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猪脑汤推到了我的面前,霍震东毫不客气的说我:“吃吧,猪。”
我尴尬的看着眼前这碗汤,真时平时再怎么好勇斗狠,这时候也是拔光了毛的火烈鸟,一点本事都使不出来了。想想昨晚他也是为我出力不少,一事论一事,这时候我也不好再顶嘴了,我只好说道:“猪就猪吧,其实能做一头没心事的猪倒也是件快乐的事,毕竟猪比牛啊马啊狗啊还是强多了,牛,马,狗,一辈子也是出力给人卖命,到最后也逃不过一死,可是猪呢,有生的日子吃有人喂,澡有人洗,要真能投胎做头猪,也是件幸运的事儿。”
他切了一声,“被人骂成猪还这么笑嘻嘻,恐怕全天下也只有你这种人才能做的出来。”
汤里放了核桃,大枣,瘦肉,还有一点点的猪脑,我真不知道他是有心恶作剧还是故意整我,这个时候给我喝猪脑汤?我哪有胃口吃带油水的东西啊,手下搅着那汤,只喝了一口我就放了勺子。
霍震东这才没好气的从我手里拿过了碗,“你当真是给你喝的啊!其实是我最近休息不好,他们说喝点猪脑汤能提气养神,……也就你这种人,给你什么你就吃什么,猪一样。”
他竟然在喝我喝剩下的汤?我赶紧去制止他,“再给你盛一碗吧,这碗是我喝剩的。”
“不必了。”他说道:“你不是说过,人有几大恶,第一大恶就是糟蹋粮食吗?”
“可是那勺子是我用过的了,”我知道霍震东这个人有洁癖,从来都是不肯用别人用过的东西,所有的餐具也都是消过毒后再用的,现在这不可一世的霍大少竟然在用我用过的东西?简直是旷古奇观。
他又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回道:“不必了,亲嘴都和你亲过,就算有传染病那也早就给传染了。”可能是觉得这番话说得有些过了,他又不耐烦了,对外面扬声:“惠姨,小米粥熬好了没有?”
原来他不是让我喝猪脑汤啊,惠姨把小米粥端给我,我松了口气,小米粥熬的恰到火候,又香又软,我不觉得胃口也开了。
“以后少给我找点麻烦!”他态度里明显感觉有些不耐烦,“既然知道自己是猪,那就老实的做一头安分点的猪,别总是事事要强。”
我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你这人也是,张口闭口都是猪,你特别喜欢把人比成猪吗?”
霍震东看着我,看了好一会儿,先是怔,忽然间扑哧一下笑了。
没想到这一笑反倒把我们两人间原来的那份子紧张,不快,还有生硬一下子给化解掉了。但是笑过之后我们又马上沉默,好象互相间又想到了什么刺弄人的事一般,各自不说话了。的确,两年多来,我们哪有过这样心平气静?就象,我不无讥讽地想,就象现在这样象一对拌嘴的情侣一般?
我们安安静静的吃完了早饭,他上楼换衣服,拉开衣柜时问我:“我今天有个重要的会,我那件曜黑色领口有一个小斜纹的西装呢?”我赶忙打开另一边柜子,“在这里。”
两年多了,照顾他饮食起居是我的工作,这早已经做得熟门熟路。他的各式衣服,衬衣,所有的配饰我都归类放好了,我还抽时间研究了色彩搭配,保证他出席每一个场合该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搭配起来都能合适,从前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佟锐文,现在做这一切便已经是套路。
他扣扣子,象是很满意,看他心情好似不错,我便向他请假,“我想去市区一趟。”
“你身体还不好,去市区干什么?”
“找我同学汪雨晴有点事,顺便我的电脑坏了,总黑屏死机,我要拿去找人修。”
“电脑可以以后再修,找你那个什么同学的,什么事那么重要,打电话不能解决吗?”
我有些为难,其实我并不是要找汪雨晴有事,而是许轩要回青海,小溪的手术已经做完,本来他们没钱住院准备做完手术后第二天就出院的,但是医院说给孩子能免掉大部分费用,只收取很小很小一部分,许轩思忖了一下便让小溪在医院住了几天,出院后他又带着孩子去了少年宫和博物馆。今天他们要回去,我想去送他。
霍震东说道:“也好,反正我要去公司,捎你一起过去吧!”
