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四点,罗思予来接聂彤回去。
聂彤还握着蔚海蓝的手,她轻轻用力扯了扯。
蔚海蓝一低头,就看见聂彤那张天真可爱的脸庞,依旧还是那个初见时粉雕玉琢的娃娃,只是她稚气的眉宇之间,却有着不符年纪的忧愁,光是看着她的眼睛,都有种心酸的触动。她在她面前半蹲而下,微笑问道,“怎么了。”
聂彤以很轻的声音说道,“海蓝姐姐,不要告诉别人。”
“恩?”蔚海蓝狐疑出声。
“不要告诉别人,今天我哭鼻子了。”聂彤咬着粉唇,那声音更加轻了,垂着头的模样仿佛是做了什么错事,“爸爸知道了,他会难过的,叔叔知道了,也会担心的。”
聂彤就站在她的眼前,缓缓抬起头来,一双大眼睛漆黑明亮,经过泪水洗涤后愈发慑入人心,蔚海蓝就觉得胸口又柔软起来,她伸出手,将小指比下她,笑着说道,“好,那今天的事,谁也不告诉,彤彤也不许对别人说。我们勾勾手指盖章,这是个秘密哦。”
她的小指凑向她,聂彤也弯起手指,勾住了她,学着她道,“是秘密哦。”
蔚海蓝忍不住那份酸楚拥抱住她,“彤彤好孩子。”
聂彤喃喃重复念道,“彤彤是好孩子。”
“蓝姐,那我带彤彤走了。”罗思予牵过聂彤的手,打了声招呼。
蔚海蓝道,“好,路上小心。”
“拜拜。”
此时夕阳尚未落下,广场上人潮渐渐散去,周遭的道路车水马龙,行人神色匆匆。蔚海蓝站在广场一角,微红泛着金色的阳光洒下,她静静驻足目送罗思予和聂彤双双离去的身影。瞧着她们成了两抹小点,再也瞧不见踪迹,她这才收回视线转身亦是离去。
蔚海蓝默然一笑。
对着不爱自己的人,眼泪会失效。
对着爱自己的人,却不舍得流泪。
从此以后,就全都咽进肚子里直至腐*化溃*烂。
蔚海蓝接到蔚舒画的电话时,她正在午睡。
“二姐,我在医院……”蔚舒画在那头惶惶说道。
蔚海蓝立刻被惊醒了,急忙赶去医院。
在医院的外科室回廊里,蔚海蓝找到了蔚舒画。
蔚舒画坐在长椅上,长长的卷发遮掩着她半张脸,但是远远望去,还是能分辨出是她。她显得很不安,所以眼神也是飘忽不定,更没有注意到她的到来。蔚海蓝走到她跟前,她才认出了她。
蔚舒画又将头低了下来。
蔚海蓝走近后才发现,她的脸上有淤青,她焦急问道,“怎么回事?”
蔚舒画却支吾着不肯说实话。
这个时候,科室里面走出一男一女。
孟和平扶着白晶晶,两人就这么从科室里走了出来。孟和平穿着衬衣西裤,没有披白大褂,这儿也不是他所就职的医院,他显然也是刚赶来的。白晶晶皱着秀眉,她的外套由孟和平挽在手臂,她也带了伤,嘴角发青红肿,似是和谁打过架。
白晶晶一抬头,就看见了蔚海蓝。
孟和平也瞧见了她,温温喊道,“嫂子。”
“和平!她才不是的!”白晶晶不平地嚷嚷,孟和平随即唤道,“晶晶,不要吵,这里是医院。”
听见孟和平这么说,白晶晶瞥见周遭果然有许多病人,正好奇地望向他们,意识到自己的言语已经引起不必要的关注,白晶晶只好憋闷地收了声。可是又气不过,冷哼一声,别过头不再去看她们。
蔚海蓝瞧见三人在同一处,又看见蔚舒画和白晶晶同时受伤了,她不用再开口问了,便已大致清楚发生了什么。
蔚海蓝走向他们,平静说道,“是舒画任性了,我替她道歉,请你们原谅。医院的费用,我来给。”
