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海蓝刚出公司大厦,就碰上了李阿婆。
“你也去坐地铁吗?”
“恩。”
“那我们一起走吧?”
“好。”
“走慢点,车子多,来,我挽着你走,过马路的时候要小心些。”李阿婆除了唠叨之外,待人却是温和宽厚。
蔚海蓝随她漫步同行,整个人突然之间变得平静。
繁华的申城,快速奔流的车辆,两边的大树枝叶繁茂,郁郁葱葱,煞是好看。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白玉兰结的果实!”李阿婆指向路边的大树。
蔚海蓝抬头望去,只见树上果然结满了果实,一串串红绿相间挂满了枝头,看上去十分漂亮。
“五月六月的时候,玉兰就开花了,开的花可香可漂亮了,等到了十月就结果,你看看这些果子,长得真好呐……”李阿婆喋喋不休地诉说,蔚海蓝望着那一棵玉兰树,忽然之间脑海里闪过一瞬光芒,模糊的图画慢慢勾勒酝酿,终于绽放了笑容。
第一次觉得这个城市,其实没有想像中那么冷漠糟糕。
至少这玉兰树,美得让人心动。
等到了第三天下午,蔚海蓝前去办公室报道。
“是不是有什么困难?直说无妨。”凌蓉微笑问道。
“凌董,明天就可以拜访温小姐,没有问题。”
“你已经设计好了?”凌蓉确实有些不敢置信。
这么短的时间,这么紧迫的关头,她竟然能这么迅猛?
蔚海蓝点了点头,“是。”
凌蓉似是不信,开口说道,“我对你的设计作品感到很好奇,放出来给我看看吧。”
“我想将这件礼服的初见献给她的主人温小姐。”蔚海蓝镇定自若,并不打算交出样稿给任何一个人欣赏。
凌蓉默了下又道,“这样也好,你联系温小姐了吗?”
“约了明日下午一点。”蔚海蓝轻声回道。
凌蓉沉默半晌,这才点了头。
隔日准点,一行人前往温静桐所下榻的酒店。
这家酒店的名字,蔚海蓝并不陌生,因为春城也有,正是中.华之星。她一直以为中.华之星只在春城建了,没有想到原来是连锁酒店。顺利地取得联系,苏楠前来接应,仍然是不说话,只是比着手势,示意她们里边请。
高层的套房,视野特别好。
一眼望去,云海缭绕,广阔无边。
申城的中.华之星格调比起春城更偏向西化,透出浓浓的欧式风格。
套房的客厅里,温静桐正在通电话,尚未走近,就听见她的欢笑声,愉悦地传来,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十分不错。瞧见了来人,匆匆嗔了一声,“亦寒,设计礼服的人来了,不能聊了,一会儿给你打电话。”
温静桐隔了手机,开口招呼,“你们坐吧。苏楠,还不快去煮咖啡。”
苏楠点了点头。
“不必麻烦了。”凌蓉笑道。
“这是亦寒让人从巴西买回来的咖啡豆磨制的,你们也尝尝味道。”
“那就不客气了。”
温静桐视线漠漠一转,扫向了蔚海蓝,开口说道,“可以看礼服样稿了。”
蔚海蓝微笑着打开随身的笔记本,熟练地点出软件,方便进行随时修改。
屏幕一个反转,那幅设计图就豁然映现于众人眼前。
复古的盘发,婀娜多姿,鬓角有两缕乌黑青丝落下,偏白的粉底,唇色为紫红。而那件礼服却也是同样的紫红颜色,汇聚了上个世纪繁华年代风格的印花旗袍,明黄和水蓝绘成的大朵玉兰花图案,华丽的流苏碎线,银光闪烁,修饰用的长及胸前的夸张玉兰花耳坠,古色古香的气息冲击了视觉效果,让人一下子怔住了,一股无法抑制的惊艳随后从心里透了出来。
温静桐眼中放光,幽幽回神,盯着那件礼服问道,“怎么会想到设计旗袍呢?”