车子驶出瑁园,我把手放在笔记本包包上,规规矩矩的坐在霍震东身边,霍震东也不多说话,他坐车的时候要么休息,要么想事,总是很沉默。过得一会儿他忽然问我,“你这电脑看样子用了好久了,很笨重的样子,什么年代的古董?”
我讪讪地回道:“陪了我都快四年呢,虽然老胳膊老腿,不过有时候刷淘宝没电脑还真不行。”
他又转过了脸,“你把电脑交给我吧,我让公司电脑部的员工给你看看,省的你还得花钱来回跑着找人修。”
霍震东让司机把我送到了汪雨晴表姐的表行外面,我眼看着他的车子拐弯走了这才松气。来不及进表店和汪雨晴打招呼,看下时间我直奔火车站。
许轩这时候应该已经和小溪的父母去火车站了,顾不及细想,我立即往公交车站点跑,倒了两班地铁我奔出地铁站,打电话给许轩时,他果然已经上了车。
火车站里人拥挤的象是在从渔网里在往外倒沙丁鱼,上楼梯下楼梯奔进站,我终于奔到了许轩的那班火车边上,“许轩,许轩!”他的那节车厢在哪里?
终于,我听见了许轩的声音,“月月。”他从车上下来了,趁着还没有发车,他下了车。
我不顾一切的朝着他奔了过去,他张开手臂一下把我抱在了怀里,我顿时心痛万分,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我是真的不舍得许轩,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是许轩挺身而出帮助了我,我被人白眼,欺凌,恶语中伤的时候也是许轩不离不弃的在我身边保护我,那种真情我一辈子都无以回报,如今他又要离开我了,我就象个孩子,被孤零零的抛弃在了这个巨大的北京城。
沉重的失落感和心痛包围了我,我泪流满面的抱着许轩求他:“许轩,听我的话,放弃支教吧,早点和你父母和解,回城市里来,不要在那儿呆了。”
身边的人背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往车上拥挤,我们两个象是被洪流撞击的两块浮萍,跌跌撞撞,许轩把我拉到了人稍少的一个角落。
他轻轻抚我的脸,过了一会儿才温和的说道:“不,我不会走,比起大城市,那里更需要我。……月月,我不舍得那些孩子。”
我登时又心酸不已。
生活是什么呢?生活就是一个又一个的故事,有的故事是快乐的,有的故事是酸楚的,我的人生就是一个又一个酸楚的故事串就而成的,而许轩的人生呢?我知道许轩对我有感情,可是我却不能接受,我只能去欺骗他,而我的这份欺骗又是致命的,它甚至改变了许轩的生活,改变了他的信念,他避开了大城市的繁华,却去追求另一份有意义的人生,我什么都明白,对他,我除了尊敬,除了眼泪,什么也没法说。
许轩终于走了,我眼睁睁看着火车在我面前缓缓离开,当火车最后从我视线里消失后,我终于忍不住,在满面灰尘的站台里,怆然泪下。
………………
回到瑁园已经是深夜,警察把我送回了瑁园,我已经疲惫不堪,又冷又饿。
曹叔向送我来的警察道谢,霍震东阴色阴霾地站在前厅里,一看我下车便怒不可遏:“呵,这是英雄载誉而归吗?那要不要我们也跟着锣鼓暄天的迎接你这位救死扶伤的女英雄呢?”
我尴尬地站在他面前,知道,完了,我又闯了祸!
事情是这样的,送走了许轩之后我孤闷的在街头踯蹰,想天气冷了该添件毛衣于是就去了一间商场转悠,从商场出来后我漫无目地的在街头闲逛,这时有一双小手拉住了我的衣角。
我低头,是个只有五六岁的小女孩,脸上脏兮兮的,向我伸着小手,眼里闪着求乞的目光。
原来是个小乞丐。
我心里一动,想起小溪纯洁的眼神再看这个孩子,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什么样的遭遇,是不是也象我这样?也是个孤女?我从钱包里找钱,找了十块钱放在她手上的小碗里,明知道求乞是她的营生,可能她背后还有人在指使她,但是我仍然不忍心,她多讨点钱至少能在皮肉上少受点痛苦吧。钱放到她碗里,忍不住我问她:“小妹妹,你家在哪里?你有爸爸妈妈吗?”
