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知道了自己患了血友病,我的情绪一直很低落,导致在工作上也无法完全投入。
四月三号,是我手里一起争夺抚养权诉讼案件开庭的日子。
我做为原告张女士的律师,在开庭前几天就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张女士因受不了丈夫的家庭暴力,而在一年前与丈夫离了婚,可孩子却判给了张女士的丈夫,她告诉我,她的丈夫根本不配做孩子的父亲,他整天喝酒赌博,根本就不管孩子的饮食起居,导致孩子不止一次哭着要追随母亲……
这本是很简单的案子,我也非常有信心能打赢,开庭前张女士自己,包括她娘家人一起求我一定要帮她们夺回孩子的抚养权,我一再保证会竭尽全力,给孩子争取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
开庭的时间一到,面对张女士全家期待的目光,我冷静的把张女士丈夫齐某这一年来对孩子的疏忽一一阐述,并将齐某曾经对张女士施暴的证据一一提供,齐某的代理律师面对我证据确凿,逐渐有些落了下风,而张女士全家更是对我充满了信心……
“拒我所知,张女士即将与他人另组家庭,在这个时候要回孩子,请问有跟夫家协商好吗?”
对方律师反问我,这些在开庭前张女士都已经跟我提过,并且也有了明确的回答,可就在这最关键的时刻,我的晕眩感又来了,用力支撑辨护台,我不想在这样众目睽睽之下突兀的晕倒,但嘴上明明想要辩解的话都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一句也说不出来……
我无话可答,法官以及听众席上所有的人,都默认为这个问题没有明确的答案。
“你说张女士曾经被前夫殴打,那是不是因为张女士做了什么对不起前夫的事呢?”
对方律师见我竟然默不作声,更加肆无忌惮的问出没有过的事,我的指甲都要掐进肉里,却仍然被重重的晕眩感折磨的说不出一句话!
“你胡说,没有的事!!你就是胡说!!”
听众席上的张女士见我不吭声,终于忍不下去的站起来反驳,可是她哪里知道,这是法庭,只有律师才有辨解的权利……
“肃静,肃静,请由代理律师进行回答!”
法官严肃的声音在偌大的法庭上透着无比的威严,我能理解此时张女士焦急的心情,却无人能明白,我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无奈!
“代理律师无话可说吗?”法官重复问了句。
“再问一遍,代理律师有没有话说?”
“季律师你快说啊!!他们这是在诬蔑我,你快替我说话啊!!!季律师……”
绝望的闭上了双眼,我知道,从这一刻,我的律师生涯可能要走到了尽头。
法官宣判了结果,自然,孩子没能判给张女士,更严重的是,所有的人都认为,一年前张女士离婚是因为她行为不检点才导致被殴打,因为她的律师无话可说,比任何证据都更能证明事件的真实性……
当宣判结果一出来,张女士像疯了一样冲上前撕打我,她骂我,骂的很难听,做庭审记录的工作人员认识我,于是好心的打了个电话给刘浩。
片刻后,刘浩赶来,他不断的跟原告方解释道歉,可这件事对原告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她的娘家人在法庭上就要跟我没完,我的身体已经慢慢恢复体力,也渐渐能开口说话,可是我却仍然没有开口,这时候,我是真正的无话可说。
我不可能当着众多的人,宣布我患了绝症,我刚才是因为不舒服才说不出话,这样的理由真的太没有说服力,难道别人会相信在那么关键的时刻患了病,在庭审结束后,我的病就奇迹般的好了?
别说没人相信,就算有一个人相信我也不会说,我一不想博取任何人的同情,二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我是个不知道能活多久的人!
“你这个骗子!你配做律师吗?你还我清白,你今天不还我清白,我跟你没完!!!我要跟你同归于尽,我已经名誉扫地,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张女士竭斯底里的吼叫,她的娘家更是个个气的要让我以死谢罪,要不是刘浩一直替我挡着,恐怕我现在已经被他们踩在了脚底……
眼见着原告方坚持不肯罢休,刘浩没办法,竟然把电话打给了江铭晟。
在乱哄哄的争吵声,哭泣声,怒骂声中,刘浩长话短说的跟江铭晟说了我的处境,我仍然不解释任何,像个木偶一样的站在原地,等着我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来替我收拾烂推子。
只要江铭晟来了,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他可以处理掉任何别人无法处理的事,他可以挽救我脱离被人围攻的处境,他也可以替我挽回失去的尊严,可他唯独无法挽救我……充满无助又绝望的人生。
“闹什么闹,赶紧离开,否则马上以哄闹法庭拘捕你们!”
