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不想听我提到这些,我以后不提便是。”冷冷的开口,我挣扎着站起身。
他一把拉住我,我又跌了回去,又是一段漫长的沉默,他终于沉重的开口:“对于她……我有很多的无奈。”
“什么无奈?”我迫不及待的询问。
他摇摇头,并不打算细说。
“你又不想说了?”我难掩失落,如果爱我,为什么总是有那么多不想对我说的话……
“我告诉你这块玉的来历好吗?”终不忍看到我眼里一再的失落,他想用另一种方式弥补我。
我点点头,比起什么都不说,知道玉的来历已经算好。
“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他眼神就那样暗了下去,显然这个话题他并不是很想提到。
我有些惊诧,之前从江母口中大概想象过江铭晟父亲的模样,以为像他那样的人,就该在地球上消失,可是江铭晟又是怎么把他找出来的呢?
“是你找他的,还是他找你的?”我问的小心翼翼,唯恐伤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当初跟我母亲分开后,他就混入了黑道,像他那种坐吃等死的人,黑道比较适合生存。”
江铭晟的脸上,有着无比复杂的表情。
“十二岁那一年,他一次出现在我面前,告诉我,他是我父亲。而我只说了一句话:我的人生,不需要父亲。”他落寞的笑笑,“来茴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是个早熟的孩子。”
心里如同吃了黄莲一样的苦,他问我知不知道,可我却不能回答我知道。
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若不是经历了别人不曾经历的,他又怎么会知道他的人生,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
“他告诉我他是混蛋,我没有反驳,事实上我就是这么认为的,尽管我母亲从未在我面前提过他一次,可是我的外公去提过无数次。”
紧闭双眼,像在回忆里找寻已经被遗忘的记忆,“任何能刺激我的话,他老人家都不会放过,我六岁的时候,他告诉我:知道你为什么没有爸爸吗?因为你的爸爸是个人渣。尽管那时我其实对人渣这两个字都没有多少概念,可他仍然会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十岁的时候,他开始对我形容父亲的丑陋,金钱至上,情义至下,一遍遍,一次次,直到我通过他对父亲的描述而认识了这个社会的无情,方才罢休。”
我开始痛恨江铭晟的外公,虽然他已经是一个过辈的人,可是我仍然很痛恨,痛恨他在江铭晟年幼的时候灌输了那么多不美好的思想。如果他还活着,我一定会质问:不管江铭晟的父亲是谁,你难道不是他的外公吗?不能给他创造一个充满爱的环境,你和他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
这些话,终是没有机会对他说了,我只希望若是我与江铭晟能走的长久,可以用我的爱去弥补他年幼时留下的遗憾。
“再稍大一些,他就开始告诉我父亲是怎么骗了母亲怀了我,又是怎么在金钱面前露出了贪婪,再那种日日夜夜的洗脑之下,你认为我会在十二岁的时候,说出我的人生不需要父亲的话会不正常吗?”
心疼的看着他,我无言以对。
“来茴……在这样的情形下,我恨他也是应该的对吗?”他忽然像个孩子似的靠在了我肩上。
我默默的点头,轻声说:“是的,应该的。”
“可我却突然在某一天不恨他了。”他的声音愈发的伤感,这样的江铭晟我真的很少看到。
“为什么?”