“东方女人独特的气质最适合旗袍,我想这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女子都无法相媲美的。再来,申城人大抵都喜爱玉兰花,所以就作以点缀修饰。这件礼服,我将它叫作《玉兰绫罗》,不知道温小姐是否满意?”蔚海蓝轻声问道。
苏楠送上了咖啡,一人一杯。
“尝尝这味道醇不醇。”温静桐并不急着回答,而是捧起一杯,邀众人品尝。
凌蓉以优雅的姿势端起咖杯,品了一口咖啡细细回味,夸赞道,“果然味道很好,五少真是贴心。”
“呵呵。”温静桐得意地轻笑,话题又是兜转到礼服上,“我觉得这件礼服不错,你确实费心思了。好了,快些做好送来我试试,若是哪里不成,也可作修改,不然误了宴会可就不好了。”
“苏楠,将我的尺寸报给蔚小姐。”温静桐又是命令,随后望向了凌蓉,神情故作为难,却是欣然得意,“凌董,亦寒先前选了几款珠宝送来,可我也不知道哪一款比较合适,你替我拿拿主意,我知道你眼光好。”
“温小姐才是好眼光,我倒想瞧瞧那些珠宝。”凌蓉随她起身走向房间。
房间的梳妆台上摆满了珠宝首饰,两人来到跟前,温静桐打开首饰盒,满目金光璀璨,辉煌夺目。凌蓉轻轻拿起一枚戒指,锐利的美眸识别出这些珠宝来自名家,微笑说道,“五少待温小姐真好,这枚粉钻可真漂亮。”
两人客套地寒暄周旋几句,凌蓉随口问道,“温小姐觉得那件礼服如何?”
“真要说心里话儿,我确是挺满意的,这位设计师小姐是个人才呢。哎?你瞧准了没有,哪款好看呢?”
“这款不错,不会太过彰显,设计也精巧细致。”
温静桐轻柔的女声悠悠然响起,凌蓉应声回道。
天知道温静桐对待礼服的苛刻程度,可是方才她竟然完全不作任何改动!
这一刻,她终于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大费周章了。
那个女孩子,终究有一天会绽放光彩,他是在怕么?
外边的客厅里,苏楠将尺寸记于便条纸递给了蔚海蓝。她接过收好,轻声道谢。
苏楠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没事。
蔚海蓝心中有些狐疑,难道她不会说话么?
“好,那我就等着礼服送来了。”
“温小姐,再见。”
“苏楠,送送客人。”
之后的一切都是那么顺利,从赶制到试穿微调,没有再出大差错。成品的礼服格外得契合她,使得温静桐看上去更加美丽。
最后关头,倒是出了点意外。
“腰间这边在稍微收一下。”
“好的。”
蔚海蓝立刻捧过礼服,折回公司,而这已是第三次修整了。
从酒店折回公司,蔚海蓝这才松了口气,许是放松下来了,所以身体的疲惫愈显突出。坐在车上,再度咳了起来。先前就没有休息好,再加上赶回这里后一直忙着设计,既费脑又伤神,再加上睡眠质量不好,让她感到身体越来越累。很多时候,明明很想睡,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这才是最郁闷的。
等到了公司,蔚海蓝直奔电梯。
门刚要关上了,却有人横伸出手。
而那个男人,黑发黑眸,高大的身躯压下一道黑影,让原本能够容纳十二人的空间突然一下子变得狭窄。他漠然地站在她的身边,瞥了眼显示屏,按了数字“18”,就一路乘了上去。
电梯停至十层,蔚海蓝率先走了出去。
那张苍白的脸庞在眼前一闪而过,他阴霾了俊颜。
“凌董,雷先生来了。”助理推门而入通传。
凌蓉正在批阅文件,立刻停了手中的活儿,抬头望向他,“雷,你怎么来了。”
雷绍衡走近她,瞧着她忙碌的模样,淡笑道,“来看你。”
“你来得不凑巧,马上我就得赶去机场。”
“去哪儿啊?”
“法国那边有个邀请。”
“成,那你先忙,我也不留了,回头再联系。”雷绍衡亦是不多作停留,微笑而去。
凌蓉动了动唇,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无言。听到关门声后,握紧了手中的笔。
他竟然没有开口说要送她去机场,这是为谁破的例?
