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床上,闭上眼,我喃喃自语道:“我不是我爸爸妈妈亲生的,二十多年前,我被人丢在了火车站上,用一个帆布旅行袋包着,经过的一对夫妻发现了我,那天天也很冷,天还在下雪……不过我很幸运,我有一对非常疼爱我的父母,还有一个处处照顾我的哥哥,……过了二十多年的好日子,算起来我也不算亏,人生不在乎长,只在乎好,我过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霍震东的手在这一瞬间停住了,本来他的手是在抚摸我的头发,这一瞬间他的手停住了。
…………
汪雨晴接到了消息来看我,看见我后背上的伤她也吓得不轻,“哗。”她惊愕万分:“还真让那个护士说准了,你这个伤口真的足足有一根面条那么长啊,那照那护士所说,伤口有面条这么长,还有馅饼那么深,你又流了足足半桶牛奶那么多的血,就这样你都活下来了,月月,你这命根子还真是硬啊!”
我本来是想喝水的,结果给她这番话也惹的啼笑皆非,而这一笑又牵动了后背上的伤,顿时疼的我是呲牙裂嘴,汪雨晴又连声和我道歉,接着埋怨我:“你也是,怎么这么大胆呢?你那个雇主就算对你有天大的恩情,你也犯不着舍生忘死的去保护他,给他挨了这一刀吧?万一这刀再砍偏一点,砍在你的脖子上怎么办?你说,你当时倒底怎么想的啊?”
我的脸又黯然下来,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有机会杀他的时候我没杀他反而救了他,现在有机会跑的时候,我不止没跑反而又傻傻地回去替他挨了一刀,天下还有我这么犯贱的人吗?
汪雨晴摇头,她拿苹果给我削了吃,一边削一边说道:“你该不会是爱上这个男人了吧?”
苹果递到我的手里,我骇的差点没拿的住,“你胡说什么呢!”我气的几乎想翻脸,“不要胡说八道!”
汪雨晴又是叹息,却是悠悠的说道:“月啊,咱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谓旁观者清,你心里是什么心思你自己不清楚吗?”她仔细看我:“你说,如果你对这个男人真的一点感情没有,那种情况你会奋不顾身的扑上去吗?”
我这次是真的沉默了,握着那个苹果,象是握了一个沉重的称砣。
汪雨晴轻轻说道:“月月,别欺骗自己,如果你真的爱一个男人,你就勇敢的去告诉他,告诉他你爱他,让他明白你的想法。如果你不想和他纠缠,那你就早点抽身,无论怎样,爱情是最伤人的剑,别被它伤了。”
我低声说道:“谢谢你。”
…………
晚上,惠姨带了点白粥过来,病房是大套间,里面有一个小间单独隔开有砂锅可以热粥,惠姨便把粥倒在锅里热着,正在给我端饭时,门开了,霍震东进来了。
惠姨赶忙叫他:“霍先生。”
霍震东点点头,又看我,问我:“好些了吗?医生说你今天开始做康复训练,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成效?”
医生的确让我今天开始做康复训练,因为那一刀是砍在我的后肩上,我的肌肉都跟着受了伤,两只手活动根本不如从前,连端碗都有些发抖,拿东西也不灵活,医生便开始训练我做一些由浅入深的动作,第一个动作就是反复的抓握一个小的绒球,我把那小球抓在手里,再试着轻轻往上抛看能不能接的住,但是令我失望的是,当那个小球抛到小半空落下时,我的手根本就接不住那个球,我这时候才开始害怕。
医生倒是安慰我,说我还是在恢复期,等过几个月恢复好了就会基本恢复到从前,不过,我的这次受伤非常严重,多多少少会影响我手臂的一些行动能力,要想完全恢复,恐怕至少也要等到一年之后。
我顿时有些泄气。
惠姨把粥端给我,我拿着勺子手都在抖,本来是想把勺子送到嘴里的,可是拿着那勺子只感觉手腕象不听使唤似的,勺子都有千斤重,沮丧之下我把勺子重重往碗里一放,也懒的吃了。
霍震东马上发觉了,他问我:“怎么了?是不喜欢吃吗?”
