕希一眼,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眸底有着浅浅的笑意。
“我就知道这个世界上不可能有那么大肚量的人,允许自己的丈夫留宿别个女人的身边,还给他送早餐,送洗漱用品。”他说。
“我早就说过了,我就是个小心眼。”程天画别过脸去。
“这是女人的天职。”
“我一个人可以,你去吧。”程天画转个身背对着他。
“我今晚哪也不去,就留在你身边。”
“你不怕被人发现?”毕竟现在有不少医护人员都在好奇两人的关系呢。
虽然杨恬欣所在的区域是隔离的,一般人上不去,又有专人守着,可时间久了肯定会被一些好奇心重的人发现她的存在。
一个男人在两个长相相似的女人身边走动,换成是谁都会觉得新奇的。
“怕的从来就不是我。”沈慕希失笑。
片刻的沉默后,他俯身,将她的身体从病床/上扳了过来,打量着她问:“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吃不下。”
“这些人无非就是想要钱,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医院会处理好。”
程天画幽幽地抬起头,望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他怎么可以把事情看得那么片面,看得那么简单,又那么的冷漠无情?这男人果真是商场上混久了,已经变得任何事情都习惯用钱来衡量了吗?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那么小的一个孩子。
如果她有个孩子就这么突然消失了,一定会伤心得昏过去的。
所以在她看来,即便对方做得再过份,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难过的,不是自己被家属这样冤枉,也不是后面会发生什么,而是自己没能将那个可怜的孩子活着从急救室送出来。
她垂下眼睑,轻声低喃:“我应该把病情再说严重一点的,我应该多劝一下孩子的父母接受手术,看到小孩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手术台上,双目微眯,望着我的目光里满满都是对活下去的渴望。而我却无法帮到他,只能看着她的呼吸越来越弱,最终停止。”
孩子的母亲骂她不是女人,骂她没有资格当母亲,虽然是气话,可却句句钻心。她真的没有资格当母亲吗?所以她一直都怀不上?
“我以为你在医院呆了那么久,早已经见惯了生死离别。”沈慕希低笑。
程天画轻吸口气,她也以为自己见惯了,可今天这位可怜的孩子却深深地触动了她的心灵,难道是太想当母亲的缘故?
“如果不行就把工作辞了到公司去上班。”沈慕希又说。
程天画一听这话,立马摇头拒绝:“不,我觉得到医院比公司更适合我,我比较喜欢这一行。”
她是学医出身的,这些年又一直在做医生,一直很喜欢这份工作。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的母亲就住在医院里,她在这里上班也更方便照顾。
“那就随便你吧。”沈慕希替她掖了掖身上的被子,转身往病房门口走去。
“你去哪?”程天画问道。
“找吃的呀,就算你不吃,我自己也得吃不是么?”沈慕希笑笑地说完这句,离开病房。
病房内瞬间安静下来,程天画从床上坐起,依旧无法从小男孩事件的阴影中走出来。
很快,沈慕希回来了,除了他自己的快餐盒饭后,还给她买了一份鸡骨粥。
程天画看着他笨手笨脚地拆包装的样子,看着他那一看就是附近买来的廉价盒饭,吃惯了大厨的他,这么差的饭菜他能吃得下么?
“啊,张嘴......。”沈慕希舀了一勺粥递到她的嘴边,含笑等她张嘴。
“我自己来吧。”程天画伸手去接他手中的碗。
沈慕希将碗往旁边一避:“怎么?怕我喂不好?”
“确实挺怕的。”她眨巴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沈慕希脸色一沉,不满地抗议:“我不过就打烂过几只碗,别总拿这种怀疑的目光看我好么?”
