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话音刚落，整个婚礼现场就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一样，众人都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了我，仿佛觉得这话要是出自苏墨之口，他们还是可以理解的。可我这么个二婚的，又是个失了势的林家人，能够又好运气的在这个时候嫁入苏家，应该是祖坟冒青烟了吧？此时此刻，还有时间在婚礼现场矫情地搞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呢？众人已经不满足于窃窃私语了，见场面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说话也不再那么忌惮了，就那么堂而皇之地讨论起道听途说来的关于我和苏墨的那些个传奇的经历。而那一窝苏家人一个个都义愤填膺地恨不得冲上台来把我给活剐了似，好像他们多少年积攒下来的美誉都被我这短短几个字给毁了！

　　站在苏墨身旁的司仪的脸色早已经煞白了，怔怔地看着我，像是想通过我的表情试图来考量一下，刚才的话到底是玩笑之词还是这婚我是真的不打算结了。倒是苏墨从头到尾都一直保持着那份淡定站在那里，扫了一眼掉落在他脚旁的头纱，他便弯腰捡了起来。这一举动引来了苏家人那边的一声警告，不过，苏墨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拿在手上打量了一会儿，就笑着问道，“林依依，你知道自己刚才说的是什么吗？”

　　苏墨的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在故意给我台阶下，我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推我，回头一看正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到我身后的郑霖，他用眼神示意我玩也要掌握好个度。我打掉了郑霖的手，转过身来之后，便直接迎上苏墨的视线，一字一句地说道，“苏总监，我还年轻，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健忘。不过，既然你没有听清楚，我想我可以不嫌麻烦地再说一遍。我说我不愿意，不愿意嫁给一个一而再再而三地把我玩弄于股掌之中的男人。原谅这种事情做多了就会掉价了，被轻易原谅的人也会变得越来越没有记性，就像你这样。所以，苏墨，这婚我暂时没有什么兴趣再结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让你失了颜面，就当是我对你的欺骗和隐瞒的回馈了。你曾经不是说过吗？林依依是一个喜欢记仇的女人，关于这一点，你还真是一点都没有看错！”

　　说着话，我就开始抠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可是，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抠不下来，它就像是嵌入我的皮肤中一样。无名指上传来一阵阵的痛感，我低头一看，指甲已经把手上的皮肤都给抠破了，有些许血丝慢慢地渗透出来。就在我有些呆呆地凝视着自己的手指的时候，突然感觉到头顶上一片阴影盖了过来。抬头一看，正是苏墨那张已经变了天的脸。他低下头扫了一眼我的无名指，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阻止我想要继续把戒指给抠下来的动作。只是伸出手试图重新把头纱扣在我的头上，说话的时候，声音里掺杂着些警告的意味，“林依依，你戴上了，我可以当做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你任性的一个小插曲。”

　　我冷笑了一声，一手抓起那个头纱，一手把早已站在我身后的李萌给拽了过来，把头纱往她的头上一套，就说道，“苏墨，不用这么妄自菲薄，我林依依有眼无珠地不想做这个苏太太的位置，但是，这并不代表所有人都像我这么眼瞎。看见了吗？站在我眼前的这位李萌李小姐做梦都想要要嫁给你呢。你再看看她今天的这身装扮，刚才在我家里的时候，我就说过了，她看起来就像是随时都能候补上来的新娘的样子。不知道是李萌的预见性太好，还是你们苏家人做事情太过稳重了，连备胎新娘都能给我准备好了！”

　　说完，我就把李萌往苏墨那边一推，我不知道她是真的没有站稳还是故意要扮摔倒的样子的，苏墨伸手扶了她一下。刚要转过头来看向我的时候，却被李萌给拉扯了一下衣袖。她在原地站定好了之后，便昂着头看着我，理直气壮地说道，“没错，林依依，我没有跟你隐瞒过我对苏墨的感情，但同时我也知道他的心思不在我这里。所以，今天我也是带着真诚的祝福来参加你们的婚礼，当你的伴娘的。即使是在苏叔叔觉得你二婚的身份令苏家感觉到尴尬的时候，我在旁边也是好心地劝解着的。林依依，如果我真的像你这么说的别有用心，恕我说句不好听的话，我和苏墨有这么多年感情的奠基，我也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我早就别有用心了，后面哪里还有你什么事情？”

