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坚硬的触感,像是靠在了铁板上,耳边隐约可闻咚咚的轻响,一声一声如沉重的暮鼓,不急促,低沉的像是来自地底。
沈岚迷迷糊糊醒来,脸贴着濡湿的地面,眼前一片黑暗。
大脑有一瞬的空白,她眨了眨眼,好一会儿才回忆起自己的处境。
前一刻她正举着小铲跟二伯一起在菜圃里刨坑,目的是找出太爷爷临终时交代的那件宝贝。可好不容易找到目标,刚挖出一个几尺见方的大坑,二伯就吓得躲到了一边,她自己则顺着坑口一下子栽到了坑底。
现在回想,实在想不出二伯当时害怕的缘由,更想不出自己失足摔落时究竟发生了什么,真是见鬼了。
仿佛应和她的想法,有什么东西沿着她的腿缓缓上移,像是条宽腹的蛇,寸寸蠕动,隔着一层薄薄的棉质运动裤,传来刻骨的寒冷。随着动作,隐隐传来轻微的“咔咔”,像是人活动关节时会发出的声响。
沈岚屏息凝神,一直等着那东西到达腰际,一把伸手按住。
“啊——”
像是触了电,她惨叫着从地上弹跳起来,退到边上,浑身直哆嗦。
那竟然是一只人手。
有什么东西咯了她的右手心一下,手指一捻,原来是二伯给她的打火机。想要打燃,手却抖得厉害,试了好几次才成功。
火光亮起的刹那,她抬头,生生倒抽了口气。
直径一米出头的坑里,她刚刚躺过的地方,盘缩着一副躯体,侧着身子,肌肤是死气沉沉的青灰色,火光下却意外的很有光泽。
温润,赤|裸,分不清男女。
大概是被她那声惨叫惊动了,那副躯体忽然动了动,又传来一阵“咔咔”的轻响。先前在她腰上停留过的手慢慢伸起,落在地上,然后一撑,以电影里才会有的慢镜头缓缓坐了起来,一头泼墨似的长发黏腻地从肩头滑落,遮挡住胸口两点,浑身泥土,脏乱不堪。
是男人。
“呼——”他轻轻吐出口气,抬起头来。朦胧的火光下,半边头发,半边泥土,蓬发垢面,形如鬼魅。
沈岚完全懵了,只能以一种呆傻的状态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觉醒,连手里的打火机越烧越烫都没察觉。
“啪!”指尖被灼了一下,手一松,打火机应声掉落。外面的月光照不进坑底,周围再次陷入黑暗。
巨大的沉寂包围了彼此,她缩了缩脚,贴着背后的土墙滑坐下来,整个人几乎要蜷缩成一团。
鼻尖忽然闻到若有若无的泥土湿味,还有一种类似铁锈的味道,隐隐夹带腐朽气息。一只手沿着她的胳膊攀上来,贴上她的脖子,湿滑黏腻,她忍着巨大的惊恐和反胃,不敢动也不敢呼吸。
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隐隐的似乎看见了一双眸子近在咫尺,黑曜石般暗光浮动,摄人心魄。紧贴而至的胸口隐隐传来心跳震动,那是她之前听到的类似暮鼓的声响,但现在已经快速了一些,也强劲了一些,甚至贴着她脖子的掌心也有了丝温度。她紧咬着牙关才忍住没有打颤。
是活的……
“@#¥,%&*%……”毫无预兆的话语响起,阴森森的像是来自地狱。
沈岚脑中轰隆一声,差点失去知觉。明明知道这不是自己熟悉的任何一种语言,心里却清楚其中的意思。
他说:“我的主人,我回来了……”
随着话音落下,是那阵从喉间震动而出的低笑,诡异如同浑身骨骼都在打颤,但是声音很动听,淳淳如高级红酒滑过唇舌,在舌尖绽开时,有种蛊惑人心的质感。
沈岚终于憋不下去,牙关一松,呼出一口气来,那只贴在颈边的手却像是受到了刺激,忽然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唔……”
像是只怪物,他的手劲极大,卡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简直是只钳子。脸随之贴了过来,湿腻腻的长发贴在沈岚的颊边,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古老沉香味,带着深埋地底的霉湿,使人联想到死亡。那双眼睛始终紧盯着她,阴冷而执着,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看着她像是看一只将死的蝼蚁。
这一刻,沈岚甚至觉得他认识自己。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她已经顾不上害怕,双手握住他的手腕用力往外扯,却像是握着块玄铁,甚至用指甲深深得抓下去也是徒然,完全像是在挠一块铁板。