她只是看着我,眼睛也很纯洁,忽闪忽闪的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
突然间我心里生起了一个勇敢的念头,我一把抓住她的肩,问她:“你说,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逼你,你记不记得你家在哪里?谁逼的你,告诉我,我帮你去找你的妈妈。”
我想我一定是疯了,北京街头这样的小乞丐不知道有几千几万个,警察都管不了这么多事,我居然闲扯蛋了?可我真的这样做了,我握着她的肩头鼓励她:“告诉我,别怕,姐姐帮你。”我拿手机出来,“我报警,如果有人逼你我一定把那个混蛋送进警察局,让这些人受到严惩。”
而就在这时,忽然间我身子从后面重重的一推,手机啪的脱落,接着我的肩头倏地一轻,背包也被人生生的从肩头撕掉了。
果然小乞丐的背后有人在监视。
袭击我的人是个男人,一个三十多岁,同样脏兮兮目露凶光的男人,他一手揪着我的包,另一只手攥成了一个拳头,眼睛里满是杀气,似乎是要把我吃掉一样。
我竟然生了万分的孤勇,冲着那个男人我喝道:“你这个混蛋,你说,是不是你拐卖了孩子?畜生!”
那男人呸朝我脸上吐了一口痰,我本能的抬手去擦脸,就趁这功夫那男人已经转身撒腿就跑,我刚想去追,想想旁边还有小女孩,但在我转身想要去找小女孩时,旁边居然又冲过来了两个男人,一个麻利的抱过了小丫头就跑,另一个则是捡起了我地上的手机,然后把手里的一包东西朝着我扑面一洒,我眼前刹时白花花一片,失声尖叫捂着脸蹲到了地上。
警察出警很快,把我接到警察局后给我录口供,我只觉得眼睛灼痛,恐惧不安侵袭心头,我不知道他们给我洒的是什么东西,一时间我怕的浑身筛子样的抖,“警察同志,我是不是被泼了石灰粉,我会不会瞎?我的眼睛很痛,天呐,我的眼睛会不会烂掉啊!”
警察也不敢掉以轻心,马上送我去医院检查,经过检查那包粉状东西里面含的是面粉和少量的石灰,虽然不至于会让人失明但确实对眼睛也有害处,为了保险起见警察让我留在医院观察几个小时,最迟也要等六个小时出第二次结果之后才可以走。
我怕的哭,手机也丢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警察问我在北京有没有什么亲属,我又是流泪。
我不知道该打电话给谁,给汪雨晴打手机没人接,给瑁园打我又不敢让人知道我的遭遇,我只是个女工,哪有资格让其他人跟着我来回的奔波,等观察结果出来的这六个小时,我蜷缩在医院的长椅上,想想这两天的经历,头天我痛得死去活来,今天我又送别了一个最好的朋友,天地玄黄,混混噩噩,我却是孤孤单单,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到夜里九点多,第二次诊断结果出来了,我的眼底没事,医生给我开了点消毒药水叮嘱了我一些注意事项之后放我走,警察很尽职的用一辆警车把我送到了瑁园。
霍震东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我回瑁园的时候他正在前厅等我,他没穿外套和毛衣,身上只穿了件衬衣,看见我下车顿时勃然大怒:“长本事了啊!居然还敢做见义勇为救死扶伤的事!”
被他骂虽然是家常便饭,但现在这时候我也反驳不出话来,只能老实的站在门厅的地毯上,曹叔连声向送我回来的警察道谢,等警察走后曹叔才埋怨我:“佟小姐,你怎么能做这样的事呢!这警察打电话过来我们都给吓坏了。”
我象个孙子一样的连声道歉:“对、对不起,对不起大家,耽误大家休息了。”
霍震东指着我就骂:“他妈的北京城不知道多少这样的事呢,缺你一个人去伸张正义啊!还拯救被拐儿童?你当你是谁,就算你是那神奇四侠,他妈的你救的过来这么些事吗?”
我尴尬地站在他面前听他骂我,他好象是真生了气,居然毫不留情的把我从头批到了脚,骂我脑子笨,人犯傻,做事不经过大脑,白吃了饭又不长记性,反正是各种各样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我给他批的是眼泪都流了出来,真是一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痛骂,连我妈都没骂我这么狠过!
瑁园其他人早都吓得人影都不见一个了,霍震东是足足把我骂了有十分钟才肯打住,最后他气急败坏地问我:“为什么不打电话?”
我本来就委屈的要死,听他的话没办法只好如实回答,“手机丢了。”
“打车回家呢?”