“因为……再也没有机会恨了。”无力的说完这句,江铭晟紧紧的抱住了我。
再也没有机会——我心里纠结着这句话的含义,什么叫再也没有机会,难道……
“他死了,在六年前。”
心狠狠的收缩了一下,我万万没想到,江铭晟的父亲已经死了,如果他今晚没有跟我提及此事,或许我还会以为他父亲此时正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坐吃山空。
这一刻面对他极度的失落,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亲情无可改变。
“那一天,他领着一帮兄弟跟其它帮派的人抢地皮,不幸被刀捅死……”
或许提及了不想提及的往事,他有些反复无常的纠正:“不对,是在见到我以后才死的,你还记得W市的那个袁弘吗?是他来通知的我,他以前就是跟着我父亲混的小弟,当我连夜赶去的时候,父亲已经被那些人折磨的不成人形……”
“他们打他,羞辱他,用枪指着他让他下跪。父亲临死前跟我,如果不是想见我最后一面,或许他撑不了那么久。”
有时候一个人绝情绝义,或是一个人贪慕虚荣都跟他有没有尊严是两回事,他有可能会负了江铭晟的母亲,却不一定能忍受被人极尽的羞辱。
“我从小就被逼着练跆拳,所以那一晚看到父亲被折磨,可想而知我愤怒到了什么程度,整整打斗了三个多小时,带的一帮兄弟死伤惨重,我虽然如愿救下了父亲,然而……很多东西却在那一天就已经被定局。”
江铭晟最后一句话说的像一个团雾,我不明白什么叫很多东西都在那一天被定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才明白那一天,他所谓被定局的到底所谓何事。
“既然你已经救了你父亲,他又怎么会死呢?”这是我最疑惑的。
“其实救了父亲后我才知道,他腹部不知何时已被捅了一刀,失血过多再加上心理上的折磨,送到医院没挨过三天就走了,临终前,他给了我那块玉。”
我斜靠在他怀里,他的指尖在玉体上轻轻滑动,“父亲说:他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块玉,他知道我不需要,可是他只想给我留下一份念想,好歹父子一场,再怎么否认,我身上也流着和他同样的血液。所以我收下了那块玉,他欣慰的闭了眼……”
江铭晟的声音渐渐沙哑,“不管再怎么恨,也改变不了血浓于水的事实,他活着的时候没有感觉,直到走了的那一天才终于领悟,奈何已经晚了。
终于说出了那一段尘封的往事,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我知道他是在逼迫自己走出那些伤痛的记忆……
只要给他时间,他会很快调整好状态,我相信他,一直都相信。
“来茴,现在你是否能明白这块玉对我的意义?”终于在经过了漫长的等待后,听到了他的声音。
“我能明白,可是……这是你父亲唯一给你留的东西,你为什么要给我?”
“这正是重点。”他专注的凝视我:“你还是不能明白,对我如此重要的一块玉为什么要给你吗?”
“因为你在乎我吗?”我有些彷徨的问。
“岂止?”眉头轻挑,他又说:“把如此重要的东西给你,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你在我心里并不是无足轻重?”
我想了想,如果这块玉对江铭晟真的很重要,那就确实证明了我在他心里并不是没有份量……
反手搂住他,困扰在我心里这么久的难过,终于因为玉的传说而被打破。
——
我真的低估了这块玉在江铭晟心里的份量,当然让我看清这个事实的肯定是曾经对他最熟悉的人。
面对十几天未见的林美琪,我忍不住一阵感叹,倘若以后天天都不用见到她该多好……
我是不会主动去找她了,可这并不代表她也再不来找我了,不管江铭晟的怀抱多么温暖如初,我始终明白,只要林美琪一天不死心,那都不是长久的。
“季小姐,你和铭晟已经冰释前嫌了吗?”她坐在咖啡馆明亮的一角,对我露出灿灿的笑。
不过看在她终于自觉的在我面前将sun改成铭晟的份上,我不计较她看似灿灿实则讽刺的笑。
我习惯于坐在阴暗的地方,所以我露不出她那种灿灿的笑。
“只有经不起风雨的爱情才会不堪一击。”我淡淡回答,语言不卑不亢,来前就已经做好了应战的准备。
如果说我们三个人命中注定要这样剪不断理还乱,那就只好听天由命的等到自动了断的一天。
“你现在看起来很自信嘛?”她肆无忌惮的笑了两声,继续嚣张的说:“不过没关系,不管怎样我坚信我才是笑到最后的人,铭晟只是对某一件事心存芥蒂,当我解决了那件事以后,也就是你们结束的时候,铭晟这一辈子……是负不了我的。”
不得不承认林美琪每次都能很好的影响我心情,尽管来前千交代万嘱咐,季来茴你不能在气势上输了林美琪,可总是说不上几句,我的坚持就会被她毫不客气的推翻。
“你的自信看起来比我更甚。”勉强镇定情绪,我开始思索用什么方法才能挫一挫林美琪的锐气——
说我们昨晚欢爱了?