“主人,终于找到你了……”
低沉的语气从他口中溢出,似惊喜又似痛苦,隐隐地还透出一丝兴奋,那种要亲手毁灭一切时从心底生出的极致悲伤和极致快感,似乎缠绕了极深的羁绊和纠葛,然而听在沈岚耳中却完全是一种神经质的表现。
“我……不认识……你……”她几乎卯足了气才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感觉整张脸都肿胀起来了,大脑混沌,双眼发直,头尽量后仰,双手机械地挠着他的胳膊。
怪物完全不理会她的话,力道丝毫不减,仍然一副要置她于死地的架势。
陡然,眼前一亮,明亮的月光移到了洞口上方,直直的一束照了进来。
沈岚感觉自己就快撑不下去了,脖子上力道一松,那只本要取她性命的手忽然撤走了。
“咳咳咳……”大股大股的新鲜空气猝不及防地窜入口腔,她瘫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得昏天暗地。
好不容易缓过神,抬头去看怪物,却发现他浑身浸在月光里,木然地坐着,像是尊雕塑,不动也不说话。
“二、二伯!二伯!”沈岚再也受不了了,早知道这样,她绝不会听太爷爷的什么狗屁遗嘱来挖宝,钱哪有命重要!
可惜坑足有一人多高,她根本上不去,求救于上方的二伯沈净岑,叫了半天又没回应。
她紧贴着土坑墙壁,心如擂鼓,感觉身上那根弦已经绷到了最紧状态,眼神戒备地看着前一刻还打算杀了自己的怪物,手指四处乱摸,希望找到一个能防身的工具,却一无所获。
“呼——”怪物忽然轻轻吐出口气,吓得她心脏都缩了一下。
然后,他慢慢转头对着她,抬手拨了一下杂乱的湿发,露出一双茫然懵懂的眸子。
“主人……”
他又用那种古怪的语言叫她,但是语气跟之前完全不同,软糯糯的像块糕点,那是小孩子撒娇时才会用的口气。
虽然很不合时宜,沈岚还是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要不是脖子上还残留着那清晰的疼痛感,她绝对会以为自己刚才经历的都是一场梦:挖宝挖出一只怪物,怪物前一刻要杀她,后一刻……傻了?不然他怎么会用一种莫名其妙的语言对她撒娇?
恶寒……
“啪嗒!”
有什么打在了沈岚肩头,吓了她一跳,转头一看,原来是一截绳索。
拉住用力扯了扯,很牢固,看来二伯还不算太混蛋,总算还顾念着她的安危。
转头再看一眼那怪物,见他仍然一副呆滞的表情,她不敢停顿,手脚并用地顺着绳子攀了上去。大概人在极度刺激下会激发体内潜能,她居然很顺利地就到了地面。
菜圃前面就是沈家老宅,浸在月光里安静祥和。沈岚见到屋里透出的灯亮,心安不少。
浑身几乎快要虚脱,她趴在地上一阵狂喘,等稍微平复些,爬起来转了一圈,却不见半个人影,拉自己上来的绳子一端牢牢地系在菜圃边的大树上。
“二……二伯?”意识到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她又止不住浑身颤抖起来,跟打摆子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身后忽然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她心中一松,以为二伯出现了,一转头却吓得魂飞魄散。
前一刻还在坑底的怪物此时已经好好地站在她身后,长发杂乱,一身泥土,像是刚刚从坟堆里爬出来的尸首。
她哆嗦着后退,菜圃里的菜在杂乱的脚步下被毁的七零八落。而怪物就那样执着地跟着她,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像新生儿蹒跚学步,由缓慢笨拙到灵活轻巧。
直到她的脊背抵上树干,再也退无可退,那怪物也终于停止了步步紧逼,在她面前停下,缓缓靠近,低头,伸手,搂住她的腰身,一气呵成,接着赤|裸的躯体也紧紧地贴了过来。
“咯……”沈岚一口气哽在喉咙边,终于白眼一翻,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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