“钱包也给人抢了。”
“你不能打公用电话啊?”
“现在哪有公用电话!报警还是经过的人帮我打电话报的啊!”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你不是说让我以后少给你找麻烦吗?”
“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啊?你脑子是猪脑子啊!”
“你不是一直就说我是猪吗?”
“他妈的你还真一套一套的啊!”
一气之下我终于忍无可忍了,火山暴发一样的我冲他顶了嘴:“我他妈的就是笨,我是猪,我是蠢,我是笨,我他妈的人犯傻,白长了脑子白吃了饭不长记性,我错了惹的你霍大少龙颜大怒,对不起我的错行了吧?可是这是我佟月一个人的事,关你什么事?你既然这么讨厌我,你干吗不让我滚蛋?我就算死在外面与你有什么关系?”
…………
我坐在房间里哭,惠姨过来安慰我,问我眼睛没事之后,她细声细气又无可奈何的也埋怨我,“你说说你,佟小姐,你怎么这么大意呢?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啊,都是些地痞流氓和坏人呐,你居然还敢把事儿往身上揽,你说你真出点什么事那可怎么办?”
我委屈的流泪,在外面又冷又饿的撑了这么长时间,回到瑁园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一回来就挨骂,搁谁心里能舒服了。
惠姨告诉我,原来霍震东下午接到了一个奇怪的短信,短信竟然就是用我的手机发来的,只有一句话:“想要人活,半小时内往这个卡上打十万块钱来,否则等着给她收尸。”
我顿时吓了一跳,竟然会有这样的事?
惠姨又告诉我,霍震东本来是在开会,这一看到短信他先是不以为意,但一看号码是我的他起了疑心,马上再给我手机打电话却发现手机没人接,他疑惑了又打电话回瑁园,所有人都不知道我的消息也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朋友,这时候大家才慌了神,曹叔主张报警,惠姨和另外的女工吓得六神无主,只有霍震东是一言不发。
霍震东知道我有个朋友是汪雨晴,他亲自去找汪雨晴,但汪雨晴却和表姐去外地进货,手机始终无法接通,他这才知道我骗了他,我根本没去找汪雨晴,我甚至连表行都没进去过。
我没想到在我失踪的这六个小时里,瑁园也跟着折腾的七上八下,一时间我也惊住了,我竟然有这么大的份量,引得霍震东满北京城的在找我?
我这才觉得自己刚才态度也有些过激了,霍震东在楼下训我的时候我也毫不客气的和他顶嘴,我是恨他的蛮横无理,他可能是气我的冥顽不灵,两个人都没有好的态度最后他是甩手上楼我则是在楼下气闷的又把他不客气的骂了无数次。
想想我有些内疚,一下泄了气。
惠姨这才起身,说道:“霍先生没吃饭呢!听说他是中断了会议出去找你的,虽然你失踪才几个小时,可是霍先生很着急,他打了好多电话找人,查监控,找出租车公司,还有查交警那边的车祸记录,……”
我赶忙说道:“对不起惠姨,惹的你们大家为我担心了。”
惠姨宽厚的笑笑,说道:“佟小姐啊,咱们大家怎么说也在一个屋子里住了这么久,也象一家人一般了,这霍先生就是家长,做为家长,哪有没脾气的?”
…………
惠姨出去了,我又坐了一会儿这才起身。
想想霍震东今晚的脾气,开始时我是挺生他的气的,他怎么能那么不留情面的骂人呢,就算我有错,可是他也不能那么狠的骂我啊,但现在想想这六个小时的事,我忽然间也有些意外,原来我以为他是巴不得我死的,却没想到,我在他心里,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位置。
他这个时间肯定没在卧室,我去健身房,书房,餐厅都没找见他,看见往地窖的门开着,地窖里倒是亮着灯,犹豫了下,我轻手轻脚的下了地窖。
地窖也是酒窖,专门用来存放酒的,我沿着旋转楼梯往下走,走到楼下,果然,霍震东在酒窖里。
酒窖没有大灯,只有壁灯,可能当时建的时候就是为了衬脱这种神秘又久远的气氛,所以就根本没安大灯,一排排的酒架之后,正中间摆的是一张橡木桌子,四角是同样的长椅,霍震东伸长了腿躺在长椅里,呵,他倒会找舒服地方,长椅上铺着厚垫子,并不觉得凉。
他眯着眼,手搭在脑后,似乎是在假寐,我以为他睡着了便想转身退出去,哪知道他在这时睁开了眼。
“你干什么?”他叫我。
我只好回过头,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没什么,我是看酒窖亮着灯所以才下来看看。”
他只是看着我,灯光不明朗我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我想也想的到,他一定是很生气,可不是,在瑁园,霍震东就是高高在上的第一统治者,如今,他这个统治者却被人毫不客气的拔了眉毛,我居然顶撞他,还一次又一次的,他怎么可能不生气。
我想了下,决定先老实的认错。
“对不起霍先生。”我说道:“下午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冲动,还给您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是我的错。”
一事论一事,自己的错就得老实承认。
他嗤了一声,说道:“学会主动认错了?不错嘛,有改进。”
我只好不作声。
他这才问我:“眼睛没什么事了吧?”