这筹码也太庸俗了,是男人都会有性趣,这个根本不能体现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爱。
说他妈很喜欢我?
这理由貌似更牵强了,她肯定会说,他妈喜欢你他不喜欢你顶个鸟用……
……
“那是肯定的,我比你的机率大,你和我相差的距离好比蓝天和大地,我怎能不自信。”她愈发的嚣张。
我得想个法子,我不能这么让她刺激了,再让她得瑟下去,我就被她踩在脚底永世翻不了身了!
视线被一阵刺眼的光芒指点了迷津,脑子瞬间有了办法,只是不确定效果如何。
林美琪今天穿了V字型的包臀迷你裙,雪白的颈项挂了一条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在阳光的折射下,发出了一道道耀眼的光芒。
相比之下,我隐藏在衬衫下的玉就显得朴素多了,就像我的人和她的人一样,穿着上都有着极大的差距。
可是如果江铭晟那晚说的话是真的,那么曾经那么了解他的林美琪,肯定是对这个玉不陌生的,如果她看到了江铭晟很重要的东西戴在我脖子,会是什么表情呢?
我突然邪恶的想知道,况且也可以借此鉴证一下江铭晟是不是所言属实。
“林小姐,你的项链很漂亮,好像是法国Fdgjd大师设计的吧?”
我无厘头的一句话颇为让她疑惑,那种情形就好比你再跟邻居因为他家的鸡吃了你家的菜大吵特吵时,突然又停止争吵说了句“今天的天气似乎不错”类似的莫名其妙。
不过优雅如林美琪,她再怎么觉得莫名其妙也不会过多询问,而是顺着我的话问答:“是的,没想到季小姐对珠宝倒是挺有眼光。”
果然是和我有着蓝天与大地的距离,换成是我,肯定会反问:“这跟我们今天见面有什么关系吗?”
看来我是属于大地型的,因为我的回答比较接近现实,自古上天或上帝都是虚无缥缈的,只有脚踏实地说话的人才是最真实的表现。
“我对珠宝的设计比较感兴趣,从小就梦想当一名设计师,谁知最后阴错阳差的做了律师,其实蛮遗憾的……”
话题越来越不着边际,完全脱离了林美琪打击我的目的。
我感叹完了,趁着她喝咖啡,充满目的性的又说了句:“其实我只是感兴趣研究,如果真让我戴我是完全没兴趣的,我从来不喜欢戴那些珠宝首饰类,感觉像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一样,完全让人缺乏自由感。”
我再引蛇出洞,林美琪果然上了钩,她放下咖啡杯,盯着我脖子上只见红线不见实物的不明物体,淡淡的问了句:“那你脖子上戴的是什么?”
心里一阵窃喜,但脸上却装出无比的平静,伸手将绳子往外一拉,被隐藏的玉终于见了世面,我紧紧盯着林美琪娇美的容颜,不想错过任何一个表情。
她的脸瞬间阴暗了下来,即使阳光仍旧明媚,她却不再笑的金灿灿,双眼死死的盯着我胸前的那块玉,良久后才僵硬的问:“你这是哪来的?”
