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沈家的堂屋里却还灯火通明。
漫长的寂静后,桌子底下传出一道声音——
“打,还是不打?”
鼻青脸肿的沈净岑头顶一圈白纱布,颇得几分印度阿三神韵,背靠桌脚,眼里蒙着一层淡淡忧伤,看着面前的侄女儿默不作声。
手机已经翻开,屏幕上显示着刚按出来的“110”,沈岚紧盯着他,又问了一遍:“二伯,打,还是不打?”
且不管沈净岑为什么记忆跟自己不同,她坚信自己的切身经历不会有假。那个怪物的确是从地底下挖出来的,现在唯一理智的做法就是报警。
沈净岑忽然叹了口气:“虽然我很想报仇,但是左思右想,还是不能惊动警察啊。”
“为什么?”
“所谓拿人的手短……”他默默扭头,声音越来越低。
沈岚一愣:“什么乱七八糟的!”
“唔,这个……”沈净岑望望桌顶,又挠了挠头,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从背后拖出一只脏兮兮的双肩包来:“其实早上他哥送他来时,给了我不少好东西……”
一听他还在说什么哥啊弟的,沈岚就烦躁,没好气地伸手往面前一扯,里面一阵叮当作响,沈净岑立即用手虚拢了一下:“哎哎,小心小心。”
她愣了一下,这声音似乎是……
打开一看,果然!酒爵,食器,甚至还有琮、圭、璧、环等礼器,满满一包的古董。
“这……”她一脸震惊地看着沈净岑。
“我那朋友是做那行的……”他压低声音,抬手做了个挖掘的动作:“现在就因为这个跑路了,要是惊动警察,查出小尹的来历,咱家刚好做古董生意,到时候万一被牵扯上……”
沈岚默不作声,她的视线被卡在古董之间的一个东西吸引住了。
拿出来一看,是张身份证。
姓名尹一清,性别男,民族汉,出生1984年3月2日……
照片上是短发,但相貌跟怪物几乎一模一样,唯一的差别只是年龄,因为照片上明显还是少年。反过来一看,发证日期是十年前。
不可能!沈岚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存在,那坑底那个要杀她的怪物是怎么回事?他那一身蛮力又怎么解释?
但一夜之间作假也不可能,而且这张身份证看上去也不是新的。
沈净岑瞟了她一眼,又叹气:“唉,其实要不是为了你,我也不需要这么贪财,不就是几个青铜古董嘛,不就是三千多年前的商朝真品嘛,不就是随手一卖几千几百万嘛……”
“行了!”她脸色惨白地按掉手机:“不打了……”
沈净岑立即扑过来热情洋溢地握住她的手:“大侄女儿啊,觉悟高啊!一傻子而已,添双筷子的事儿,等过段时间风头一过,他哥会接他走的。”
沈岚无力地摆了一下手,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难道是她的记忆错乱了?还是得了幻想症?
出门的时候,沈净岑慑于怪物的淫威,只敢跟在沈岚后面。后者从刚才开始就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却在开门前一刻忽然回神,瞪着他丢了句话:“那些古董赚的钱对半分!”
沈净岑脚一滑,在门板上磕了一下伤处,疼得老泪纵横:“那是那是,咱俩不是一家人么,这话说得忒见外了……”
沈岚怒气冲冲地打开了门。
屋里的光只照到门外的走廊上,再往前是深浓的夜色。一道身影盘膝坐在走廊边上,肩背宽阔,上半身苍松一样笔直,几乎整个人都隐在了黑暗里,那头漆黑的长发直垂到地上,在昏黄的光影里,像浮动在潋滟水波下的一匹软缎,旖旎中湿气氤氲,拖曳一地光泽。
这样的夜,这样的宅子,再加上这样的人,沈岚觉得自己回到了几千年前诗书歌狂,仗马纵酒的年代。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而他当立于巍峨殿台之上,俯仰众生,笑睨天下……
她一惊,猛然回神,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古装剧看多了吧!
“咳……”清了清嗓子,她朝躲在自己身后战战兢兢的沈净岑勾勾手指:“二伯,带他去睡觉。”
“啊?”他懵了。让他跟这蛮力的家伙睡一起?第二天的太阳能不能看到还是个问题吧!
“啊什么啊?唯一一间客房都被毁了,总不能让他跟我睡吧?”
沈净岑只好苦着一张脸朝怪物缓慢蠕动:“喂,小、小尹,去睡觉了!”