惠姨在一边耐心的劝我,“佟小姐,你多少吃点吧,你这天天吃的这么少,就算正常人都受不了,何况是一个病人呢。”
霍震东想了下,他接过碗,示意惠姨,“我来吧。”
惠姨应了一声,知趣的带上门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了我和霍震东两个人,霍震东端着碗,他轻轻搅动着粥,挑起一勺粥后他先是吹了吹粥上的热气,然后才轻声劝我:“吃一点吧,你如果不吃,体力就跟不上去,体力跟不上去你就不能恢复健康,这是一连串的事,你总不想自己整天只是这样吧?”
他的声音十分低婉,我认识他两年多,从来就没听过他用这样的语气和任何人说过话,听了他的话,我不由的又看了他一眼,只见他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拿着勺子,眼神非常恳切,那双如张国荣一般的眼睛里蕴含了很多复杂又情真意切的味道,我看着他的眼睛,忽然间心里跟着一个激灵,马上的我转过了身躺回了床上,现在我后背上的伤已经好了一些,可以侧身躺着了,所以我就侧身躺了下来,只丢给了他一个后背。
霍震东擎着碗有些尴尬,过了一会儿他才把碗放了下来,缓了缓他在我身后说道:“我给你找了个心理医生,还有一个肌肉训练教练,他会慢慢教你一些小的动作,相信我,只要你听从教练的安排,应该会很快恢复的。”
我冷冷说道:“用不着你来管我。”
他被我怂了一句,僵在了那里。
过了一会儿我说道:“我想出院。”
霍震东哦了一声,马上就果断地拒绝我:“不可能,你还没完全恢复好,这时候不能出院。”
我说道:“你上次说过把合同给我,你究竟说话算不算数?那合同你什么时候能给我?”
他顿时又是沉默了,我见他沉默心一下提了起来,他不会是反悔了吧?
直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你放心,我答应的事,就肯定会做到,等你出院后我就把合同给你,绝对不会再拿合同要挟你。”
“我现在就想要。”
他不作声。
过了好久他才说道:“好,你等我一下。”
然后他推门出去,过得几分钟后他回来,手里却握着一个文件袋,他把那份文件递给我。
我有点迟疑,打开一看,果然,就是那份两年前我亲笔签的用工协议,一字一行,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原来那合同就在他手里,只是他一直没肯给我。
一看见这张纸,我顿时整个人又开始发抖,想想为这份合约发生的事,两年多的事历历在目,简直是不堪回首,一咬牙,我手下用力,擦擦的就把那页纸给撕的粉碎。
霍震东只是在我身边看我做这一切,他始终沉默,等我把那页纸撕了,长舒出口气后,他才苦笑,说了句:“对不起。”
我不想再去问他这句对不起到底蕴含什么意思,如今合同已经毁掉,我和他之间再无瓜葛,我整个人也跟着轻松了,冷下了脸我说道:“霍先生,我们兄妹欠你的,如今我已经还清了,你以后也应该不会再来找我要什么了吧?”
霍震东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开始是沉默,一言不发,听我说完了这些话后,他才说道:“有,还有样东西没还的清。”
我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只听他平静地和我说道:“是我欠你的。……我欠着你的,我欠你一条命,你救了我的命,还不止一次,这份情义我还不清……。”
我忽然间很难过很难过,两年多受的苦楚象是打翻的五味瓶在胸口流淌了开来,我鼻子一酸,马上间就有眼泪涌出来。忍了又忍,我把脸转到了一边。
霍震东沉默,又过了一会儿他才问我:“月月,如果我给你把那张支票兑现了,你……还愿不愿意原谅我?留在我的身边?”
我一下转过了头,把那张支票兑现了?
大家都知道支票的规格和写法的,支票的最大单位是亿,一张支票的最大限额是九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当霍震东把那张支票推给我时,我不知怎么了心里只有一种受讥讽的感觉,于是我立即就在支票上写了几个字,一百亿,而按我那样的写法,那张支票是根本兑现不了的,只能做废票处理,所以霍震东看到支票上的数字后,他先是笑了下,转而说了三个字,好,好,好。
他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懂我的意思。
而他居然和我提这张支票的事?
当时在写那张支票时,我完全没有想过要他的钱,而此时,他竟然和我说这张支票的事?
霍震东只是凝视着我,他脸上的表情极其平静,我听到他的声音,“如果,如果我真的给你把这张支票兑现了,你能不能?……留在我的身边?”