“没事了。”
他恩了一声,坐了起来,可能我的态度先软了下来,他是个男人,也不好再冲我说什么,所以态度也有些缓和,我听他端端正正的说道:“你给我记住一件事,你既然和我签了合同,不管干什么,你都是受雇于我的人,无论你做什么事,你得提前和我打招呼,就算你有什么事要和我请假,你也得和我说一声,上班的员工有这样随随便便的就开路的吗?”
“对不起。”
“还有。”他毫不客气的说道:“你也别太自以为是,当你是谁啊?英雄还是勇士?做好事不是错,可是有没有这个能力你先得掂量一下,今天这事你运气,如果那些人是亡命之徒呢?如果今天撒在你眼里的不是面粉夹着点石灰,而是硫酸或者其他的东西呢?”
我默不作声。
他别过了脸,闷闷地说道:“你去煮点面吧,我饿了,煮好了端下来,你也没吃吧,拿下来一起吃。”
我到了厨房,平时惠姨做的手擀面,按量份放在冰柜里存着的,霍震东有时候半夜看东西看的累了就让人煮给他吃,我从冰柜里拿出来,放了些面进去,然后我切了些青菜,放了少量的虾皮,把面煮好后端到了酒窖。
霍震东在桌前坐着喝酒,我把面放在他面前,他似乎也有些饿,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吃面。我却捧着个碗五味俱陈,也不敢大口的吃。
他自己在那吃面,看我欲言又止的样子又没好气的奚落我:“吃饭的时候好好吃,别带着个怨气吃,昨晚的教育还不够深刻?”
他又在喝酒,酒窖里灯光有些暗,我也不知道他开的是哪个年代的红酒,反正挺大一瓶等我下来时他已经喝掉了一些,现在在那吃面,居然就着一碗面,还在那喝酒,我这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吃面条喝红酒的,想想如果这要是在他的圈子里传开来,那不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笑话呢,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好笑。
终于不再说我了,他又找了个酒杯过来放在我面前,半是命令半是平静似的说道,“陪我喝点酒吧。”
我没有拒绝,其实我也想喝一杯。
酒在灯光下泛出琥珀色的光芒,透明的杯子又象水晶一般晶莹。霍震东在倒酒,倒酒的时候他又说道:“……为什么要骗我?明明没去找你同学却要骗我说去找同学有事?”
到这时候了我也不敢再瞒他什么,所以只好实话招了:“对不起,其实是我一个同学从青海过来,他在青海支教,……孩子手术做完了他们要回去,我想去送他们。”
“那为什么不告诉我实话?”
我沉默了,想想也是,我当时为什么不告诉他实话呢?
他端着杯子喝酒,忽然象又嗤了一声,说道:“你那同学是男的吧?是不是曾经追求过你,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呢?……支教?志愿者啊?”
我听他的话里明显有讥讽的味道,忍不住反驳他:“你别瞧不起人,支教怎么了?是,我同学的行为也许在一些人眼里是不值一提,可是比起很多有钱人的伪善行为,他确确实实要高尚多了,起码,他是一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君子,一个……”
“君子?好人?”霍震东一下又笑了,“原来你心里衡量好人的标准就是这样的呀?那我在你心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若换在从前,我说不定就会象八哥鸟那样对他歌功颂德了,但现在我已经不屑做那些事,我立即就回道:“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一样的人。起码在我心里,你不能和他比。”
说完这话我俩一下僵了,舌头一下打了结,我有些后悔,干吗又要惹他呢?