仅花了半个小时,蔚海蓝迅速修好礼服,再次赶往酒店。来回跑了几遍,她有些吃不消,头晕眼花的,自顾自前行,根本就没有在意周遭。
刚走出大厦,有人却突然冲了出来,硬生生拦住她的去路,拉着她往一旁走去。
雷绍衡将她手里的礼服盒转而递给下属,轻描淡写的一句,擅自替她做了决定。
“剩下的事情,交给别人就可以了。”
“我的工作还没有完成!”
“不需要你了!”
话音刚落,蔚海蓝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上他的手背。
“你怎么咬人!”他皱眉怒喝,猛地松手,低头一瞧,手背上一个深深牙印,都咬出血来了。
蔚海蓝无畏地瞪向他,回了他四个字,“跟你学的。”
雷绍衡一愣,忽而笑了起来,“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得挺快啊!”他说着,痞痞地凑近她,低声说道,“什么时候学我,替我把衣服裤子给脱了,再像我亲你一样亲我,然后再主动点,坐我身上……”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蔚海蓝懒得理会直接漠视,反是奔向了身后还站在原地的那名的下属,“这个给我。”
下属不敢有所动作。
“还不快点送过去?”雷绍衡折到她身边,沉声吩咐。
“是,雷先生。”
“我自己会送!”
“我说了不需要你!”
“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啊?还是非要惹我烦?我让人替你送过去还不好?你不累啊?大热天的,你站在这大门口,就和我为了这么一件破衣服争来争去,有什么好争的?”雷绍衡有些恼怒,眯起眼眸冲着她低声吼道。
蔚海蓝轻握了下拳头,她的声音很轻很虚弱,可是却那么坚决,“我已经说过我自己会送!这是我的工作,我就要亲自去完成!哪怕是剩下最后一步,只要不是我经手的,都不算是完成!在你眼里,这或许是一件没有任何价值的破衣服,可是对我而言,这是付出的心血!”
“你自己先照照镜子去,你的脸白得跟死人一样!你还送什么送啊!你至于这样子么?能赚几个钱?老实地呆着玩玩儿,舒服享受的日子你不过,你就要作.践自己!”雷绍衡哪有这样子待过一个女人,身边无一例外都是主动讨好,可她就是不领情不稀罕,这让他感到愈发愤怒。
一直在忍耐,以为自己可以不在意,偏又一次快让她濒临崩溃边缘。
蔚海蓝冷冷地望着他,轻声说道,“雷绍衡,梦想这个东西,你永远不会懂。”
她的双眼冷凝一片,可他却清楚瞧见了她眼底的纠缠和痛苦,翻滚着波涛,像是受了伤的动物。而那两个字如刺一般扎入他的胸口,曾经的记忆隐约浮现,让他依稀想起些什么,雷绍衡一时沉默。
“给我!”蔚海蓝朝下属喝道。
对方颇是为难,急急地望向雷绍衡,“这……”
“给她!”雷绍衡终于开口。
下属像是松了口气,抛了烫手山芋般将礼服盒递给她。蔚海蓝捧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握牢,大步大步地走过他身边。
她越走越远,挺直了脊背,顶着烈日,永不言败的高傲。
雷绍衡忍不住暗咒一声,迈着大步追了上去,“我送你去!”
瞧见她冷漠以对,他眼眸一紧,“否则,你就休想去!”
最后,各自妥协退让了一步。
重新修改过的尺寸,终于得到了温静桐的认可。她穿上了礼服,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细细打量观察。而后笑着点头,满意说道,“这回儿好了,腰这边收得一分不多一分不少。这件礼服,真是越看越好看。”
“蔚小姐。”她转过身来喊。
蔚海蓝站在她身旁,听见她说,“下次我还想请你设计礼服。”
“乐意至极。”蔚海蓝轻声应道,眼前的色彩有些蕴开。
“苏楠,送送蔚小姐。”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虽是如此,苏楠还是送她到了楼下。
蔚海蓝挥手和她告别,给凌蓉回执,电话是助理接的。
“蔚小姐,凌董让你直接回春城,不用来公司报道了。”
“恩。”
蔚海蓝有些茫然,应该是高兴的时刻,辛苦了几天,总算是完成了设计任务,可是心却又突然一空,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堵着。
走出酒店的旋转大门,后车窗降下,那人就远远地坐在车中抽烟。酷暑的天,他却也不怕热,就这么开着。他抽烟的姿势,很是潇洒,漫不经心地夹着烟卷。白雾就在指间缭绕,弹下的烟灰隐约不清。
雷绍衡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瞧见了她,她的神情很是疲惫。
蔚海蓝立了一瞬,这才走了过去。
她很累,也没有力气争执,只想回住所好好睡上一觉,确实是真的困了。
先是上馆子吃饭,她只吃了小半碗饭也不再碰。他却独自吃得津津有味,也不理她。
再瞧瞧她,精神很是不好,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他烦不甚烦,开口质问,“怎么回事儿?衣服都设计好了,也让你亲自送过去了,事儿都办成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吃个饭都这么扫兴,你存心惹我呢吧?设计好了也不成,不设计也不成,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难搞?你到底想怎么样,你倒是说说!”