我看着霍震东,仔细看他的神色,我在想他在想什么?是一时冲动和我说的玩笑话吗?我知道霍震东有钱,霍老先生把霍氏留给霍震东这个独子,整个霍氏的市值差不多有两百亿之多,我一时戏弄的在那张支票上填了一百亿这样的数字,如果霍震东真的要兑现我所写的数目,那就几乎相当于拿走他霍氏一半的身家,这怎么可能的事,简直是弥天笑谈,我不由的笑了。
霍震东见我笑,他也是略微有些好笑,顿了下他才说道:“……我知道你不信我,我也知道你不希罕要我的钱,在你的心里,我一直就是个坏人,从来就不是一个好人,我也不配和你说这些,可是……”他忽然声音低了下来,非常的低,就好象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在认真且低声下气的认错一般,我几乎要努力才能听清他的声音,我听他轻轻说道:“月月,……对不起,我真的错了,我不想你离开我,……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们重新开始,……让我弥补你,我保证我会对你好,过去的一切我们都忘记,重新开始好不好?”
我听了他的话先是一呆,紧接着反应过来我几乎跳了起来,而这一激动又牵动了我后背的伤口,我痛的又是一声呻吟,霍震东见我脸色突变吓了一跳,赶紧过来扶我,叫我:“月月?月月?”
有血,血好象又从我的背后渗了出来,霍震东的手往我后背上一搭,看见我后背上的血他也吓得一个激灵,“月月,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刺激你,我只是,我只是,我……。”
我咬牙切齿,忍着伤痛我低声叫道:“你给我出去,出去。”
他苦苦恳求我,“月月,……你听我说句话,我真的错了,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我的眼泪也跌了出来,“你要我怎么样?霍震东你告诉我,你究竟要我怎么样?”我看着他,十分讥诮地问他:“你觉得我是什么?究竟是猪还是人?如果你曾经当我是个人,你为什么会那么残忍的对待我?而如果你当我是一头猪,你又何必要用这样的口气再来和一头猪讲话呢?”
我说道:“霍震东,你现在和我提钱?那好,我问你,你觉得钱能买回来我所失去的东西吗?我在你这里丢掉的尊严,信念,还有我不得不打掉的那个孩子,你觉得这些是用钱买的回来的吗?好,如果你能把这些买回来,如果你能让佟锐文死而复生,那我就留下来,别说留在你的身边,就是要我搭上我的命我也愿意!可是能吗?”我悲哀的看着他:“就算把你们霍氏全变成钱推给我,你能让佟锐文活过来吗?既然不能,你就算给我再多的钱又有什么用?你换得回我失去的东西吗?”
霍震东沉默了。
我倒回到枕头上,转过脸又是泪流满面。
霍震东就在我身后坐着,他的手搭在我的肩上,想要安抚我一下,可是当他发现他的努力完全换不回我的任何一点回应时,他也感觉到无奈,最后他终于收回了手。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僵持了很久,过了好久他才苦涩地说道:“原来我以为我是对的,其实我不过是做了一件人生中最愚蠢的错事,自作孽,不可活。……”
…………
我终于出院了,在医院住了一个月之后,我终于出院了。
出院的这天飘起了小雪花,有风轻轻的吹起了雪花,漫天的雪花在随风起舞,好象一片片舞动的精灵一般。
汪雨晴早早的来接我,她找了个大帆布包,把我的衣服什么的装在了里面,陪我出了病房,问我:“月月,你有什么打算?”
我平静地说道:“我想离开北京,回老家去,我喜欢老家的环境,北京这边生活压力太大,不适合我,我想回老家去。”
最重要的是,老家有我的爱人,有我的爸爸妈妈。回去后,我可以近一点的守着他们。
汪雨晴试探地问我:“月月,你就真的,不要霍震东的钱?”她小心地询问我:“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霍震东真的愿意给你一百个亿,条件就是要你嫁给他,你会不会答应他?”
我感觉到好笑,一百个亿?怎么可能的事。
别说我不值一百个亿,就算他真的愿意给我一百个亿,我也不要。
我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这些东西,是无论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
还有,以霍震东的身分,他不可能娶我这样的人,我也绝不可能嫁给他。
所以,一百亿?