“谁要你给!”白晶晶忿忿拒绝。
孟和平拉住她,沉声说道,“嫂子,不用这么见外,这次的事儿,晶晶也有不对的地方,只是误会一场。”
蔚海蓝点了个头。
孟和平又道,“那我就带晶晶先走了。”
蔚舒画还一直低着头,坐在椅子上像是石雕不动。
孟和平搂过白晶晶走向楼梯,蔚舒画漠漠地抬起头来,朝那方向望了一眼。
孟和平却没有回头。
“舒画。”蔚海蓝折回到她的跟前呼喊。
蔚舒画低声道,“二姐,对不起,又给你惹麻烦了。”
蔚海蓝只是揉揉她的头发,什么责备的话语都没有,将她从椅子上扶起,柔柔说道,“你这个样子,暂时也不好回去,不然三姨看了,她也会受不住。这样吧,你先和我住几天,我们就回小舅那儿去住。”
蔚舒画就觉得一阵暖流淌入心里。
两人回到家中,蔚海蓝挤了冷毛巾让她敷脸。
蔚舒画接过毛巾贴着肌肤冰敷,却模糊了视线,“二姐,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发生的。”
家里人并不知道蔚舒画与孟和平的事情,蔚舒画也从不向人诉说,这一刻她觉得压抑的情感需要得到释放,她说的很凌乱,掩不去的伤心,“他是白晶晶的哥哥,他是白家的儿子。他们的爸爸,曾经被爷爷打断了一条腿。其实这些我都已经不记得了,如果不是和平对我说,我早就忘得一干二净。”
“当时听了以后,我真的很震惊,我也没有记起来。我倒是对白晶晶还有点印象,小时候她就和我不对盘……”蔚舒画默了下道,“她爱和我吵架,爸爸买给我的新衣服,也是她给弄坏的,她妈妈就带着她来向我道歉。”
“我没有想过,自己以后还会遇见这个女孩子,甚至会和她有什么牵扯,又甚至会喜欢上她的哥哥。二姐,当你遇见姐夫的时候,你有想过他就是当年的白宇吗?你有想过你们会在多年后重逢相遇么?”蔚舒画惶惶问道,就连蔚海蓝也沉默了。
正如蔚舒画所说,蔚海蓝也从未想过他们之间的纠缠会那么深。
“我想我真是自私,我只是觉得那些事情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告诉他,他又不是白家的亲生儿子,况且那条腿也不是我打断的,不能把这个责任算在我的身上。他只说他以后都不想再见到我。”
“但是我总也忍不住去找他去看他,他是医生,我就带妈妈去找他看病,我知道他不会拒绝。我就想着能见他一面也是好的,哪怕什么也不说。”蔚舒画红了眼睛,声音沙沙的。
蔚海蓝静静聆听,不曾打断她,只让她继续说,说出所有的苦闷。
“直到有一天,白晶晶突然打我电话,她让我不要死缠着和平不放。我也不管她,我还是带妈妈去医院看病,他却找了别的医生接手。和平彻底和我断了所有联系,发去的信息,他一条也没有回。”
“今天白晶晶约我出来见面,我不想和她争执,但我还是没有忍住。”
“我想起从前,那一年你走了,大姐又一直喝酒,爸爸是这样子了,妈妈身体不好,二姨又因为大姐经常哭。我要好好念书,我要快点挣钱,我不能一直靠家里面养活,我真的很累,可是我不敢向别人诉苦。”蔚舒画简短地诉说,省略了太多曲折辛酸,只是一句话就将她的依赖信任全都道出,“如果不是他,我可能都熬不过来。”
蔚海蓝始终沉默,却越听越内疚,越听越自责。
她这个姐姐,究竟是怎么当的?