蔚海蓝困得不行,冷不丁说道,“我困了,想睡觉。”
雷绍衡默了,憋了一肚子的闷气,可就是无人点火药头,无法宣泄。
最后,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搁,买单结账。
车子在住所大楼楼前停下,蔚海蓝下了车,雷绍衡也下了车。她有些困惑,想着他下来做什么。
“你住几楼?”雷绍衡走到她身边问道。
“两楼。”
“第几间?”
“第二间。”
雷绍衡不再作声,直接走了楼去。
蔚海蓝委实是狐疑,亦是走了进去。
电梯恰好上去了,他直接走楼梯。
蔚海蓝跟在他后边走,“你进来做什么?”
“你这话问得怎么这么傻呢?不是要睡觉么?”
“我是要睡觉,可是你要做什么?”
“我来陪你睡觉,高兴吧?”
“我不需要人陪。”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
两人一边扯话,不知不觉就到了房门口。
“开门。”
“我真的不需要人陪。”
“那你陪我成了吧?”
“你什么意思?”
“我要在这里睡。”
她有没有听错?他这么一个堂堂大律师,竟然要这么普通的住所睡觉?
蔚海蓝有些晕,况且,他是要和她睡?
想到这里,她蹙眉说道,“我这里床小,挤不下两个人,你还是去酒店睡吧。”
“我不怕挤,越挤越好,我就要在这里睡,难不成你这房里还住了个男人?”雷绍衡修长的身躯倚着墙,痞痞说道,“快把门打开,站在走廊里像什么样子,一会儿让别人瞧见了。”
蔚海蓝就这么僵着望向他。
僵持了许久,雷绍衡的耐心许是被磨光了,“得,我向你保证,今儿个晚上,我绝对不碰你!成了吧!”
蔚海蓝还在犹豫,她已然不信任他,又或者,从来都不曾信任他。
雷绍衡忽然收敛了笑容,沉静地望着她。他的注目那么深沉,像是黑洞会将人吸附。
随后,他幽幽说道,“我向你保证的事情,一定都会做到。”
那双漆黑的眼眸像宝石,竟比星辰还要明亮。
一刹那恍惚,她竟有片刻被蛊惑信服。
回廊的转角突然传来嬉笑声,看来是谁上来了,蔚海蓝只怕被人瞧见,急忙掏出钥匙开门。
两道眉毛皱在一起,对于她的迅猛,雷绍衡有些嗤之以鼻,此刻却不着急进去。
那嬉笑声越来越清晰,蔚海蓝瞧了眼他,他依旧倚着墙,双眼亮亮的发光。她咬了咬唇,反手就要关门。
而他及时用手撑住,灵敏地挤入,不满说道,“我就这么见不得人么?”
“我去洗澡。”蔚海蓝踱入洗浴室冲澡。
刚放了水,他在外边敲门,“一个人洗会不会太无聊?要不要一起?”
蔚海蓝不想和他说话,可又烦他,直接拿了塑料杯子去砸门。
杯子哐啷一声落在地上,他隔了一道门笑得花里胡哨。
待她洗好澡出来,雷绍衡已经盘着腿坐在了地板上,他开了电视,西服被甩到一边,衬衣解了钮扣半敞。
“过来坐。”他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蔚海蓝想着他是不是把自己当成这儿的主人了?