　　李萌说话不卑不亢的样子就让人感觉即使在一段感情中，她是一个失败者的角色，她也是一个高傲的、有自尊、有底线的失败者！我看着李萌半响，才笑着点了点头，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李萌，不得不说你才是个中高手，跟你一比，我觉得连安依然看起来都有可爱之处了。不过，如果你真的像你自己标榜的那么问心无愧的话，那我倒是想要问问你了，你那么迫不及待地三番两次地要带我去医院去做检查，到底是为了什么？突然跟我故意亲近又是为了什么？要真是这么关心我和苏墨的将来的话，我只能说你他妈也太圣母了，对于一个你爱他他却不爱你的男人，你真是把心肝脾肺都操碎了！”

　　李萌刚要开口解释的时候，我便一抬手打住了，从胸口处掏出来一张折叠好的纸张，一点点地摊开来，上面写着“人流手术通知单”几个字，随后便举到了苏墨和李萌的面前，“这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我来替你回答。一直以来，你想要做的是不是就是这个？现在好了，不用你费神了，我代替你动手了。苏墨，看清楚了没有？这就是你的……”

　　“孩子”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我的咽喉就被人一把掐住了，我看到苏墨的眼睛里迸发出来想要杀人的猩红。他一路把我往身后推，我的右手挣扎着的时候，触碰到了一旁堆放好了的酒杯，只听到一阵阵玻璃碎了的响声在耳旁响起，伴随着周围人的尖叫声。这时候，有西装革履的人开始向苏墨这边涌来，试图要把他从我的身边拉开。但是，苏墨却像是着了魔一样，就那么掐着我，把我抵到一旁的墙壁上。头欺近我，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问道，“林依依，你这个玩笑开大了，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这张纸上写的内容都是假的！”

　　其实，我对现在这样的动作并不陌生，凌炜浩以前就时常这样掐着我，质问我到底要跟他和安依然耗到什么时候。那时候，我总是能死命地撑着，昂着头笑看着凌炜浩，好像他手上的力道丝毫都没有影响到我耗下去的耐心似的。可是，同样的动作被苏墨演示起来，我就感觉到自己真的要窒息了似的，好像有凉凉的眼泪从眼角处流了出来。我一边用锋利的指甲挠着苏墨的手背，一边像濒临死亡的鱼一样，努力地张着嘴，试图用嘴型告诉他：抱歉，我丝毫没有玩笑的意思，那就是你的孩子。

　　“够了，你们要是都疯够了，就给我停下来！”就在我和苏墨僵持不下的时候，我听到苏老爷子的一声怒吼。跟着那群人就冲到了我和苏墨的面前，在他们动手之前，他慢慢地松了手，转动着手腕的时候，看着我，冷冷地说道，“林依依，你的确是个记仇的女人！”

　　从苏墨的手上得到解脱之后，我突然就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的。在快要摔下去的时候，就感觉到腰上多了一道力量。慢慢地睁开眼睛的时候，我以为看到的是苏墨那张脸，但耳旁却出现了一道不属于他的声音，有人用手指触摸了一下我的脸，“林依依，你没事吧？”

　　循着声音看过去，我看到了袁野那张还算不上多么熟悉的脸。站在他旁边的是袁小野，他正皱着眉头看着我，我笑着应了声，“我没事，又不是我被人甩，我能有什么事？”

　　借着袁野的臂力慢慢地站了起来之后，我便看着苏墨说道，“好了，戏都演完了，我也该退场了。我给过你机会，你却选择直接漠视，我问过你是否后悔，你说你绝对不会，这些话都是你跟我说的！苏墨，你欠我的，今天我都连本带利地都给讨回来了，我们之间……终于两清了！”

　　说完，我就踢掉了脚底的高跟鞋，拎着婚纱的裙摆准备朝着下面的阶梯走去。郑霖和秦书沐想伸手扶我，都被我摆脱掉了，我就想昂首挺胸地从这里自己走出去。不过，在我还没有迈完两个台阶的时候，就感觉到前方的视线开始模糊了，眼前的人影也开始慢慢地倒立起来了……

　　我努力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撑住了，这时候要是倒下去，讨债的那点利息就又被苏墨给收了回去了。就在我感觉到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整个身体在一天之内第三次被人给打横抱了起来。从手上的那个力道，和身后那个陌生的气息，我闭着眼睛都知道这回不再是苏墨了，也不可能再是他了。因为就在刚才，我很用力地，把他推的远远地了……