“后面那次我不是没摔了嘛。”他忙不迭地加了一句,神情中多了一份得意。
“是没摔,不过饭粒都还在碗底粘着,我重新洗了。”程天画不冷不热道。
“怎么可能,我洗得很干净了。”
“别废话了,快吃你的饭吧。”程天画强行将他手中的粥碗端了过来,指指桌面上他的盒饭:“这里的盒饭本来就难吃,冷了就更吃不下了。”
沈慕希端起盒饭吃了一口,味道确实差极了。
“你平时午餐就吃这些?”他问。
“和这些差不多,是食堂的。”
“怪不得你那么瘦。”
“如果吃不下就别勉强了,回家让张姐给你做一顿晚餐吧。”看到从未吃过廉价餐的他捧着一次性饭盒的样子就滑稽极了,跟他大少爷的身份实在不符。
“没关系,我吃得下。”沈慕希笑笑地往嘴里送了一口饭,为了表示他很好养,这盒难吃的饭菜居然被他吃了个精光。
晚上,程天画躺在病床中,看着沈慕希捣腾那张原本就不大的沙发。
这时不是VIP病房,没有像杨恬欣房内那么舒适的沙发,根本容纳不了沈慕希这种人高马大的身体。
沈慕希往沙发上一躺,拉上被子,闭上双眼:“还行。”
“你确定你要在那里睡一晚?”
“确定。”
“那就晚安喽。”
“晚安。”沈慕希伸手头顶的灯关掉。
病房内一片昏暗,程在画躺在病床却丝毫没有睡意。
沈慕慕的轮廓很模糊,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究竟睡了没有。
就在昨晚,他还在另一个女人的病床前守了一晚,今晚却陪在了她的床前。
天气很冷,原本就对这个环境极度排斥的程天画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等到她好不容易睡着的时候,却又被一个恐怖的噩梦吓得从睡梦中惊醒。
梦里是那个可怜的小男孩在对她哭喊控诉,怨恨她不给他活下去的机会,小男孩那双期盼的眸子渐渐地形成两圈血红的旋窝,仿佛要将吸入他的世界。
程天画冷汗淋漓地从床上坐起,额头生疼难忍,她一手抚着额,一手紧紧地攥着被子,身体正在瑟瑟发抖。
“怎么了?”沈慕希从沙发上翻身而起,摁开灯钮,一室的亮光倾泄开来。
“你的伤口流血了。”沈慕希捧着她的脸,用一只手掌摸去她颊边的汗水:“做噩梦了?”
程天画点点头,脸上仍有惊恐之色:“我梦见那个孩子了。”
她就知道自己不能住在医院的,这个她原本就打从心里恐惧的地方,今天又刚好遇到那样子的事情,不做噩梦才奇怪了。
“没关系,只是个梦而已。”沈慕希起身给她倒了杯水,亲自喂她喝下后将她放回病床,拉好被子:“我就在床边陪着你,看着你。”
程天画将身子往病床里面挪了挪,日光灯下,眸眼如星,泛着淡淡的请求,“到床shang来吧。”
“床这么小。”他笑。
“挤一下。”
沈慕希看着她脸上的认真,如是掀开被子躺了进去,一米的床确实不大,但总比睡在沙发上要舒服得多。
他抱紧了她,两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
沈慕希总能带给她一种强烈的安全感,终于,她不再发抖,不再害怕,也不再做噩梦。
*****
小男孩的事情很快便处理妥当了,程天画没有因此受到牵连,医院也没有过失,反而是打人者受到了法律的制裁。
程天画虽然头部受了伤,但自始至终都没有怨恨过对方,在得知对方被警局扣留后,还主动放弃了诉讼权。
在她看来,失去孩子已经是件很痛苦的事情了,没有必要再让人家受到另外的惩罚。
因为害怕再做噩梦,程天画只在医院里头住了一天便出院了。
她站在镜子前打量着自己,发现额头上的伤口已经略见好转,她用药棉醺了消毒药水小心翼翼地为伤口消毒。
伤口是伤在眉毛上方的,自己上药显得有些吃力,她轻咬着唇,忍着痛。
沈慕希从浴室出来,便看到她这副吃力的样子,忙走过来将她手中的棉签拿过去,道:“我来帮你。”
“你会么?”程天画很是怀疑他的能力。
沈慕希面色微沉,故作不满:“别总是在我决定做一件事情前都先用这种怀疑的口气质疑我好么?”