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一下他的脊背,啧,好硬!但怪物一转头,他的勇气就没了,吓得嗷一声乱叫,嗖地窜到了墙角,抱着脑袋直哼哼。
沈岚心里正乱着呢,根本没心情理会他,转身就走。怪物立即站起身来,看也不看沈净岑,跟着她施施然走了。
据说他早上出现时是穿着衣服背着包的,但是衣服实在太脏,已经被沈净岑扔掉了。沈岚开始不信,可是那张身份证让她产生了动摇。
现在他身上穿着的是沈净岑的一件花里胡哨的衬衫,因为身形高大,腰都没遮住。长裤只能勉强做九分裤穿,一截小腿裸|露在外面,肌肤细腻的不亚于天天做护肤的女人。只有那双脚光着,因为沈净岑的鞋都不合他的脚,他又一副金刚不坏之身似的,除了外观不雅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而此刻,脚底踏在铺着砖块的走廊上,更是悄无声息。直到沈岚到了房门口,透过室内灯光看到门上印出的高大人影时才一下子惊醒,一转身,迎上他纯净天然的眼神。
“主人……”他伸手扯着她的衣角,可怜巴巴像是迷了路的小狗。
沈岚脸部僵了足足三十秒,才勉强对他挤出一抹微笑:“乖,回去睡觉好不好?”
“好。”怪物温顺地点头,然后自然而然地伸手一揽,带她进了房间。
这竟然是个会断章取义的傻子!!!
沈岚怒了,手指着房门刚想大吼了一声“出去”,忽然看见面前的怪物眼神一冷,立即噤了声。
森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他忽然出手,快如闪电,她只感到脸侧疾风一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却没感到预料中的疼痛。缓缓睁眼,他又恢复了原先纯净的眼神,停在她眼前的修长两指夹着一只指甲大小的飞蛾。然后,手指微动,飞蛾化成了齑粉……
“主人,睡觉。”他甩了一下手,又上来拉她。
沈岚深吸了口气,贴着门抖了抖,那句“出去”在喉咙边滚动了好几次,再也不敢说出口。
直到他自作主张地打算坐上那张床,她才及时伸手阻拦,默默斜眼:“你还是打地铺最合适……”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乖乖站在一边,看着她从柜子里拖出被子床单打地铺。
“过来,躺下睡觉。”沈岚拍拍被子。
听到召唤,他立即走过去朝上一躺,完全没有介意的意思,神情还很愉快。
沈岚松了口气,打算去洗漱,手腕一紧,被他抓住一扯,顿时跌倒在他的臂弯里。要不是感到了皮肤的温度,她简直以为自己是撞上了一块铁,甚至还疼得尖叫了一声。
“主人……”他侧头盯着她,一脸惶恐。
“没事。”跟他计较等于白搭,沈岚只想赶紧离他远点儿!
揉着被撞疼的肩膀想爬起来,却又被他拉住,不过这次动作温柔了许多,小心翼翼地,带着一丝呵护的意味,托着她的脖子轻轻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手指自然而然地缠上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
这动作让沈岚想起坑底那只差点杀了她的手,下意识地就要躲开,可是怪物不依不饶,始终紧扣着她,最后实在是累了,迷迷糊糊的也忘了害怕,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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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似浮动着一层白色的纱,她茫然地看着,直到一只手拨开了它,露出一间宽敞的大殿。
细长的灯柱,每一盏都只是灯火如豆,但一字排开,足足两排,从眼前一直延伸到那道黑沉沉的门边,殿内便亮堂了许多。当中空处放着一只大香炉,散发出的沉香味似乎有些熟悉。
那只掀开纱帘的手缓缓探了过来,随之整个颀长的身躯也从纱帘后露了出来,一身白色古装,质地有些粗糙,但做工很精细,领口和袖口还绣了繁复的蓍草纹样,素雅却夺目。
看不清他的容貌,只可见一双带着笑意黑曜石般的眼眸。黑发从他的肩头铺洒下来,若有若无地扫过鼻尖,惹来一阵酥|痒,她轻笑着躲开,被他挟住,顺势倒在一起,这才知道身下是舒适的床榻。
手像有了自己的意识,自发自动地探入他的衣襟,抚上他的肩头的肌肤,轻轻摩挲,如同抚弄一块上好的古玉。然后又沿着他的脖子缓缓上移,去摸他的耳朵。
他忽然笑了起来,十分享受的愉悦笑声,似乎爱煞了这感觉,贴过来搂着她一遍一遍低唤:“主人,我的主人……”
她一愣,又是那古怪的语言,跟坑里那要杀她的怪物说的一模一样,可是语气那么温柔,一点也没有杀她时的冷酷。
忽然,他抬起了头,始终朦胧的容貌渐渐清晰,轮廓分明的脸,深邃幽沉的黑眸,轻勾优雅的唇角……果然是他!
她大惊失色,连忙就要后退,却被他搁在背后的手制住,半分也动弹不了。
他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深,直到逸出森冷的笑声,像是利刃,凌迟着人的心神:“我的主人,我回来了,曾经你给的一切,如今悉数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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