霍震东仍然在笑,他又给自己倒酒,倒完了酒我听他说道:“是,我是个坏男人,在你心里,我就是个坏男人。……直到现在你终于肯承认我是个坏人了。……其实你早点和我这样坦白多好,明明心里讨厌我,表面上却还装着虚情假意,阳奉阴违,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我面前假惺惺?”
他原是嫌我从前待他假惺惺?我有些无奈,可能是刚刚喝了一点酒,现在那酒在我胸口发酵,慢慢的热了,我也不那么怕了,我问他:“你觉得我在你面前假惺惺,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呢?在你眼里,我不过就是下流社会的人,如你的话所说的,下流社会下流的人,你捏着我们兄妹的命,对我们可以随心所欲,我就算想反抗你,可是我有这个能力吗?”
这次是他不吭声了。
我苦笑:“我们这样的人,大约也只有象我们这样的人才不嫌弃对方,你们这些整天被闪亮光环所罩着的人又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苦处呢?”看着那杯子里的酒,我轻轻说道:“贵妃醉酒里唱的是人生在世如春梦,电影里说的是要想人前显贵,必得人后受罪,我倒是想争,可是我争不过去,你一句话要我生我可以生,一句话要死,我就连个蚂蚁都比不上,你说,我上哪弄那个正气凛然的骨气呢?”
他不说话了。
我心里是又苦又涩,拿过杯子,我把余下的酒一口气都喝光了,然后我去拿瓶子想继续再倒,他挡住了我。
“算了,别喝了。”他声音闷闷地,“又没那个好酒量,再带着个怨气喝酒,真喝出什么事来又给我找麻烦。”
我也是嗤的笑了声,说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吝啬,这里摆这么多好酒,就当赏赐底下人,让我跟你沾沾光喝点酒不行啊?”
他于是懒的理我了,自己埋头坐在那里吸烟,烟一支一支的吸,我就捧着一个大酒杯子,慢慢的喝酒,酒窑里有一种很奇异的木桶香气,我的心也跟着恍恍惚惚,飘飘然起来,可是就在我有些半明半幻时,忽然我们眼前一黑,酒窖里的灯全灭了,停电了?
我想起来了,这段时间电压不稳,晚上限制用电,负责我们这里用电的物管公司已经在前两天通知过我们。现在就是停电了,好在瑁园安了不少应急灯,就算是停电,也不至于会一片漆黑。马上间,酒窖入口边的应急灯亮起了微弱的光。
我本想上去找个手提照明灯下来,霍震东却没让我上去,“没事。”他说道:“反正也不是看不见,就这样聊聊天也好。”
不过只有入口处那一点微弱的应急灯,光线确实是很暗,整个酒窖就象童话里的城堡一样,落在了大半的黑暗中,甚至我们隔的这么近都看不清对方的眉眼,只能就着一点灯光看见对方的轮廓,我又喝了一口酒,问他:“我这两年来,也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霍震东还没抬头,只是略带着一点嘲弄的语气说道:“你还知道啊?”
我苦笑道:“知道,其实我也怪不得你什么,两年多前是我们兄妹惹的你,我哥虽然不是有心,可是过失也是错,他弄毁了你的一批货叫你损失了不少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事。你就算做得过分点那也是我们兄妹咎由自取不是,况且……”我吸一下鼻子,“这世界上比我苦的人多了去了,我也没算多苦。”
的确是,当初不是我求的他,死皮赖脸的脱了衣服赖他,把我自己送给他的吗?他没把我丢到夜场里,没让我去给那个老男人做情妇,算是他给了我面子饶我不死了,既然这样我还对他指责什么呢?一切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只是,我心里难过着什么呢?
