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眠术,科学家已对这一现象研究了150多年,却至今无法探其究竟。不过有一点毋庸置疑:人处在催眠状态下最容易接受暗示,可以让他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甚至暴戾的举动,因为那时,大脑和身体都开始身不由己,于是有的理论家干脆称催眠术为伪科学。
周玉戈把巫咒解释为催眠术,不无道理。
太一已经照指示躺在床上,关九哥关门之前又对门外的周玉戈强调了一句:“我真的无法保证结果,所以你也别抱太大希望。”
“我知道,你尽力就好。”周玉戈微微叹息一声,转头朝沈岚的房间去了。墨镜男对关九哥点点头,在门口替他把风。
周玉戈进门时,沈岚正趴在床沿狂吐。自从灌了几大碗中药下去后,她就连吐了好几次,吐出来的都是泛紫的血。
周玉戈坐在床沿拍了拍她的背,抽了张面纸递给她,眼睛扫到痰盂里的血,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的殷红。“好一点了吧?”
沈岚一边擦嘴一边半眯着眼睛看他,然后又徒然地摇头叹气:“我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周玉戈揽住她的肩膀安慰:“放心,九哥说没事,只是暂时的而已。”
沈岚点点头,虚弱地躺了回去,受那瘴气的影响,她最近总是嗜睡。
“太一呢?”
“他很好,你放心……”
“玉戈。”
“嗯?”
“你受伤没有?”
“我没事。”
“那大伯他……”
“他也没事。”
沈岚不再说话,黑暗的环境,泛着霉味的被角,还有四面八方钻进来的寒气。她忽然很想回到安郡镇的那个家,回到一无所知的时光里。
“沈岚,你怎么了?”周玉戈探身过来,伸出手指抹了一下她的眼角:“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别伤了眼睛。”
“没什么,眼睛不舒服而已。”她偏了偏脸,侧身对着他:“我很想给大伯找个好的解释,可是他终究差点害死太一,还有二伯,我也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怎么样了。”她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渐渐弱下去:“如果有一天大伯和太一再弄到这样的局面,我该怎么办……”
一想到太一在她面前死过一次她就忍不住发抖。其实连她自己都诧异,这个男人从出现到现在给她的感觉都是复杂的,可是一旦面临生死,她竟然像失去了整个世界。
原来他对她已经这么重要。
周玉戈没有多说什么,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她需要一个调整的时间,不管是暂时失明,还是沈净峑的背叛,哪一样都足以让人崩溃,她还算平静,不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对面忽然传来“砰”的一声,他一愣,转头看了看沈岚,见她似乎没有反应,才轻轻走了出去。
门刚打开,墨镜男已经一脚踹开了对面的房门,他赶紧走过去,就见房里一片狼藉,关九哥靠着墙摔在地上,捂着胸口,嘴角沁出血丝。太一站在他对面的窗口,正在呼哧呼哧的喘粗气,似乎很难受,一手扶着窗棂,一手狠狠地扒拉着窗台,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
墨镜男要上前扶关九哥起来,却被他阻止:“别过来,他现在有些癫狂。”
周玉戈急忙问:“没有成功?”
“也不能这么说,我觉得已经成功了,但是他的仇恨也被我成功催化了出来,现在可能需要一个发泄口,也许发泄完就没事了。”关九哥慢慢站了起来,朝房门处小心移动了几步,感叹般抱怨了一句:“难怪姓尹的要除了他,杀伤力太大了。”
“咔!”窗棂忽然在太一掌中裂开,他猛地转过身来,双眼阴沉沉的盯着门口的人。
周玉戈心中一惊,刚想叫两人出去,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太一?”
他一愣,转头一看,沈岚披着件外套站在后面。
“你怎么出来了?回去躺着吧,太一没事。”
周玉戈赶紧去扶她,沈岚抬手挡开,直接越过几人就朝窗口那边摸索了过去:“太一?你怎么了?”
太一剧烈地喘息着,手指捏得咔咔作响,周玉戈想把沈岚拽回来,却被关九哥拉住:“看看情形再说。”
前面就是床角,沈岚看不见,摸索着往前时,不小心被绊了一下,眼看着就要摔倒,却被一双手扶住。
冰冷,坚硬,像是玄铁。
她顺势握住,问他:“你到底怎么了?”