“可我只是想见见他,怎么就这么难?我难道连见见他,也不行么?好像我犯了什么罪!”蔚舒画洋洋洒洒说了一通,又是不断地询问,她的眼睛更红了,仿佛一眨眼就有泪水落下来。
蔚海蓝凝望着她摇摇头。
蔚舒画哑了声道,“二姐,我很难过。”
“舒画,是二姐不好。”蔚海蓝半晌才道。
蔚舒画站起身抱住了她,“是我不好。”
蔚舒画暂时在这儿住下了,单位也请了假,家里也有知会。
住下的第二天,两人在家里刚煮好饭,有人敲响门。
蔚舒画打开门一瞧,对上来人的刹那有一丝诧异,回过神喊道,“姐夫……”
雷绍衡站在门外,肃穆的俊颜露出淡淡微笑,楼道里的光线不好,却没有掩盖其光华,反而把他烘托得更为耀眼。
蔚舒画瞧见是雷绍衡来了,她有些手足无措,急忙让出道来,“姐夫,你快进来。”
雷绍衡便将满手的东西全往屋子里提,蔚舒画低头一瞧,只见是补品礼盒补血补气,杂七杂八的东西一堆,让人眼花缭乱的。他刚将门外的东西放下,蔚舒画愣了下,回头往厨房里喊,“二姐,姐夫来了。”
“车里还有东西,我去拿。”雷绍衡低声说着,又奔下了楼去。
蔚海蓝正在厨房里炖汤,玻璃门拉着,所以她也听不出外边儿有什么动静。
蔚舒画这么一喊,蔚海蓝整个人怔了下。
她僵了片刻,这才拉开门来瞧。
公寓大门正敞开着,蔚舒画站在玄关,她的脚边堆满了东西,而那人已经不见身影。
蔚舒画只好将东西往旁放了放好挪出一片空地,又是嚷道,“姐夫买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蔚海蓝并不说话。
雷绍衡跑了个来回,放下两手又奔了下去。
蔚舒画无言了,“不是吧,还有。”
跑了第三个来回后,雷绍衡这才作罢。蔚舒画瞧着堆积如山的补品,顿时傻了眼,雷绍衡沉声道,“晶晶的事儿,我刚刚知道,她被我惯坏了,你别在意。你也伤到了,这些你吃着用着,要是不够,我再给送来。”
“够的够的,你不要再送来了,我吃不完的。”蔚舒画连连甩手,他亲自跑来,这让她过意不去。
“那我先走了。”雷绍衡扫向屋里,目光落在玻璃门后的晃动的身影。
“二姐!”蔚舒画急急大喊。
门果然应声而开,蔚海蓝拿着干净的布端着汤锅走到客厅,将那碗热气腾腾的汤端上餐桌。做好了饭,她亲自下的厨,简单的三菜一汤,虽不算如何丰盛,可也是有荤有素搭配均匀,闻着挺香,味道也应是不错。
蔚海蓝又去厨房取碗筷。
蔚舒画道,“姐夫,饭好了,你还没吃饭吧?”
“我还有应酬,要赶过去。”雷绍衡漠然道。
蔚海蓝背身站在厨房,他话音落下,她的手里才拿了两副筷子。
蔚舒画得知他要去赶去应酬,也知道他很忙,便也不好多留。
雷绍衡望向她,她正在摆放碗筷,他默了下道,“有些口渴。”
“口渴?那喝水?”蔚舒画就要去倒水,可是顺着他的视线,发现他望向餐桌,盯着蔚海蓝瞧,她当下会意,机灵喊道,“二姐,姐夫还要去应酬,盛碗汤给他吧。姐夫,进来坐一会儿。”
蔚海蓝抬起头来,不疾不徐地和他对视一眼,她迟疑了下,终是有了动作。
雷绍衡还站在玄关处,“不进去了,还要换鞋。”
“不用换,我会把地拖干净。”蔚舒画拉他进屋,雷绍衡就在餐桌上坐下。
那碗热汤随即送到他面前。
雷绍衡看见她的手,一双纤纤小手,干净白皙。他很少瞧见她做饭,她又是在什么时候学会的。他想着捧起碗,她又递来汤匙,他沉默接过,悄然无声地喝着汤。他喝得很慢,那动作很优雅,像是在品味什么稀世美味。
“好喝吗?”蔚舒画问道。
蔚海蓝沉静地站在一边,眉头却拧起。
雷绍衡点了个头,起身就要走。
他走出公寓,又是回过头来,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东西,有些是补血的,脸色不好,气虚都能吃。我问过了,身体不好可以补补,就算是没事,也可以养血,不会有坏处的。”
蔚舒画乖巧的道谢。
雷绍衡不着痕迹地望向蔚海蓝,就这么一眼对了个正着,匆匆别过,他奔下楼去。
蔚舒画却想起什么,追着他奔了下去。
蔚舒画是在楼下追到了雷绍衡,雷绍衡坐在车中,她喊住他,他便放下车窗。
蔚舒画奔近几步,微微弯腰说道,“姐夫,你还记得小时候,球掉进湖里了,我去给你送手帕吗?”