　　当袁野抱着我快要迈出那个大厅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阵的哀嚎声，好像是苏家老爷子当场气的犯病了。接着便是苏家人此起彼伏的抱怨声和咒骂声，就在这一片嘈杂中，我听到了苏墨那不合时宜的沉着和冷静，还透着一丝凉薄的声音。苏墨应该是从司仪手里拿过来话筒了，清了清嗓子之后，就用坚定的语气说了句，“婚礼继续！”

　　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袁野的脚步也不由地顿了一下。我愣了一下之后，就无声地笑了，闭上眼睛的一刹那，泪水就像是泉涌一样的流了下来。我在心里认可道：没错，这才是我认识的苏墨，温柔的时候能让你像躺在棉花糖里一样，不由自主地就陷进去；狠厉的时候也从不犹豫，无论面对的对象是他苏锦余，还是我林依依……

　　接着，又听到了一阵拳脚相加的声响，还有郑霖的怒吼声，“苏墨，你个狗娘养的，你他妈不应该朝着林依依追出去的吗？婚礼继续，继续你个鬼啊？你他妈到底要跟谁继续？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教训教训你，教教你做人不能这么任性！”

　　我不知道郑霖的拳脚到底有没有落在苏墨那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我只知道我离那个喧闹的地方越来越远。等最终什么都听不到的时候，我便伸手拽了拽袁野的衣袖，示意他把我放下来。袁野用疑问的眼神询问我可不可以，我笑着点了点头，“袁先生，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禁风，骨子里我其实一直是个女金刚来着！况且，咱两也不是很熟，刚才你能帮着我走出来，我已经要感激涕零了。”

　　袁野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把我放下来了，当双脚落地的时候，我才发现袁小野同学的小手还紧紧地拽着我一路拖过来的婚纱裙摆没有松手。我看到旁边有个喷水池，就顺势坐了下来，托着腮看着袁小野那坚定的眼神，拍了拍他的手背，笑着说道，“你可以松开了！”

　　袁小野冲着我摇了摇头，用小男子汉的口吻回应了一句，“你送我巧克力，我会保护你的！”

　　我看着袁小野那副不容拒绝的模样，本来止住了的泪水却又忍不住流下来了，本来从孩子的口中说出来的很天真烂漫的一句话，听在我的耳朵里却像是最公平最坦诚的回报：你送我巧克力，我会保护你的！

　　我抬起手，用掌心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大概是妆容都被我弄糊掉了，袁小野小朋友眉头微皱的看着我，眼睛里还带着点嫌弃的意思。我冲着他笑了笑，伸出手给了他一个拥抱，“谢谢你愿意保护我，回头我用巧克力给你盖所房子，让你住在里面吃个够。”

　　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却引来了袁小野小朋友极大的兴趣，睁着滴溜溜的大眼睛问道，“是动画片里那种窗户和电视都可以吃的巧克力房子吗？”

　　袁小野这个问题倒是把我给问住了，我抬起头看了袁野一眼，他拍了拍儿子的头，笑着应了句，“这下你麻烦大了，在将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会记得向你要巧克力房子的。”

　　我想我大概是真的没有什么当妈的天分，现在都提倡身体力行的实践式教育，向小孩子承诺的事情一定要办到，这是在向他展示承诺的力量，我便冲着袁小野点了点头，“对，就是那种连窗户和电视都可以吃的房子。”

　　我刚说完，袁小野就夸张地拍手叫起来了，压根忘了还要保护我的这件事情。我无奈地笑了笑，感觉到袁野的视线一直萦绕在我的身边，便转过头来说了句，“袁先生，能麻烦您送我一把剪刀，让我把这大尾巴给处理一下吗？”

　　我说着话的时候，袁野也不由地低下头看了我那个大拖尾婚纱一眼，随后便沉默地转过身去，看了一圈发现对面就有家商场，就让我带着袁小野在这里等一下他。等袁野走远了之后，袁小野就在我旁边坐了下来，托着腮摆出一副沉思的样子，打量了我半响，才像个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林小姐，如果你的眼睛上不是有那么多黑墨水的话，你今天还是挺漂亮的，就比我妈妈差那么一点。”

　　袁小野一边说着，还一边用小手跟我比划着那一点到底是多少。我想袁野应该是个很有责任心的父亲，在前妻那样离开之后，他并没有把大人之间的这种感情纠葛投放到孩子的身上，依然让袁小野对于那位在远方的妈妈保留着最美好的记忆和幻想。