我假装无知的回答:“是江铭晟给我戴上的,其实这块玉我真不想戴,以前他送了N多的首饰给我,我从来都不屑于戴的,即使是陪他去参加宴会,有时候我不戴他也不会太计较,可就是这块玉……”
停顿了一下,总归要给敌人喘气的机会,喝了口咖啡继续又说:“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让我戴着,昨晚我差点就用剪刀把它取下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盯着一脸阴沉的林美琪,我发现我要是筹码再多一点,我肯定能把她活活气死,我虽然经常被刺激,可我刺激人起来也丝毫不逊于他人,甚至……根据敌人现在的面部表情来判断,可能要更胜一筹。
“继续说。”她冷冷的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直到这时我才确定了江铭晟真的所言非虚,如果这块玉真的不能代表什么,骄傲自信的林美琪又怎会在我面前表现的这般明显?
心里一阵安慰,刺激她的用意就愈发的不加掩饰了。
“他竟然说这块玉对他很重要,说如果我轻易的取下来就是漠视他的爱,你说可笑不可笑?明明他就是知道我不喜欢戴这些东西故意整我的,还偏偏说的大言不惭,我都问过他母亲了,他母亲压根都不知道这玉啥来历,他还好意思说这玉对他很重要,他真当我是他忽悠大的了……”
我连江母都扯出来了,可见我对这个筹码想得多周到,那天晚上,我问江铭晟他母亲知不知道他父亲的这些事,他回答我的是不知道,既然她都不知道这些事,她又怎么知道那块玉的来历?
这本是很凑巧的事,却增加了我成功打压林美琪锐气的可信度。
“你没有猜错,这块玉对他确实没什么意义。”
她还再维护着可笑的自尊,我若是没有把握我又怎么会说下去?她若是心口一致又怎么会表情阴霾的掩饰也无法掩饰?
明明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她还在做着垂死的挣扎,我在心里冷哼:“林美琪,你果然是输不起的人。”
“时间不早了,我所里还有事,先失陪了。”我站起身,心满意足的准备离开。
“等一下。”她叫住了我,我突然发现每次都是这样的,只要我一走,她必然会叫住我,接下来就会提供一些刺激我或是让我接受不了的线索。
所以当现在她又叫住我的时候,我不是心不颤的,我不确定她接下来又要说什么?会不会刺激到我?对我影响大不大?跟江铭晟有没有关系?类似种种的问题。
“还有事?”我忐忑不安的问她。
这次她倒是一反常态,没说任何刺激我的话,反倒随意的说了句:“我送你回去吧,反正我有车也方便。”
一直到上车前我都是忐忑的,林美琪这么淡定完全不像她的风格啊?莫非她也要学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想在最关键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吗?
一路上相对无言,直到我下了车,她才摇下车窗,笑着问了句:“你在忆园住的还习惯吗?”
我一头雾水,“习惯啊,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觉得那里的风水很好,特别是阳光很充足。”
“哦,恩,是很好。”我晕乎乎的点点头,她摇上了车窗,扬长而去……
郁闷的进了所里,整个下午都在纠结着她最后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依照林美琪的作风,难道真的只是跟我谈谈风水这么简单吗?
恋爱中的人都是极敏感的,我把她最后一句话写在纸上,一个字一个字的去分析,就像我去分析案件一样的分析,生怕蕴藏了什么玄机没被发觉,从而浪费了她的一番别有用心……
——你在忆园住的还习惯吗?这个貌似没什么问题。
——没怎么,只是觉得那里的风水很好,特别是阳光很充足。
风水很好?阳光充足?风水很好?阳光充足?……
特别……阳光……
这两个关键词让我联想到了她在阳光下笑的金灿灿的模样,她说,她很喜欢采光好的位置。
难道,忆园……
可是不会的,我前些天才向江铭晟确认过,忆园以前根本没有被林美琪住过,他说那幢房子我是第一个住进来的人。
江铭晟要么沉默不回答,倘若他回答了,那必然是真的,他从来不会骗我,这一点我十分确信。
可是林美琪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说那句话,她一定觉得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不会猜不出她的意思,可现在……我确实是猜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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