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是连绵不绝的云海,自西往东,连接两端,承载她所有的思念。
临上飞机前,Charlton夫人看着她通红的眼眶,终是忍不住紧紧握着她的手,流着眼泪开口道:“对不起,对不起Isabelle亲爱的,是我故意让靖受凉生病的,我以为这样你就不会走了,我以为就可以留住你们,中国现在那么危险,我真的很担心……”
亦笙心内一酸,责备的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她伸手反握住Charlton夫人的手,“我明白的,我都明白,靖在你身边我很放心,我知道你一定会把她照顾得好好的……”
她想起女儿啼哭不止的样子,眼泪还是忍不住,潸然滑落。
她不愿意Charlton夫人见到自己的失态而更加自责,努力忍了泪意,微微笑着,声音里却透着哽咽,“告诉她,妈妈去找爸爸了,很快,很快我们就会一起来接她回家。”
Charlton夫人泣不成声,“我会的,我会的……”
而Charlton先生看见妻子这样伤心,便伸手将她搂进了怀中轻拍着安慰,然后对着亦笙开了口,“Isabelle,你放心,靖在我们这里,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照顾好她的,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亦笙轻轻点头,含着眼泪向他们道谢。
而Charlton先生看了一眼即将要起飞的飞机,以及飞机前方这个温柔又坚强的东方女子,夜风吹起了她风衣的衣角,明明是如此单薄荏弱的身姿,却又不可思议的蕴藏了这样巨大的勇气,不畏战乱,枉顾生死。
他缓缓的开了口,“Isabelle,你知道吗,之前我虽然一直为着对华援助处处奔走,然而说实话,我也和大多数人一样,对你们国家和日本之间的这场战事并不乐观。可是现在,我看着你和薄,我要收回我之前的看法……我相信信念的力量无坚不摧,也相信没有什么能比一个民族的团结更令对手胆寒,台儿庄只是一个开始,Isabelle,你们的国家最终会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的——到那一天,我会亲自把孩子健健康康的送还到你们身边!”
“薄夫人,喝杯温水吧。”同机的泰晤士报记者端了杯温水来到亦笙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
亦笙接过道谢,而那个记者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眼角隐约的泪光,终是忍不住开口道:“您的脸色这样坏,要不先睡一会儿吧,等您醒来了,也许我们就到中国了。”
“谢谢。”亦笙微笑着道谢,不愿拂了他明显的好意。
只是,又怎么可能睡得着,一闭上眼,女儿哭得通红的小脸蛋便占满了她的脑海。
她原想着,要把这世上最美好的一切,要把自己童年时所缺失的母爱和遗憾,加倍的补偿给她的。
可是到头来,她把她孤零零的留在了异国他乡,自己却一个人狠心离开,她真的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她将杯子递到唇边,慢慢喝了口水,却压不下心内那些翻涌着的愧疚和酸疼。
而那位记者见她既是答应了,又喝了水,便爽朗一笑,开口道,“那我就不打搅您休息了——对了,刚才忘了做自我介绍,我是泰晤士报的记者Kevin,就坐在后面,您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
Kevin一面说着,一面就要回自己的座位,却不想亦笙却叫住了他——
“等等——”
他转身,看到这个东方女子平静的向着自己开口询问,“如果可以,能请你替我做一个访问吗?”
“当然可以,夫人什么时候有时间?”Kevin虽然没料到她会这样主动要求,却正是求之不得。
亦笙微微笑了下,“如果你方便,就现在吧。”
当他们的乘坐的飞机历经几次周转,终于在重庆军用机场平安着陆的时候,Kevin已经将之前的访问整理成稿,只等传回报社刊发。
他伴着亦笙一道走出机舱的时候,听到她问他,“稿子可以尽快登出来吗?”
Kevin不由得有些诧异,他到中国也有很多次了,依他对中国人的了解,他们大多都是内敛而不爱张扬的,而薄夫人在他的印象当中,也并非是喜好出风头的人,可是现如今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体不适,却仍坚持进行访问,甚至出言催促他发稿的时间。
他虽觉得有些奇怪,却并没有说出来,又转念一想,中国如今正在战时,这样一篇稿子的刊发也的确是能够更加鼓动民心和争取国际援助的,况且,报道也并没有任何失实的地方,薄夫人能在这个时候选择回国本身就很令人敬佩。
他这样想着,便开口答道:“夫人放心,我一定会争取尽早刊登的。”
Kevin面上的神色变化亦笙如何会看不出来,却只是淡淡一笑,并不想多说什么。
她将眼光缓缓投向这一方暌违多年久未踏上的国土,有隐隐约约的飞机轰炸声在她耳边断断续续的响着。
Kevin皱了下眉,下意识的想要安慰身边的亦笙几句,转眼去看的时候才发现,这位看似柔弱的东方女子,脸上却并没有任何一丝害怕惊慌的神情,那如画的眉目之间,蕴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隐忍而坚定,温柔又刚强。
Kevin不由得看得有些呆了,却又觉得如此毫无顾忌的盯着这样一位身份显赫的中国女子看实在太不礼貌,正要强迫自己转开视线,却恰就在那一瞬,他忽然看到那女子的眉梢眼底,俱是一柔,霎时黯淡了周遭万物。
她本来也是温柔美丽的,可是那份温柔当中,却总是蕴着一股强撑出来的坚硬,而现在,这份强装的坚强终于卸下,哪怕只是短短一瞬。
她的眼睛里渐渐笼上雾气,一步一步走下了落地梯,而Kevin顺着她的眼光看去,一辆轿车正朝着他们的方向开了过来,车内隐约可见,一个挺拔的戎装身影。
那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戎装的将军走到她面前,并没有多说什么,一伸手,便将她牢牢的拥进了怀中。
她看着他臂上缠戴着的黑纱,眼泪终于掉落下来,“对不起,对不起,我本来想带靖靖一块回来的,可是她生病了,病得很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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