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仲夸奖完她，在场不少人的表情都很微妙。纪沫瞅了瞅自己的那些叔叔婶婶，虽然一个个都是笑意满满的，但彼此交流的眼神里，总让人看出一点不舒服的味道。

　　她也不在意，反正这些不信任不在意的目光，她已经见惯不惯了。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个姐姐够义气，说黎仲今晚是客人，让她这个做学生的好好招待他。这不，纪沫终于能光明正大的跟他独处讲话了。

　　“你今天太给我面子了，居然当着那么多人面前说这样的客套话，我们家那些亲戚估计都被你吓到了。”纪沫嘴角挂着笑，拿了杯喝的递给黎仲。他顺手接过，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很认真的说道：“不是客套话，而是你本来就很优秀。”

　　纪沫一怔，忍不住上下打量起黎仲。她不由得猜想他今天出门是不是脑袋撞到墙上了，不然今天的态度怎么会变得那么大。

　　“你今天真奇怪。不过我很高兴，谢谢你替我撑场面。”以往纪沫在的时候，她奶奶的目光都不会放在她身上。而今天托了黎仲的福，使得她在这些亲戚面前多了些存在感。

　　黎仲微微蹙眉，他不太喜欢纪沫这幅略带卑微的样子。她在他面前还是挺有气势的，任凭他对她再冷淡，她都能勇气十足的对他说出喜欢。她甚至还猖狂的趁他发病的时候对他霸王硬上弓，这样子的人，在自己家里，竟然会信心全无。

　　他侧目扫了眼她所谓的那些亲戚。奶奶和蔼可亲，那些叔叔伯伯也都笑脸迎人。纪家的风度在他们这个圈子里算是有名的，可在他看来，这些人也不过如此。

　　说难听点，就是虚伪！

　　“纪沫，如果不喜欢那些人就不要对那些人在意，没有必要。”

　　纪沫看他一脸严肃的朝自己奶奶那边看去，就知道他这是在对他们表示不满了。她心里甜丝丝的，要不是这里人多，她都想扑上去拥抱他了。

　　“知道，以后不会在意的。而且不是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吗？等我以后找到下家了，就专注讨好公公婆婆和老公了。他们怎么看我，也就对我不重要了。”

　　纪沫浅浅的笑，也不知道这是在缓解气氛还是在暗示着什么。黎仲无语的看向她，不知道她怎么会脑补到那个方面。

　　两人离那些人远远地，在静谧的角落里聊自己的事，在这个场合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黎仲依旧和平常一样，从他嘴里根本听不到情话。在咨询师和老师双重身份的影响下，他对纪沫做的最多的就是说教了。

　　不准压抑，不准把事摆在心里，有什么不满的要及时说出来。当然，最令她无语的，就是黎仲不准她再穿这种暴露的裙子。

　　她由衷的怀疑他是活在上个世纪的老学究。这裙子只是不过膝盖罢了，肩膀那虽然开的有些大，但好歹还有条丝巾做掩护啊！照他的这个说法，她以后连裙子都不要穿了，直接裹个睡袋出门好了。

　　黎昊认命的进行着各种应酬，他有些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弟弟在角落里跟他的小徒弟亲亲我我。虽然家里人都不对他施加压力，这些年来也任凭黎仲做他自己想做的事。但每个人都希望他能进企业帮他分担。毕竟单打独斗总比不上兄弟两个其利断金。

　　以前的这种应酬黎仲都是不屑来了，这次他一反常态的主动要求出席让全家人都大跌眼镜。黎昊本来以为他是开窍了，正欣喜着呢。哪知道人家来这根本不是来帮他的，纯粹是为了见自己的小徒弟。黎昊看着黎仲，他还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与平常无异。但自己的弟弟他自己清楚，撇开工作时间外，黎仲能对着一个人超过十分钟已经是个奇迹了。

　　他倒是很乐意看到他的这种改变。纪家的女儿与他们也算门户相对，虽然是私生女，但他们家最怕黎仲这种性格会打一辈子的光棍，所以只要女方品行端正，其他的他们要求的也不多。

　　只是他原本以为黎仲会中意裴家的姑娘的，好歹有一起长大的交情，黎昊心里多少还是希望能找个知根知底的当自己的弟妹。

　　裴晗跟几个熟识的人打过招呼后，就在场上搜寻黎仲的身影。当她扫向角落时，她的心猛地一紧。

　　他们两个面对面的站着，虽然一直是女方在说话，黎仲只是偶尔插上两句或只是简单的点头，但在裴晗看来，这事已经超出她的理解范围了。

　　她跟他认识那么多年，每每说上几句他就找借口离开。小时候她到他们家做客，他除了开始时的问好，其他时间都是窝在他房间做自己的事。那时候黎仲的妈妈会跟他们讲不要介意黎仲的行为，说他是因为受到了惊吓所以不喜欢跟人往来。