她没有听他的,而是坐到了床畔。
电视里正放着新闻,雷绍衡的目光徐徐移开,转到了她的身上。他抬头望向她,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清水,苹果味道的香气,清新好闻。她穿着红色睡衣,衬得她白里透红。这柔柔的样子很是美好,他竟也有种暖暖的感觉。
雷绍衡突然握住她的手,她一怔,他已经撩起她的衣袖。
那些触目惊心的鞭痕已经淡去了些,不再那么明显,可却仿佛刻进他的眼中,无法抹杀。
蔚海蓝想要抽回手,可他不让。
她又想去将袖子撩下,他依旧不让。
雷绍衡拉过她的小手抚向自己的脸庞,低声问道,“疼么?”
蔚海蓝早已经忘记这鞭打的疼痛滋味了,恐怕身体的创伤比起心中所受的创伤,根本就不值一提。她不回应,只是这样瞧着他,却又觉得好笑。难道这些不都是他造成的吗,让她以情人的身份出现,让她百口莫辩。
嘴角扬起一抹弧度,她开口说道,“这不就是你想见到的么?”
雷绍衡顿时松开了她的手。
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顷刻间荡然无存。
他们像是两只刺猬,互相刺痛对方,不到鲜血淋漓,不肯善罢甘休。
头发尚未干透,蔚海蓝便躺了下来,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过了一会儿,身后响起簌簌声,随之是一片哗啦啦的流水声。
新闻早就放完,现下播着一出不知名的影片,不时地传出音乐和男女台词。
忽然,声音全部静止了。
蔚海蓝根本就没有睡着,只感觉耳边一阵清净,一颗心又不安揪起。
长时间的静默无声,随即闻到了烟草味。
他在抽烟。
黑暗的房间,雷绍衡点了支烟默默抽着。指间是星火闪烁,明灭之间他瞧向她。
她瘦小的身躯,黑暗中小小的一团。
最后一口烟吸进肺部,有了灼烧一般的热感,掐了烟头,雷绍衡起身上了床。蔚海蓝感觉有所动静,紧张地侧身,他却从身后抱住了她,连人带被一起,全都没有放过。这张床十分狭窄,他的闯入使得大床发出咯吱的声响,原本容纳两个女孩子都显拥挤,现在更何况是他一个大男人。
“你不是保证了吗?”她恼怒地质问。
“保证不碰你,可是没保证不能抱着你一起睡。”他低沉的声音那么近。
“这么挤,怎么睡?”
“你可以趴我身上睡。”他作势就将她翻上了身,硬是不让她下去。
蔚海蓝尴尬地趴在他身上,只想要下去,“床给你睡,我睡地板。”
雷绍衡扶住她的腰,不让她离开,“要么一起睡床,要么一起睡地板,你选一个。”
“我不要趴着。”她咬牙道。
雷绍衡果然将她置于身侧的位置,他的大手环过她的腰,轻抚她的脊背,“睡吧。”
他身上散开曾经闻过的薄荷味,淡淡的缠绕向她,有种宁神的效果。她本来还硬撑着不睡,可是脑子昏昏沉沉,眼前亦是模糊,意识也渐渐不清。一睁一合之间,她终究抵不住倦意睡了过去。她自小就是一个人睡觉,不曾有人陪伴,更不曾这样搂抱而睡。
可是这一夜,却奇迹似得一觉好眠,睡到了日上三竿。
睁开眼睛的刹那,目光对上了一双微笑明润的双眼。
“早。”他沙哑开口,眼底竟是无限温柔。
蔚海蓝怔了下,而后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跨过他的时候,却还瞧见他根本就没有穿任何衣服,直接裸睡,她急忙忙转移视线,道了声“早”,就奔向洗浴室。
等到她洗漱出来,就见他半躺在床上,身上盖了她的那条毛巾被,倒是遮了重点部位。可他笔直的长腿,以及结实的腹部,怎么瞧都觉得是在诱.惑人。身为设计师,她也见过不少男模特,但是说实在的,这个男人的身材确实是好,怪不得那次去学校,那两个小女生会看上他。
雷绍衡的目光就这么死死地盯着她,她往左走,他就盯到左边,她往右走,他就盯到右边。房间本来就小,总不能一直呆在洗浴室里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就开始收拾行李,他就这么瞧着她将衣服一件件收进包里。
最后连行李都收拾好了,而他还是一言不发。
那双眼睛却依旧直勾勾地瞧她,让她浑身发毛。
蔚海蓝终于受不了,“你到底在看什么!”