雷绍衡“恩”了一声。
蔚舒画轻声道,“其实,那块手帕是二姐的,也是二姐让我送去给你的。”
雷绍衡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踩着油门驶离。
车子开出小区,一连开过几条马路,红绿灯他就停下车,可是直到前方的车子继续行驶,后方的车子都开始按喇叭鸣音,他却依旧没有动,而后就只能绕过。车子里,方向盘早已脱手,雷绍衡仰头靠着座椅,漠视那些喧嚣。
他不该跳下那棵树。
她不该送他手帕。
他不该在路上出手相助。
她不该送他那块草莓蛋糕。
不该,不该……
蔚海蓝后来也有问起蔚舒画,她追下去做什么,蔚舒画记起儿时的对话,那是一个保密游戏,所以她不告诉她,他有没有知道。蔚舒画似是察觉出他们之间的关系有些不对劲,蔚舒画试图询问,可是蔚海蓝不乐意提,蔚舒画也就不再说了。
蔚舒画在这儿住了四天,这期间风景辛来过。
按着辈分,蔚舒画也喊风景辛为大哥。
四天之后蔚舒画的假也放完了,伤也差不多全好了,她要回家了。
蔚舒画没有让蔚海蓝送她。
早晨两人一起走出小区。
各自上车前,蔚舒画对蔚海蓝道,“二姐,我以前问你,爱是什么,怎么才算是爱上一个人。你对我说,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记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他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见他。我现在想了想,如果不能拥有,那我宁可不曾同行,不曾遇见。”
若这是一场感情的厮杀争斗,那么必定会心神俱伤。
唯一能够确信的就是,不肯放手的那个,伤的最深最重。
那天夜里,雷绍衡打来过一通电话。
只是蔚海蓝的手机调了静音,所以没有听见。
她看了眼时间,是凌晨两点四十六分。
而后他却再也没有来过电话,一次也没有响过。她当然也没有主动去问,那个晚上,他到底要说什么。有些石沉大海的感觉,可是结局早就明了,何必还要去顽固执着,不过就是反复的纠缠伤痛罢了。
订单马上就要全部结清,蔚海蓝空闲下来,就想着要去哪里休养。风景辛送来一张世界地图,让她好好选一选。蔚海蓝倒是存了些钱,足够费用了。但是她却不想离开这个国家,离开这个城市那么远。
于是风景辛又换了张中国地图,放眼望去皆是大好河山。
选一座城市,定一处住所,平静安然地待上一年半载。
风景辛指着地图上某个城市,扬起唇角说道,“可以换着住,南方冬天温暖,寒冬就在这儿过。”他的手指慢慢移动,慢慢北上,“等天热了,就往这儿迁徙,找个有湖的地方……”
若不是蔚默盈突然登门来找她,蔚海蓝还沉*浸在那安稳的日子里。
蔚默盈还是老样子,雷厉风行的,精神很好,爱穿高跟鞋的她,也换上了平跟。蔚默盈一到,蔚海蓝就料想到一定是有事。若非不然,依着蔚默盈刚烈的性子,她是绝不可能来的。
蔚默盈神色很急,开口说道,“舒画出事了。”
蔚海蓝狐疑。
蔚默盈困恼地说道,“她用硫*酸泼伤了白晶晶。”
这个消息宛如晴天霹雳,让蔚海蓝大为吃惊。
无论如何,她也想像不出,那样乖顺柔软的蔚舒画,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蔚海蓝赶紧随蔚默盈去了,蔚默盈开着车,简略地将前因后果道出。蔚舒画去孟和平的公寓找他,但是白晶晶在,两人就发生口角起了冲突。后来在冲撞中,蔚舒画就将包里的硫*酸瓶泼向她。
当然这些都是白晶晶被送去医院时的哭嚎。
蔚舒画被暂时拘留了,她没有应辩。
半路上赶去拘留所,蔚默盈又接到二夫人电话。
二夫人焦急嚷道,“默盈,你三姨去医院了,她疯了,她说大不了她拿命赔她换舒画,我都劝不住……”
那是孟和平所在的第三中心医院。
蔚海蓝就看见回廊里边站了许多人。