　　她认识了他十几年了，他对她说话字数最多的就是去找他咨询的时候。从小到大，父母眼里只有她的大哥，对她一直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郁结了多年，当她面临崩溃时她就去找他寻找帮助了。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个午后，舒适温暖的咨询室内，他面带笑容对她循循善诱，将她一步步从那个困扰他很多年的梦魇中引导出来。那时的她天真的以为她距离他又近了一步，可谁知治疗完毕后，他对她的态度又恢复成以往的冷淡了。

　　不是他没有风度，而是他严格的控制着周围人与他的距离。不是别人不努力，而是他不肯给别人一个机会。他永远在别人要接近他前，在周身树立起厚厚的冰障。

　　可为什么那个人可以？可以在他面前兀自笑的开心？

　　裴晗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她无法容忍自己十几年的感情和默默守候，输给这样一个人。

　　裴晗握了握拳，朝他们走了过去。

　　纪沫本来厚着脸皮跟黎仲说下次约会要做一些出格的事。看着黎仲越发凝重的脸，她近乎都能听到他到嘴边的训斥了。她欣喜的正准备跟他讨论一些具体细节，看着有人朝他们走来，她适时的闭上了嘴巴。

　　黎仲见她一下子安静了，就循着她的视线看去。见是裴晗，他没有多做什么表示。简单的点头示意后，就静默的站在那不动了。

　　裴晗心里一阵刺痛，她按捺住心里的情绪。黎仲很容易就能看透一个人，她要是泄露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只怕他会对她更加的疏远。

　　“你们师生两感情真是好。黎仲，跟你认识那么多年了，我很少看到你那么有耐心呢。怎么？是因为纪小姐工作上的事不能有效完成，所以你在私人时间还要对她进行教学指导？”

　　黎仲：“没有，只是我这里认识的人不多。你也知道，我不喜欢跟不熟悉的人打交道。”

　　不熟悉的人？裴晗呼吸一滞，那她是什么？

　　她整顿了一下情绪，看向纪沫，尽量摆出一副友好的样子：“纪沫是吧。你姐姐经常跟我提起你呢。坦白说我一直挺羡慕纪柔的，能有个姐妹。我上头只有两个哥哥，除了给我零花钱，其他什么事都做不了。”

　　“没有的事。我姐姐还常说希望自己有个哥哥呢。”

　　“对了，听你姐姐说你以前是学解剖的。怎么好端端的，会成为黎仲的助理？”

　　她旺盛的好奇心让纪沫有些措手不及。她是个慢热的人，跟不熟悉的人很难进行交流。可裴晗是纪柔的好友，看她的面子她也得对她表示友好。只是她总不能跟她说她是为了追黎仲才转行的吧？

　　她思绪转的飞快，努力为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们家都认为女孩子干这个血腥的行当不好。我自己也接触过一些心理学，觉得很有意思就转行了。”

　　裴晗听了了然的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你那么一说我都想转行了，整天对着一堆金融数据，脑子都要炸了。”

　　纪沫：“其实学这个也挺难的。老师他就经常批评我说我背书背傻了，不会灵活运用。”也不知道是抱怨还是别的，纪沫不服气的瞪了一眼黎仲。可等他轻飘飘的朝她这边看过来时，她立马就萎了。像个小媳妇似的，老老实实地把头埋得低低的。

　　他们无声的互动裴晗都看在眼里。她的一心一点点的下坠，发凉。如果刚开始时她还能说服自己他们只是简单地师徒关系，那现在她完全就骗不了自己了。

　　裴晗不甘心的握了握拳，早知道这样就能打开他的心，她当初就应该选择这个行当，在他手底下做事的。

　　抱着最后一点期望，裴晗看向黎仲，问道：“黎仲，你觉得我现在转行做这个还来得及吗？我突然觉得这个领域挺有挑战性的。”

　　黎仲若有所思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开口：“不必了吧。纪沫读书时接触过心理学，有些底子的。你现在从头学习，太费力而且不一定有成效。”

　　裴晗最后的一丝希冀被击得粉碎。她现在只觉得万分的难堪，但从小到大耳濡目染的家教不允许她现在夺门而出。

　　纪沫这个私生女可以，她却不可以。长那么大，裴晗还没遇到过这么荒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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