原本哄闹的人群,走进了几位法院的警卫人员,接着我看到了警卫人员身后的江铭晟,他镇定自若的向我走来,眼里充满了关切之意。
“没事,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他一把揽我入怀,靠在他温暖的怀里,我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难过的痛哭失声……
“是这些人为难你吗?”他声音冰冷的质问,我清楚他的作风,更清楚他对我的维护。
怕他为难张女士全家,我慌忙说:“不是她们为难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对不起她们。”
张女士的眼里含着屈辱的泪,我走过去,很抱歉的说:“对不起,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要到孩子,不管你肯不肯再相信我……”
迫于江铭晟的势力,张女士全家不敢再对我步步紧逼,江铭晟把我带出法院的时候,我坐在车里什么也不肯说。
“来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从孙院长那里得知你今天状况似乎不佳?”
我摇摇头,不敢正视他:“没有,只是对方律师问的问题太犀利,我一时没有有力的证据,就落了下风。”
他疑惑的瞪着我:“真的是这样吗?这可不像你。”
这确实不像我,这样的我早已经不是过去的我。
“是的,骗你做什么。”我继续望着窗外,说着违心的话。
江铭晟把我送回碧水轩,叮嘱我好好的睡一觉,什么也不要想,并且承诺我,任何我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放心交给他,张女士的案子也是一样。
我完全相信江铭晟有办法,以前我很倔强,什么都想依靠自己,当今天在法庭上出了这样的事后,我已经没有值得骄傲的坚持,冲他点点头,我说了声:“谢谢。”
一觉睡到晚上十点,桌边的手机有六个未接电话,四个是江铭晟打来的,还在两个是陌生的号码。
我想我可能真的太累了,竟然连手机什么时候响过都没听到,我以前可是睡着都比别人没睡还要清醒的人……
回拨了江铭晟的电话,他温柔的询问了我很多细节上的问题,我一一作了回答,当然这些回答都是无关紧要的。
接下来我凝视着那串陌生的号码,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短暂的纠结,我还是拨过去了——
电话过了很长时间才被人接通,很吵杂的环境,伴随着摇滚乐震耳欲聋。
“喂,请问你是哪位?”
“喂,请问有人在听吗?”
“喂,没人回答我挂了!”
我冲着手机喊了三遍,回应我的却仍是吵杂的声音。
在我欲挂电话前,终于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是季来茴吗?”
我疑惑的问:“是的,你是哪位?”
“我是金晶啊,你大学的同学还记得不?”
金晶……我迅速在脑海里回忆,好像大学的时候,是有这么个同学,但印象并不是很深。
“哦,你打电话给我有事吗?”
因为以前并没有什么过好的交情,因此电话里也没有过多的热情。
“你可以到天堂酒吧来一下吗?这里有人一直在念叨你呢!”
“是谁?”我警惕的询问,第一反应就是林默。
“你来了就知道了!电话里说不清楚,快点啊,我等你!!”
她果断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的手指轻轻的颤抖,从她说有人在念叨我的时候,就开始了。
穿好了衣服下床,我踩着夜幕下微弱的灯光一步步走向那个念叨我的人。
出租车停在了天堂酒吧,夜晚的酒吧总是那么糜烂暧昧,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却是第一次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心情。
迅速打量四周,在密集的人群中,我站了几分钟,也没有找到印象中模糊不清的同学。
“嗨,季来茴!!”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我迅速回转头,一张充满活力的脸庞印入了我视线。
“你……金晶?”我诧异的盯着她,几年不见,真是比我印象中出落的标致多了。
“对啊,是不是没想到我会打电话给你?”
我默认的点头:“是的,你说是谁想见我?”
她向我走近了一点,唯恐酒吧的音乐声太大会听不见,大声的喊道:“是林默,你大学时的恋人林默!”
即使来前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当我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仍然难过的有些接受不了。
四年前他骗了我,利用我四年的自由和青春换来了去美国留学的机会,如今他终于回来了,而我,却已是命不久矣,这一切,到底是谁的错?
“他在哪里?”冷冷的盯着金晶,我渐渐从容。
“你跟我来!”她领着我出了酒吧,沿着昏黄的路灯,往附近的一座公园里走近。
“你什么时候跟林默走的这么近?”我好奇的问金晶,记得当初林默可是除了我,不搭理任何女生的。
“我们在美国留学的时候遇见的,呵呵,很巧是不是?我也觉得很意外,毕竟在美国能遇到中国的留学生都不容易,更何况还是遇到同校同班的校友,自然而然也就走的比较近了。”
原来是这样,金晶会出国留学这个倒没什么奇怪的,她家里条件好,拒说父亲经营着一家电缆公司。
“他在那里,你过去吧,我的任务已经完成!”
金晶指着公园附近的小树林,月光下,一抹欣长的身影倚在一棵大树旁,像一株历经风霜的柏松,又像一尊纹丝不动的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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