光影交错间,蔚海蓝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多日不见,雷绍衡似乎清瘦了不少,但依旧是那个冷漠狠绝,如墨玉的男子。
前方就是急救室,亮着红灯,里面正在进行紧急医疗救治。
雷绍衡就站在那儿,人影绰绰间,医院的保安正在拉扯劝阻着谁。
那哭泣的哀嚎声就从空气里清楚传来,听得人心里一揪。
两人定睛一瞧,那个被保安搀扶的妇人不正是三夫人。
三夫人方才得知了事情,就有些受不住了。她问起蔚舒画现状如何,又听闻蔚舒画已经被关进了拘留所。三夫人就想着这该怎么办,担心蔚舒画会不会坐牢。二夫人便说用硫*酸伤了人,一定是要判刑的,估摸是逃不过。
三夫人当下急了,哪里还能等,十万火急地奔来医院。她已年过半百,病*痛缠身,早就是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人,一生走至如今,本就是没有什么期望寄托,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这个女儿身上,盼星星盼月亮地盼她健康平安幸福快乐,好不容易熬出头,等到蔚舒画大学毕业,瞧着她找了稳定工作,就只差她寻觅个良缘有所依靠。
三夫人万念俱灰,闷头来到医院,瞧见雷绍衡冲过去就是又哭又求,只希望能够饶恕蔚舒画这一回。
雷绍衡不说话,只命人将她拖开。
三夫人却怎么也不肯松手,还是一个劲儿地哀求。
这哭闹影响了医院安静的环境,护士劝阻无用,只得请来了保安。
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幕。
三夫人被两个保安一人拉住一手,她却还在弯曲双膝要下跪,哭的无比伤心凄惨,“雷先生!我求求你了!舒画伤了人,是她不对!可是她还年轻,她才二十出头,大好年华,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教好她,我愿意代她受过!就拿我这条命赔偿换回舒画!求你了!”
“你们放开她!”蔚默盈大喝一声。
蔚海蓝急忙从保安手中护下三夫人,三夫人却还在不断乞求。
保安道,“这里是医院!不许大肆喧哗!你们有什么事请私*下解决!”
“雷先生……”三夫人泪眼婆娑。
雷绍衡立在他们面前,颀长的身姿,棱角分明的脸如刀削斧刻俊美异常,他的神情很冷,细长的眼眸凌厉而狠决,越发深邃,他徐徐开口,那低沉的男声就划破喧嚣哭喊,寂静而深远,冷漠中带了几分怅然,“晶晶也才二十出头,大好年华,她的人生也刚刚开始。”
三夫人一听这话,整个人颤抖着,那哭喊一下子消了,无声流着泪。
蔚默盈搀扶过三夫人,就要带她走。
蔚海蓝也随她们一并离开,转身时她瞥了眼急救室,对着雷绍衡道,“我一会儿再过来。”
雷绍衡默了下,才点了个头。
两人从医院接了三夫人,蔚默盈就驾车往拘留所而去。
蔚海蓝陪着三夫人坐在后车座,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就听见她难掩哀戚地说,“这可怎么是好,舒画不会就这么坐牢了吧?她这得坐多少年?出来以后不是全毁了?她那么乖那么温顺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蔚默盈握着方向盘,浮躁地说道,“三姨!你别哭了!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哭得我心乱!”
蔚默盈在家里还是说得上话的,三夫人又是呜咽起来。
蔚默盈抬眸瞧了眼前车镜,眉头顿时蹙得更拢。
蔚海蓝握住三夫人的手,轻声说道,“三姨,你别急,会有办法的!”
三夫人哭了半天才缓过神来,想起她和雷绍衡的关系,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不肯再放手,慌张说道,“海蓝,我知道你一定会有办法的!你一定会救舒画的!你不会让舒画坐牢的!她是你妹妹!你不会不管她的!”