太一喘了口气,许久才吐出两个字:“没事。”
周玉戈和关九哥闻言都松了口气,这才退了出去,但为保险起见,并没有离开门口。
沈岚听到他们退出去的声音,也放开了些,上前一步环住了太一的腰,脸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强劲的心跳才安心下来:“你身上很冷。”
太一没有回答,只是拥紧了她,把头埋在她的颈边,竟然第一次显得有些脆弱:“我最近常常在想,如果从来没有醒过来就好了。”
沈岚笑了笑:“那样我们就见不到了。”
“我宁愿见不到你,也不想让你看到我如今狼狈的模样。”
沈岚紧紧环着他,苦笑了一声:“你宁愿自己没有醒过来,我倒宁愿你从来就没有心软过。”
如果只是单纯的仇恨,他们之间又何必纠葛到现在?是他口口声声说着要杀她的同时,又忠诚地守护着她,引她堕入,万劫不复。
“别忘了,你都死过一次了,不,是两次了,还有什么坎不能过去?”她摸到他的脸,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我第一眼看到你时,你还什么都没穿呢,不是更狼狈?现在我什么都看不见了,你更不用担心了。”
他忽然抬起头来,又重重的喘息起来,手不可遏制地伸到她的脖子上,咬牙切齿一般挤出句话来:“一旦失控,我会杀了你的……”
沈岚一愣,他却忽然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几乎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手在她的背后微微的颤抖着,握拳,松开,又握拳……
关九哥认为巫咒解除了,可是对他来说,起码这一刻还在起作用,还在控制着他的行为,指引着他杀了怀里的人。
仇恨,痛苦,压在心里三千年未曾摆脱过的怨愤,而主使者就在眼前,就在此刻,抱着他,纤细的脖颈近在咫尺。只要他顺从心里的意愿,就能杀了她,就能得到解脱。
可是他居然做不到。
他明明这么恨她,但是一想到现在的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竟然下不了手。
三千年前的记忆渐渐模糊,他最近无意间想起的居然都是安郡镇的事情,还有她在墓里颤抖着为他流泪的模样。
他的主人,绝对不会为他流泪。
如今的心软究竟是为了过去的主人,还是现在的沈岚,他已经分不清楚。所以他觉得自己狼狈,像是被什么打败了,溃不成军。
“太一,”沈岚扳过他的脸,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正看着自己,自顾自的低声道:“我曾经想过无数次,要是没有把你挖出来就好了,那样我现在还在安郡过着安宁的生活,可是这个念头也只是曾经,现在我只庆幸老天让我遇到了你,因为我刚刚发现……”她忽然哽咽住了,眼泪大颗大颗的滚出眼眶:“我喜欢你的程度……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太一怔怔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沈岚踮起脚主动吻了吻他,可惜眼睛看不清楚,只触到他的脸颊。太一这才像是被惊醒了,捧着她的脸狠狠地吻上去,如同啃咬,仿佛要把她生吞入腹才甘心。
那些眼泪也落入了他的口中,很咸,他第一次品尝到。
门外的人,除了墨镜男,其他两个都是耳力极好的人物,当然听到了里面的响动。即使早已见惯了生离死别、儿女情长,可现在看里面那一对,关九哥居然也轻轻叹了口气。周玉戈只是默默地摸出根棒棒糖,剥开塞进嘴里。
如果沈岚今天说这番告白他们就能皆大欢喜的在一起,他也替他们高兴,可是明摆着他们之间的问题横亘了太多:过往的仇恨,如今的家族,甚至沈岚究竟是不是大祭司,太一究竟对她怀着什么样的感情都说不清楚。
连他们自己都解不开的情结,外人无能为力。
他只是觉得有些难过,虽然没有亲身体会过,但那种想爱又束手束脚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房里忽然“咚”的一声,他吓了一跳,连忙转身推门,就见沈岚已经摔在地上。太一扶着窗台,另一只手紧紧捏成拳,粗喘着气,痛苦地看着地上的沈岚。
“太一,你怎么了?”沈岚想要爬起来,太一却连忙后退,直到背贴上窗户,忽然大声朝门口喊了一声:“玉戈!”
周玉戈立即会意,上前将沈岚拦腰一抱就走。沈岚却急急忙忙地挣扎,到了门口,手碰到门框,死死扒住不肯出去,颤着声音问房里的太一:“你是要走么?”
周玉戈一愣,也转头看着他。
太一的神情越发痛苦,深深的看了一眼沈岚,情绪复杂:“是,留在这里,我会杀了你的。”
话音未落,他一掌拍碎窗户玻璃,纵身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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