“我只是担心你不会。”
“上药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可能不会?”沈慕希睨了她一眼:“当然,跟你比肯定是稍逊一筹的。”
“难得你还肯承认自己有比我逊色的地方。”程天画笑笑道,闭上眼,等待他帮自己上药。
“说得我那么霸道。”沈慕希将沾了消炎药的棉签轻轻地拭上她的伤口。
药水碰上开裂的伤口,如被火烧的疼。
程天画倒吸口气,咬咬唇忍不住吐出一句:“还真是生手得可以。”
“忍一下,马上就好了。”沈慕希倾身靠近她,往她的伤口上吹气,他的气息轻柔温和,轻拂在伤口处居然不那么疼了。
他一手托着她的脸,一手轻轻地帮她上着药。
程天画闭着眼,贪婪地享受起这份舒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感觉唇上一热,柔软的触觉袭来。
她愣了一下,睁开双眼,沈慕希那张帅气的面庞近在咫尺,他在吻她......。
他这是怎么了?一大早的怎么会突然有了这种与她亲近的兴致?
吻了一阵,沈慕希才放开她,拇指轻轻地在她的唇上划过,笑笑道:“你是在等我这么做么?”
程天画小脸一红,原来他误会了。
不过这也怪她自己,她刚刚微仰小脸,闭目享受的样子一定像极了在邀请他亲吻自己吧?。
“怎么?不够?”沈慕希邪肆地冲她挑眉。
“我才没有......。”程天画羞赧地别过脸去。
她的样子,羞涩得好像两人是初恋,是初吻,而非夫妻。
明明......昨晚他们才深情地缠绵过,紧紧地拥有过彼此的,
程天画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发现沈慕希不仅帮她上好了药,连纱布也贴好了,而她自己居然丝毫没有感觉到。怪不得他会误认为自己是在邀请他亲吻呢。
“贴得这么丑,就别去上班了。”沈慕希打量着镜中的她说。
“不行,我已经休息了两天了。”
“你不怕孩子的家属再次围攻你?”沈慕希担心的是这个。
程天画却不以为然,如果他们有心要对付她,就算她在家躲到下个月再出门,他们一样会出来报复她的。
“好吧,我送你。”沈慕希从椅子上站起。
一连几天都是沈慕希接送程天画上下班的,这两天一切平安,孩子的家属也没有再现过身。
今天沈慕希到医院接程天画下班的时候,程天画正在程纷云的病房里帮她按摩,让他在楼下稍等。
沈慕希等了片刻,从车厢内迈了出来,往楼上VIP楼层走去。
他去看了杨恬欣,在杨恬欣的病房里短暂逗留片刻后,便离开她的病房。
程天画拿着热水瓶从母亲的病房里走出,一眼就看到沈慕希的从杨恬欣卧里走出来的身影,她的脚步顿了顿,面色平静地望着他。
“好了么?”沈慕希站到她跟前问。
“还没有,不过快了。”程天画说完从他的身侧走过,往护士台的方向走去。
她打了热水回来,见沈慕希仍旧站在母亲的病房门口,如是对他说道:“你先到楼下等吧,我马上就好。”
程天画推开病房的门板走进去,反手打算关门,沈慕希用一只手掌扶住门板,盯着她问:“我可以进去么?”
这是结婚这么久以来,沈慕希头一次提出要进去看看她的母亲,以前从未有过此种想法。除了初认识那回无意间的见过一面,沈慕希也从未见过程纷云。
虽然他和程天画只是协议婚姻,可程纷云毕竟算是他的岳母,他早该来见见的。
“进来吧。”程天画往旁边让了一步,沈慕希便迈步走了进来。
他来到程纷云的床尾,细细地打量起病床中的程纷云,瘦削的面庞,紧闭的双目,他看不太清她的脸,却隐隐中感觉到了几丝眼熟。
沈慕希往前站了一步,试图看得更真切些,可除了几丝眼熟外却始终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曾经见过她,又在哪见过。
“妈,慕少来看您了。”程天画抚着母亲瘦削的面庞含笑道:“这可是慕少头一次来看你哦,是不是很感动呢?”