蔚海蓝反握住她的手。
拘留所里三人办了些手续,这才准时探视蔚舒画。
由于只能单独探视,所以三人轮流进去。
三夫人是第一个见到蔚舒画的,她还穿着早晨去上班时的衣服,简单的领子T恤,一条七分的卡其色裤子,三夫人就想着这衣服也是她一早拿给她的,眼眶又红了。蔚舒画在桌子那头一坐,三夫人想说什么,但是眼泪就一直往下落,根本就发不出声。
蔚舒画见她哭泣,心里也很难过。
三夫人道,“舒画,妈求你了,以后你别再这样,妈都老了,经不住的,妈不能没有你。”
蔚舒画就伸长了手抓着她的,小心翼翼地握紧,圈在自己的掌中,只说了一句,“妈,我闯*祸了,可是我没错。”
三夫人刹那就愣住了。
许是母女的关系,所以蔚舒画随了三夫人的性子,柔软的,胆小的,怯懦的。以前蔚家还没败时,三夫人就是最没主见,也是最没地位的。蔚舒画虽然是蔚家三小姐,生活无忧,可也温顺懂事,素来就不会反抗,长辈们让她做什么,她就会去做,她是蔚家十足十的乖乖女。
可是此刻,在发生这样的事情后,蔚舒画竟然没有丝毫的退缩。
她如此坚决执拗的模样,反是让三夫人束手无措。
三夫人就只抹着眼泪,默默哀叹。
紧接着蔚默盈就进去了。
蔚默盈冷着一张脸,盯着她气愤训斥,“我一直以为你是家里最让人省心的孩子,这次你是昏了头?当年你二姐进局里的时候,我就说过,蔚家丢不起这个人!我现在还是这句话!你别让爷爷地下不得安宁!也别让爸见不到你!”
蔚舒画低头听训,始终沉默。
蔚默盈瞧她不预备说话,气得走了。
最后进来探视的是蔚海蓝。
蔚海蓝也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了解情况的人,她没有苛责什么,平静地说道,“我们会尽快保释你出来,不会让你在这里待太久,你好好的,不要让我们担心。警方问你话,你就照实说,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总是对的。二姐相信你,也不会做出那样的事。”
最后一句话入耳,蔚舒画才抬起头来。
蔚海蓝望着道,“不管怎样,人都要往前看。”
蔚舒画双眼含着泪,却没有再哭。
探视过后,蔚家人就提出保释的要求,但是被驳回了。不用多想,脑子里就跳出可能的设想,定是雷绍衡放了话,之前蔚海蓝那时就是相似的情形。三夫人空洞洞的,没有主意,没有能力,就只好指望两姐妹了。
蔚默盈道,“你让风家帮个忙。”
“海蓝,三姨全靠你了。”三夫人在旁同是恳求道。
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蔚默盈便带着三夫人先回去等消息,蔚海蓝则是联系风景辛赶去了信宜。
公司大楼的办公室,蔚海蓝见到了风景辛。
电话里也没有来得及明说,等到两人面对面,蔚海蓝才言简意赅的将大致情形道出。
风景辛对白晶晶没有多大印象,只不过是见过一次,但是那一次不可谓是不糟糕。
一经蔚海蓝提醒,风景辛凝眸了然道,“原来是她,那种蛮横不讲道理的大小姐,恐怕会抓着不放,再加上她有位能干的律师哥哥,一定会替她出头了。我想你也应该知道,这场官司打赢的几率几乎为零。”
蔚海蓝又怎会不知雷绍衡的能力。
他对白晶晶的疼爱,那是毋庸置疑的。
风景辛沉声道,“暂时不要保释了,至少在那位白小姐没有脱离危险清醒之前。”
蔚海蓝也觉得只有这样可行,蹙眉说道,“我现在去医院看看。”
“我陪你去。”风景辛不放心道。
蔚海蓝站起身来,“不了,我自己去吧。”
风景辛想了想,倒也没有执意,“那备车送你过去。”
风景辛一通电话吩咐好,蔚海蓝作势就要走,风景辛唤住了她,“蓝,你要保持心情平和。”
“好,那我走了。”
风景辛漠漠望着她推门而去。
他不免忧虑,难道这就是注定的纠缠不清。
蔚海蓝一个往返折回医院时,手术却还没有结束。
回廊里清静下来,只有来往的行人,还有忙碌的医护人员。蔚海蓝脚步微窒,她看见他倚着墙而站。外边的阳光正好,他着一袭黑色正装,身影一半隐没在阴凉里,一半晒现在阳光下。从蔚海蓝这个角度瞧过去,刚刚好看到他的侧面,身形笔直修长,身影漠漠俊逸。