多好笑的事。
我们走出了门诊楼,这一看外面,我和汪雨晴停了脚步。
霍震东安排了三辆车过来,都是清一色的美国陆虎,呈一个一字形等在停车场里,就象三个上了漆的黑匣子一般,车身锃亮,开着双灯庄严肃穆地等在我面前,看见我出来,他下了车。
他迎向我,叫我:“月月。”
我知道,自上次的事件之后,霍震东换了车,可能是嫌从前的车安全系数不好,他把自己的车换成了陆虎,连车玻璃也做了特殊处理,看见我出来,他露出一个微笑,“月月。”
我没什么表情,门诊大楼里尚有空调感觉不到外面的寒意,可是现在一出来,冷风扑面打过来,寒意彻骨,就好象一片片薄刀子一般削了过来,我后背的伤口虽然已经好了,可是风吹过来,我仍然感觉到从后背透过来的寒意,我不得不打了个冷颤。
他和我说道:“月月,你先跟我回瑁园去,你还没完全恢复,等你伤完全好了再做打算好不好?”
汪雨晴有些同情的看了他一眼,女人都容易对长得好的男人产生同情心,看着霍震东,汪雨晴也有点心软,她轻声劝我:“我在车上等你。”她找朋友开了辆商务面包过来接我,这时拉开车门上了车。
霍震东站在我面前,他恳切地等我的回答。
我明白霍震东此刻的心情,他不是在装,他的确是真心真意想让我回瑁园去,他想弥补我,至少能让我回瑁园康复一段时间,可是我不愿意回去,深吸了口气,我说道:“不必了。”
他垂下了眼,话里很是凄酸,“你……如果是担心我会打扰你,我可以不回去,你在那里住着,我保证绝对不会去打扰你。”
我抬头,向他笑笑:“不必了,就从这里分开吧。”
雪花在我们两人身边飞舞,霍震东身上穿了件黑色的大衣,那雪花落在他身上,头发上,马上间又融化了,变成了一个个很小很小的小水晶,还有雪花沾在他眉毛上,他的眉毛微微一动,水晶就跟着颤一下。
我说道:“霍先生,过去的一切,终究过去了,我希望我们之间发生的所有一切,从今天开始彻底了断,我们互不亏欠,自今天之后。”深吸了口气,我说道:“不要再见面!”
我转过了身,朝汪雨晴朋友的车走过去,她拉开了车门,拉我上了车。
车子驶动,缓缓离开了医院停车场。
我终究没忍住,在车子要离开时我回头看过去,这一回头,我心中百感交集。
漫天飞舞的雪花里,我看见霍震东的身影,他站在其中一辆陆虎车边,陆虎笨重的车身映托着他的身影,把他的身影衬的十分单薄,保镖拉开车门等着他上车,他终于扶住了车门,可是就在要踏上车时,他忽然身子微微一软,象是没有站稳,然后他就那么软绵绵的,靠着车门滑了下去。
我想那应该是我的错觉,我看错了,那么坚强又冷邪的一个人,曾经对着佟锐文,用一个讥讽,轻薄的语气对佟锐文说:“佟锐文!!你博不过我!因为你没有这个命和我博!”说这番话的男人,他是不会轻易倒下来的,他骨子里有一种轻视一切的骄傲,就算他失败了,他也拒绝承认,哪怕是错,他也要一条错路走到底的人,他怎么会轻易的倒下?
我又想起唯一一次和他散步,雾拢月白,我和他,我们两人踩着结了冰薄而脆的小水洼,走在瑁园外面的路上,当我问他,那你呢,霍先生,你曾经爱过人吗?他当时不屑的看了我一眼,带着一种非常复杂的口气和我说道:“爱过,非常非常爱。”
说这话的时候,他语气里也是有一点点深情的,但是马上间他的腔调又冷了下来。
“我有喜欢的人,可我不想结婚,我也不想让她知道我喜欢她。”
我记得我当时是挺奇怪的问他:“为什么?”
直过了很久,他才用淡淡的语气回答我:“因为我是霍震东。”
是,因为他是霍震东,在霍震东这边,他是永远不会爱人,也不会让人知道他爱谁的。
我转过了脸,看着车玻璃,忽然间我发现我已经泪流满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流了满脸的泪。
飞机终于起飞了,起飞时机翼摆动,略微有点晕眩,我感觉到不舒服,把头靠在座位上,我闭上了眼睛。
很快,飞机直插云霄,浓密的云彩在飞机的下面遮住了所有景物。
我终于离开了北京。
雨密密的在下,北京还在飘雪,老家却是飘着密密的雨丝。
我打着伞,走在老街道光滑可鉴的小石板上,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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