程纷云静静地沉睡着,自然无法回答她的问题。
沈慕希对着程纷云稍稍欠了欠身子,脸上略有歉意:“妈,我应该早点来看您的。”
这几个月来,他跟程天画和平共处的时间少之又少,发生的事情又多,所以从未想过要来看看他的岳母大人。
他当然知道这么做不合适,所以才会有歉疚。
“我妈知道你来,心里一定是高兴的。”程天画说。
“但愿她是真的高兴。”他揽上她的肩浅笑。
“我们回去吧。”
“好。”
两人一起走出程纷云的病房,在转身离开时,沈慕希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向走廊别一侧杨恬欣的病房。
那目光,分明有着不舍。
程天画不是没有感觉到,只是什么话都没有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兀自往电梯的方向走去,沈慕希迈步跟了上去。
早上,沈慕希一边对着更衣镜整理衣服,一边对程天画道:“要不今天你就别去公司了,好好休息两天吧。”
程天画正在挽头发,头也不回道:“没关系,反正一个人呆着无聊。”
沈慕希侧头看了她一眼,扣好最后一颗扣子迈步走过来,笑着替她将发卡卡在发间:“你是在怪我没时间陪你么?”
“哪有。”程天画在镜中看了他一眼。
今天是周三,沈慕希的上班日,她当然不敢期望他会放下工作来陪她,即便是周末,她也不曾指望过啊。
“最近在忙城西的那的项目,等忙过这段时间再抽时间陪你。”沈慕希在她头顶吻了吻。
“好啊。”程天画随口答应。
城西那块地......。
如果沈慕希坚持要将它建成游乐场,那将是好几年的浩大工程,她能等得到么?
三年后她和他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还有没有在一起呢?
因为同路,程天画并没有开车去沈氏,而是坐了沈慕希的车同去。
两人一迈入公司,彭助理便心急火燎地迎上来说:“沈总,城西那边出了些事情,那里的居民寻死觅活地威胁说要见您,您看您要不要过去一趟。”
“这么一点小事就把你弄得这么着急?”沈慕然眉头轻拧地打量着他。
彭助理瞬时语滞。
这只是小事么?为什么他会觉得这是件在事?人家都嚷嚷着要自杀了,这年头出了多少因拆迁自杀的新闻。
“你自己看着处理就行了。”沈慕希漠然地越过他快步往办公室走去。
彭助理在后面扬声说了句:“可是沈总,他们说不见到您就不回家。”
“那就让他们都别回了。”
“......”
办公室的门被砰然关上,留下一脸无奈的彭助理。
彭助理转身,发现程天画仍然站在身后,一脸无奈地冲她耸耸肩后离开沈慕希的办公室门口。
谁都知道沈总的个性,绝不向恶势力低头。
可程天画却不知道,她略一迟疑后敲门走了进去,对办公桌后的沈慕希道:“为什么不过去看一下?”
“怎么?你还担心她们不回家?”
“天这么冷,而且看起来要下雨了。”
“放心吧,飘几滴雨下来,她们会往家里躲得比兔子还快。”沈慕希一脸的不以为然。
“据我所知,他们已经在那里守了一天一夜了,就为了等你现身。”
“那又怎样?”
“还能怎样?当然是过去看看啊。”程天画走过去,盯着他:“我陪你一起去看看吧。”
沈慕希皱眉,脸上略显不快:“程小姐,你看不见我很忙么?”
“再忙也比不上人命重要。”程天画固执地说。
然而,沈慕希比她更有自己的原则,睨着她一脸严肃道:“程秘书,请问一会的会议纪要写好了么?”
一会的会议纪要?程天画无语,她才刚迈入公司好吧!
“我马上去准备。”她咬牙切齿地说完这句,转身走出沈慕希的办公室。
上午开了两个小时的会议,从会议室出来,程天画特意留意了窗外,发现外头果然下起了雨。雨不大,但给人的感觉就是极冷。
下午她从彭助理处得知城西那边的仍然有人在闹,并不像沈慕希想得那么简单飘几滴小雨就跑回家了,而是一直蹲在雨水中等待沈慕希现身。
程天画敲门走进沈慕希的办公室,沈慕希刚好在关电脑准备下班,看到程天画时冲她浅笑问:“晚上想吃什么?我请你。”
“你确定你吃得下吗?”
“怎么?”
“城西那位老人还守在雨中等你现身,你却还有心情去吃?”
“不然怎么办?不用吃晚餐了?”他脸上的笑容淡去。
“晚餐当然要吃,但你必须先去一趟城西。”程天画从办公桌旁绕到他跟前,拖过他的手:“走,现在就去。”
“我说了我不会去。”沈慕希没好气道。
“你必须去!”程天画坚持。
“程天画!”