蔚海蓝连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就会停下了脚步。
在这只是隔了几米远的回廊,就这么静静地望着他。
蔚海蓝突然间想到蔚舒画。
蔚舒画提到孟和平,她说只要能见上一面,哪怕什么也不说,那也是好的。
只是一个眨眼,蔚海蓝就彻底明白蔚舒画。
她在说那句话时,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有时候想要见一个人,真的很难,光是连见见他,恐怕也是不行的。罪过当然是没有的,但是自己知道,需要绞尽脑汁想到千百个理由和借口,还怕这些都不足以支撑。佛家说人和人相遇是一种缘分,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份,或许这就是缘份不够。
雷绍衡却有所动作,他取了烟,指尖夹着一根,红光明灭,就着打火机即要点燃。
经过的护士瞧见他在抽烟,便劝说道,“先生,这里不许抽烟的。”
雷绍衡却一反平日里绅士的模样,直接漠视,依旧我行我素。
护士又是劝说。
雷绍衡自顾自低头抽了起来。
护士正是为难之时,却有一道纤细身影静静走来。
蔚海蓝默然伸手,捏住烟卷,就将烟从他的嘴里取下。
雷绍衡猛地皱起眉头,那神情很是凶狠似是要发火,但是瞧见她回头的侧脸,忽而又平息静止。只是望着她走向一旁的垃圾桶,而后那根烟就被扔了进去。她又走回到他身边,对护士抱歉微笑。
护士这才缓缓走了。
蔚海蓝望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轻声说道,“医院禁*烟,你是律师,难道你不知道。”
雷绍衡不说话。
过了许久,他才沉声道,“怎么没去搬救兵。”
想必是她们去拘留所保释的事情传到他的耳朵里了,蔚海蓝抿着唇沉默了。
“这一次不管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保释的,你也别费劲了。”他又是说道,那声音很冷。
蔚海蓝终是说道,“我没有要保释。”
雷绍衡眼眸微微一紧,听见她说,“你妹没有脱险醒来前,我不会要求保释的。”
他忽而冷哼,微乎其微的一声,也不知是对什么不满。
两人没有再有半句交流,只是这么站着,等待手术结束。
忘记到底等了多久,直到灯灭了,手术室的大门被人由内向外推开。
护士推着昏迷不醒的白晶晶最先出来,蔚海蓝瞧见白晶晶趴躺在病床上,她的背用纱布层层叠叠地裹着。病床从眼前被推了过去,她又看见白晶晶昏睡的小脸,苍白无血色,从脖子处到右侧的小半脸颊,也用纱布盖得严实。蔚海蓝很难想像,这究竟是多少硫*酸,怎么就伤得这么严重。
雷绍衡神色顿时凝重。
白晶晶被护士推向了病房。
手术室里孟和平与另外一位主治皮肤烧伤科的医生纷纷而出。
雷绍衡问道,“晶晶怎么样?”
孟和平摘下口罩,低声说道,“背部大面积灼*伤,从脖子蔓延到小半右颊,幸好是稀释硫*酸,所以灼*伤程度并不是非常严重。她暂时住在无菌病房需要进一步观察,麻药过后就会醒过来了。”
“放心,不会有大问题。”另一位医生道。
听见他们这么说,悬在半空的石头落了地,蔚海蓝放了些心。
孟和平又是冲雷绍衡嘱咐几声,则是随那位医生去了。离开的刹那,孟和平的目光扫过蔚海蓝,眉宇间是化不开的愁绪烦闷,似是要问什么,眼眸一垂,可还是没有说上半句,就这样擦肩走过。
“我去病房看看。”蔚海蓝说着,刚踏出一步,脚麻得就要跌倒。
索性身边有人扶了一把,她才站稳脚跟。
蔚海蓝抬眸望去,雷绍衡正望着她,她莫名有些尴*尬,说不出话的时候,才是最苦闷的。她想推开他,可偏偏脚又这么不争气,怎么也动不了。只好任他扶着,直到那麻意渐渐散尽,这才小声说道,“脚不麻了。”
雷绍衡松开手,也不等她,就往另一头走。
蔚海蓝瞥向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两人来到无菌病房。
透过玻璃,他们看见白晶晶戴着氧气罩趴着昏睡。
蔚海蓝默了下道,“能不能私*下调解?”