　　“谢谢你的赞美，那你说我现在是不是特别像熊猫？”我也忍不住拍了拍袁小野的头，他跟他爸爸一样，是个喜欢动真格的人，听到我的问题之后，又凝视了我半天，才认真地点了点头，“嗯，虽然身体不像，但是，眼睛那里是有点像。”

　　正说着话的时候，袁野已经回来了，他一手拎着一个袋子，先是把左手边的递给了我，“刚才随手给你买了套衣服，要不你还是找个地方把这身换下来吧！”

　　我扫了一眼那个袋子，脑海中浮现出苏墨给我试穿婚纱的时候的画面，便摇了摇头，伸手去够另外一个包装袋里的剪刀。拿到手之后，便低下头来，顺着膝盖的位置就开始一点一点地，认真地剪了起来。大概是我的这身打扮，我手上正在做的事情，加上袁野和袁小野站在一旁的怪异组合，让很多经过我们身旁的人都忍不住停下了脚步。等我终于把那硕长的尾巴给切断了之后，袁小野突然对我拍手称绝，我愣了一下之后，就把那些东西都丢了，赤着脚要去拦出租车。

　　这时候，袁野一把拉住我，指了指旁边的那辆黑色车子，“要去哪里，我送你！”

　　我也没再拒绝，上了袁野的车之后，他便问我要去哪里，我靠在那里，舌头突然不受大脑控制地回了句，“去没有苏墨的地方。”

　　袁野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听清楚，还是装作没有听清，反问了句，“你说什么？”

　　我反应过来之后，想了想最终还是报了我妈的别墅地址，袁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之后，便发动了车子。因为上次他已经上门做过一次饭了，所以，路他也熟悉的很。我便闭上了眼睛，感觉到袁小野在拿手戳着我的时候，袁野对他比划了一个“嘘”的动作。从眯着的缝隙中，我看到了他也用小手回了他爸爸一个同样的动作，我便转过身体，蜷缩在座椅上，手不由地抚摸上自己的小腹部。

　　等车子缓缓地停留下来之后，我便睁开了眼睛，在袁野帮我拉开门之前，自己先下来了。道了声谢之后，就朝着我妈的大门走去，正准备按门铃的时候，却发现门已经开了一条缝隙。推开之后，没有看到我妈的身影，但是，门后的拖鞋却已经帮我摆放好了。我有些愣神，穿上之后，准备关门的时候，发现袁野和袁小野正手牵着手站在那里看着我。这个画面又让我想起来那天两父子站在那里，送别我的场面，我冲着他们笑了笑，又摆了摆手，就把门给关上了。

　　一转身的时候，我妈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身后了，手里拿着一套睡衣，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从她手上接过来之后，便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一边走着，一边开始拉扯头上那些让人烦心的装饰品。大概是扯的力道太大了，连带着头皮都有些发疼。正较着劲的时候，“啪”的一个脆响的巴掌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头顶上方响起来罗女士的呵斥声，“别这么折磨头发，它们可没有做什么欺骗你的事情！”

　　说着话，我妈就把我摁在了板凳上，带着老花镜仔细地在我的头顶上寻找着那些像暗器一样的发卡。我低着头的时候，就问了句，“我今天这样的表现是不是很得您老人家的意？高兴吧？我总算听了一回你的话，悬崖勒马，不至于疲惫一生。”

　　我妈没有回应我，我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嗯，你肯定是高兴的，也许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我妈依旧只是做着她手头上的动作，在拆掉我头发里所有的东西之后，临走出卫生间之前，背对着我嘱咐了一句，“洗澡的时候注意点，别摔着了！”

　　说完，就关上了门，我木然地坐在那里，回忆着我妈刚才说的那句话。打开花洒之后，当温水从我的额头一路淋下的时候，我终于放肆地哭了起来。像个脾气不好的小孩子，没有成功地说服妈妈帮她买心仪的洋娃娃的时候，那样不讲道理、歇斯底里地哭着。

　　出来之后，我直接进了我以前的房间，告诉我妈如果我没有自己睡醒过来，都不要叫我。我不知道自己昏昏沉沉地到底睡了多久，醒来之后，就直接把电话打给了秦书沐，“告诉我那个用亲生女儿做交易的父亲的墓地在草原的什么地方，我想去骂他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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