我明白,我心里最隐密的那层秘密是什么。
我是爱着佟锐文的,他有错也好,花心也罢,我知道我在他心里有位置,他看我时和看别的人都不一样,那种复杂又心疼的眼神常常让我跟着心如刀绞,而他也知道我抗拒和他在一起,所以他身边女朋友一个一个的换,却更掩不住他的那份失意无奈。
我是真伤了他。
一下子我掉了泪,这两年多来我都没这么畅快的掉泪,可在今天掉了泪。
要是我知道佟锐文会这么快走,我说什么也不拒绝他,拼了一条命不要我也要回到他身边,这样好歹他走时我能照顾一下他,不至于到最后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回去给他发丧时,亲戚们告诉我,他因为车祸身首异处,找回来的躯体都残缺不全了,大家是勉强收拾了点他的衣物和破损的肢体装殓了没让我看。我当时真是跟着他的心都有。
那一刻我明白了什么是心死如灰。
现在我爱的人化成灰了,可我还得活着。
霍震东也不说话,他就在那一支一支的吸烟,一个烟灰缸里都盛满了烟头。我呢,我就坐着喝酒,结果剩下的酒他没喝,却全让我喝了。
可能是有些醉,我看不清面前的人到底是谁,我开始絮絮叨叨,“……我知道,我这两年给你找了不少麻烦,在南非差点让人扣了惹的你把行程延后了好几天耽误了你的事,你养的鱼我不知道怎么喂,乱添饲料结果把鱼喂死了,我还……,我还惹了桑珊,惹了你其他的女朋友,又……。”我想我真的醉了,话都说得语无伦次了,而结果,我说着说着,就象是进入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周围都是一片白雾,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坐在雾气里的木桌边,眼前的那个人也变了,变成了佟锐文,是佟锐文坐在了我的面前,佟锐文在听我说话。
我突然间问他:“你告诉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他只是隔着一团黑在看我,隔了很久才似在低语,“你喝多了是不是,说什么胡话呢。……”
我忍不住说了下去,“……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两年多了,有一些话我一直没敢告诉你,那些话压在我的心头,一直我也不敢说,……这两年多来,你身边的女人换了一个又一个,甚至,……我看着你和她在我眼皮子底下上床,隔的那么近,你……甚至我都能见你们的呼吸声,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感受……”
他沉默的看着我,闭上眼,我长长叹气,想起佟锐文和陈美华那次,他们就在我的耳朵边上做爱,我离他们那么那么近,听着他们在我旁边激烈的交缠,叫床,我却连点大的呼气都不敢有,躲在柜子里我心都在滴血,痛的浑身抽搐。
我一下痛哭了起来,“……你知不知道爱一个人却不能告诉他,你爱他,那是什么样的滋味?我爱着你,几乎是把你当做了我生命里最重要的偶像来爱着你,可是你只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的所有信念都给摧毁了,我的爱也没了,没了。……”
我失声痛哭,所有的委屈涌上心头,压抑了这么久的心事终于敢说出来了,可是却是在这时候,我怎么能不难过。一阵桌椅跌倒的混乱,佟锐文奔到了我的身边,他拍着我的脸叫我:“月月,月月?”
印象里只有佟锐文才会这么亲切又温柔的叫我,真的是他,我又是流泪,“……我是醉了,可我是什么滋味你明不明白?……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告诉你我要的不是你给我的东西,我只要你的心,你的真心,我不要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哪怕让其他女人碰你一下,摸你一下都不可以,你明不明白你明不明白?”
他只能沉默的听我絮叨,我就象个溺水的人抓住了根稻草一般,死死的缠在他身上,抬起头我捧着他的脸轻声说道:“亲亲我,亲亲我。……”
他开始是默然,过了一会儿,他的嘴唇终于落在我的嘴唇上,我感觉好滚烫的嘴唇,一下就撬开了我的唇瓣,麻酥酥的又带着一点暖暖的气息,我顿时呼吸也急促起来,依附在他身上,我紧紧拥抱着他,用了全身的力气,象是要把我自己整个人都嵌进他的身体。
我们在温柔的亲吻,我幻想着这一切,陶醉在这种感觉里,就象是佟锐文回来了一样,他正捧着我的脸,他在吻我,那么温柔,从脸颊,到嘴角,他吻我的脸,舌尖象冰淇淋凉凉的尖顶融进我的嘴里,搅和我的思想,我意乱情迷,真想在这一刻,天和地合在一起,生生死死就是一世。
身边哗啦啪的声音,酒瓶,酒杯,还有吃完了的面碗,托盘全部都扑倒了地上,我被他放在了橡木桌上,被他压在身下时,我发出细微的声音,“酒……”
他在吻我,很温柔却又不失霸道的喃喃细语,“不要管它了……”
酒窖里灯光昏暗,我闭上眼睛,象一座山一样的力量倾覆天地的包裹住了我,一种蛮横的力道顶进我的身体带来了一点渴望已久的愉悦,我从嗓子里微弱的呻吟,他咬住了我的嘴唇,没有让我有任何回旋的思想……
身体接触时我有些痛但又充满渴望,扣着他的肩头我低声的乞求:“不要离开我,爱我,用力的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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