“你拿什么来调解。”眼底占满了白晶晶的睡颜,雷绍衡反问。
蔚海蓝认真考虑后说道,“手术的一切费用,包括疗养期间的损失费,全都由我们来给,我会为她找最好的美容医师……”
不等她说完,他又是冷冷一句打断,“你说的这些,我拿不出来?”
蔚海蓝并不想气馁,可事实就是如此,他自然是拿的出,而且不会缺。
“那你给句准话,该怎样才能调解?”蔚海蓝的声音很轻。
雷绍衡半晌也没有回应,蔚海蓝却还在等,时间滴答而过,她都可以听见他的呼吸声,很近很静,就在她以为他不会给予回答之时,他却又是冷不丁说道,“不如你回到我身边。”
耳朵就嗡嗡鸣响起来,蔚海蓝一怔,侧目望向他,他却也望着她。那双眼睛,乌黑发亮,她试图找寻一丝玩笑意味,却寻觅不到半点。他没有微笑的俊脸,有种隐隐的忧郁,“你说什么?”
“反正还没有离婚不是么?”他的气息散开,会晕眩她,可是转眼又笑了,“除了孩子,一切照旧。”
蔚海蓝就觉得他真是自*私又残忍,而最可怕的是,她竟然还会在那瞬间有所悸动,心口抽痛了那么一下,仅仅是一下。她不动声色,没有显露丝毫情绪,很平静很淡然,坚决说道,“没有可能。”
“不考虑?”
“不需要。”
“这么肯定?”
“是。”
“你真的确信?”
他固执地连问三遍,她注视着他的眼睛,比他更为执着的回绝,“我肯定确信,没有可能,不需要考虑!”
雷绍衡还在笑着,他的笑淡了些,低低说道,“我想也是。”
蔚海蓝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又是道,“行了,你也回吧,晶晶快醒了。调解的事,你要让当事人来谈,你来谈,没有可能的。”
白晶晶不喜欢她,这是一开始就明白的事,要是等麻药过了,看见她后惹来她不悦,那就更加不妙了。蔚海蓝站了一会儿,果然就走了。离开前,她叮咛道,“有什么情况,请联系我。”
她一转身,他又抓住她的手腕。
蔚海蓝愕然回头,雷绍衡已松开手,那目光很是复杂,“不要对我说请这个字,给我记住!”
蔚海蓝径自走向楼梯,眼前却还闪过他那个注目。
她正要下楼,孟和平恰巧上来。
他们就在楼梯上遇见了。
蔚海蓝点头打了招呼,她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就要迈下楼,孟和平却道,“晶晶的事,不会就这么算了。带着硫*酸来伤人,这样的行为太卑*劣了。她在拘留所里关着,你应该见过她了,她是怎么说的。”
蔚海蓝淡淡一笑,“她是怎么说的,你要是想知道的话,不如去问她。”
孟和平缄默,蔚海蓝道,“不过我觉得也没有这个必要。”
蔚海蓝直视孟和平,“没有必要,你说是不是?”
孟和平仍然是缄默不语。
后来蔚海蓝从王珊口中知晓白晶晶在当天就醒来了,只是一直喊疼,她特意查了很多资料,可以想像那种疼痛。因为灼*伤强烈,白晶晶连进食都困难,根本就吃不下去。蔚家人也不敢再去医院,就怕这时候会火上浇油,越搞越糟。
蔚舒画则在拘留所被收押了五天。
可是她却不肯合作,对于那天发生的事情只字不提。
这五天里,蔚家上下始终笼罩着一层阴云,不曾拨开见晴空。
蔚海蓝又去探望蔚舒画。
“她怎么样?”蔚舒画问道。
“烧伤不严重,只是面积比较大。”蔚海蓝如实说道。
蔚舒画低下头不再说话,过了片刻,仿佛隐忍多时急切小声地问道,“二姐,和平他信不信,我故意泼她硫*酸?”
突然就明白过来,她为什么会如此,蔚海蓝轻声道,“我想他是不信的。”
蔚舒画的脸上,就有了说不出的表情,像是笑,又像是哭。
其实那些没有必要坚持的东西,本就不该固执。
可总也是身不由己。
人一旦执念太深,就很容易陷入绝境。
这种感受清清楚楚。仿佛是穷山尽水,再也无路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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