“沈慕希!”程天画学着他的口气,一脸严肃地瞪着他:“今晚你不到城西去一趟,我就缠死你。”
“你......!”
“没错,就是我!比口香糖更讨厌的我!”
沈慕希阴着脸说:“你知道我这一去代表着什么么?向他们妥协,惯他们毛病。”
“我只知道你今晚如果不过去,明天很可能就要去给人家收尸了。”
“你还真是位白衣天使!”沈慕希气得咬牙,盯着她恼火地吐出这句后,抄过桌面上的钥匙便快步往门口走去。
程天画不知道他究竟会不会去,如是加快了步伐跟上去,在电梯门即将关闭之际挤入,和他一起下楼。
沈慕希直接下到负一楼停车场,找到他的宾利车子,程天画眼明手快地拉开副驾驶室的门坐了进去。
车厢内一片安静,她看不出沈慕希的喜怒,也不知道他接下来要去哪,但还是安静地陪在一侧。
车子缓缓地驶出停车场,雨水淅淅沥沥地打湿了车窗玻璃,比刚刚下得还要大些。
车子行驶在马路上,程天画偷偷扫了一眼外头,发现沈慕希走的这条路并不是回家的,也不是前往市中心吃饭的,看起来倒像是通往城西。
是终于被她说动了,愿意前往城西了?
没想到凭自己的能力还能说动他,这是程天画没有想到的,她松了口气,侧头扫了一眼他紧绷的侧脸,心下隐隐泛着感激。
两人到达城西的时候,天色还没有全黑,沈慕希将车子停在路边。
透过玻璃车窗,远远就能看到一辆挖掘机旁围着一堆人,想必就是彭助理口中的纠纷之处。
发现沈慕希的车子,彭助理慌忙跑了过来,将手中的大黑伞罩在沈慕希那一侧的车窗上。车窗缓缓降落,彭助理一脸惊奇地问:“沈总您怎么来了?”
“被要胁来的。”沈慕希淡地说完,扫了一眼人群所在的方向问:“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了?”
“其他村民都劝回去了,就剩下这位姓钟的老头子,真是硬过茅坑里的石头,怎么劝都是一动不动的。”
“他有没有说想怎么样?”
“就说要见沈总您。”彭助理顿了顿,又说:“沈总您稍等一会,我去把他叫过来。”
“不必了。”沈慕希推开车门。
“沈总,在下雨呢,外面又脏又冷。”
沈慕希并未因彭助理的话而停止下车的动作,甩上车门之前回身淡然地对车厢内的程天画说了一句:“你在车上等我。”
沈慕希在彭助理的陪伴下往人群走去。
黑色的立领大衣,铮亮的高档皮鞋,高挑健硕的身材……如王者般的气势。
沈慕希的气场一向很足,光是远远看着,就能给人一种震慑之感,此时走在大大的黑色雨伞下,更是让人看了心生畏惧。
程天画身体一个激灵,很难相信自己居然有胆量去招惹他,还把他强迫到这里来。
深冬的雨水是极冷的,光是刚才开的那一小会车窗,程天画就被冷得忍不住哆嗦。她用双手搓柔着手臂,一边隔着车窗看沈慕希。
人群中大多数是沈氏集团的员工,还有几位已经快被磨得耐心全无的警员,看到沈慕希过来,人群自觉地往旁边让开一条道,礼貌地招呼一声:“慕少。”
人群中间,一位浑身湿透,正在瑟瑟发抖的老头偎着挖掘机坐在一块石板上,脸色因寒冷而铁青着。
他的头顶上方罩着一把小小的折伞,是沈氏员工给他打的。
听到人群喊出‘慕少’,原本僵坐着的老头幽幽地抬起头颅,浑浊的目光落在沈慕希的脸上。随即,泪水漫出眼眶,滑落在那苍老发白的颊边。
沈慕希睨着他,语气不比伞外的冰雨暖和多少:“钟叔叔您要见我?”
钟叔抖抖擞擞地撑起身子,双膝一弯跪倒在他面前,连声音都在打颤:“慕少,请念在我们曾经相识一场的份上,给条活路......。”
沈慕希皱眉,他不是心疼老人家跪在地上会伤了身体,而是不想被旁边的人说他冷血无情,欺负弱小。
“所以呢?”他冲沈氏的几位安保人员使了个眼色,安保人员立马上前,不顾老人家的反抗将他从地上搀起。
“求慕少把房子给我祖孙几个留着……。”钟叔老泪纵横,颤声哀求:“我两个小孙子早早没了父母,靠我一个人养着,我一把年纪了,找不着工作,连孩子们的温饱都难以解决,如果连房子也被慕少收走,我们祖孙几个就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钟叔您一把年纪了,想事情倒是天真,这片土地是我花了几个亿买下的,您要我为了您搁浅整个项目?”
“我这个房子不大,占不了多少面积的......。”
“如果我不答应呢?”
“那我就一直坐在这里不走,直到慕少良心发现。”钟叔咬了咬牙。
“良心?”沈慕希冷笑:“难道叔叔您不知道么?商人是没有良心的。”
“你......。”钟叔抬头恨恨地瞪着他,心下一片凄凉,没想到才十多年不见,当年那位阳光快乐又有礼貌的翩翩美少年会变得如此冷血无情。他咬咬牙,说了一句:“那我就死在这里!”
说完,他头撞向旁边的挖掘机。
在旁的人群本能地发出一声低呼,都被他的行为吓呆住了。
沈慕希眉心一动,在钟叔撞向挖掘机的那一瞬手快地拽住他后背的衣领,将他摔在地上。
钟叔的衣服又脏又湿,沈慕希的洁白的手掌沾上了一抹泥土,彭助理立马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帮他拭擦干净。
沈慕希并未因此而缓和态度,反而更加冷漠地俯视着脚下的钟叔冷声说:“如果钟叔您觉得撞死在我面前,我就会帮您抚养两个孙子,会把房子给您留下,那您就太天真了。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受人威胁,如果您一定要撞,那么请在我走了之后,谢谢。”
沈慕希扔下这句,转身便要走出人群。
人群外,程天画手执一把小花伞看着他走出人群,目光满满都是对他的不理解和不可思议。
她看到沈慕希的发上衣服上都沾了有雨水,雪亮的皮鞋也被黄泥土弄脏了,可这并不影响他的高贵和冷艳。
她从来都不觉得沈慕希是个恶人,沈氏有自己的慈善机构,沈慕希也有自己的爱心,特别是对杨恬欣的那份爱,说夸张点绝对是无世人能及的。
一个能够如此去深爱的男人,对别人也应该是富有爱心的不是么?
可就在刚刚,她见的......真的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沈慕希么?
沈慕希看到她时怔了怔,随即迈步走过去,盯着她淡然道:“不是让你在车上等么?”
程天画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跌坐在地上嚎哭的钟叔,迈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走到钟叔面前蹲下,手指抚上他的颈项,果然滚烫得吓人。
在冰雨中呆了那么久,怎么可能不发烧?
刚才一看到他的脸色和瞳孔,她就知道他肯定是烧起来了。
她拍着钟叔的肩安抚道:“任何事情都不是只有一种解决的办法,您先回去换件衣服,洗个热水澡,再吃点感冒药,一切等病好了再说,好么?”
“让我死了吧,让我死了......。”钟叔崩溃地哭嚷着,一直没有停止发抖的身体蜷在地上。
“您放心,沈氏一定会给您安排住所的,赶紧起来吧。”
“不会的,沈慕希他冷血无情,他会有报应的......。”
“不如你看这样行不行。”程天画想了想:“沈氏旗下的旺业豪园下月准备开盘,就在城西附近,您随便挑一套,另外,沈氏还可以给您安排一份保洁员的工作,您看怎么样?”
沈慕希原本就冷漠的帅脸更加阴沉,恼火地睨着程天画。
这个女人想干什么?难道她不知道旺业豪园最小户的房价也要两百万一套,最大户的要六百万一套吗?
“沈慕希不会同意的,不会的......。”钟叔喃喃着摇头。
“我说了也算。”
“不,我不信......。”
“您抬头看看我,看完就信了。”程天画微笑着说。
钟叔稍稍安静下来,抬起泪湿的老脸,当他看到程天画的脸时瞬间便信了。
一个沈慕希愿意为了她买下他家里所有的狗狗,帮他安装全套防盗系统的女人,必定不是一般人才对!
看着程天画眼里的真诚,钟叔有些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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