雷绍衡突然笑了,那笑让她头皮一阵发麻,他突然开口,眯眯笑地说道,“替我去买内裤。”
蔚海蓝愣了下,什么东西?买什么?
半晌,她才茫然反问,“什么?”
“我让你替我去买内裤。”
“我不去。”她一口否则,天知道她从来都没有替男人买过。
“那我穿什么啊?突然来了你这儿,陪你睡了一晚,我还让你咬了一口,又送你去酒店接你去吃饭,我都陪吃陪喝陪睡了,你替我买条内裤都不成啊?你要是不替我去买,一会儿我怎么出去?”雷绍衡自顾自说了一堆。
“我又没让你来。”
“听说你病了,我能不过来看看?”这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皱起了眉头。
难道他是来看她的?蔚海蓝有些狐疑,轻声说道,“我根本没生病。”
“是是是,是我瞎操.心,甭废话了,快替我去买。”
她的小脸红了起来,“你不是有内裤么?”
“那你不换内裤?”
“你……今天就别换了。”
“昨儿洗澡的时候弄湿了,怎么穿?”
“你让秘书助理替你买。”
“我和他们不大熟。”
“王秘书……”
“敢情还让她从春城给我快递过来?”雷绍衡猛地掀开被子站起身来,吼了一声,“你去不去啊?”
蔚海蓝的小脸刷一下红透,一把抓过包冲了出去,“我去还不行么!”
门关上的刹那,雷绍衡在房间里笑到气闷。
蔚海蓝恼怒地大步奔跑,想要逃开他张狂笑声。
这是离住所不远处的一家便利店。
顾客不多,零星的几个出入。
每每有人进出,自动门就会发出“叮——”的声响。
蔚海蓝腼腆地走到男士用品的货架前,尴尬地张望选择。到底要买哪一种?就这么傻愣愣地站了好久,挣扎着做了决定。
算了,还是全都买了吧。
于是,她捧了一堆内裤去结账。
收银台前,店员有些吃惊,却还是默默扫着价码。
“小姐,这些全要吗?”
“恩。”
“要不要口袋?”
“要。”
蔚海蓝的声音轻到不行,付了钱抓住口袋就往外冲了出去。
转了一圈折回住所,她将整个口袋甩在床上,也不敢看他,就这么低着头喘气道,“蓝色的,白色的,黑色的,红色的,格子的,条纹的,四角的,三角的,什么款式颜色尺码都有,你自己选吧。”
“哟?你这是打算开内裤店呢?”雷绍衡盖着毛巾被躺在床上悠闲地看着电视,斜斜扫了一眼,挑眉笑道。
“谁开内裤店了,我是为了方便你。”
“这么多,怎么穿的完?”
“那你全当一次性的好了,一天穿一条,换下来就扔掉。”
“不扔不扔,我怎么舍得扔,你给我买的,就算是穿坏了,我也得好好收起来,珍藏个几十年的,好歹也是一古董。”雷绍衡慢慢悠悠地扯过口袋,在其中翻找,一边找一边问,“穿哪一条啊?你说说?”
“又不是我穿!”蔚海蓝已经对他方才的言论无语。
“你不是设计师吗?快帮我挑一个。”
蔚海蓝只想他快点穿好衣服,看也不看,随手抓起一条,“就这个。”
雷绍衡瞧着塑料包装内的内裤,坏笑着道,“原来你喜欢我穿红色啊。”
“谁喜欢了!”她猛地扭头,就看见自己抓着的那条内裤好死不死竟然就是红色。
憋了三秒,她将内裤丢在他身上。
“红色不是挺好吗?”雷绍衡拆了包装,也不在意,就这样穿上了。
蔚海蓝侧过身去不看他,可他偏偏只穿了条内裤走到她面前晃来晃去。
有人突然敲门。
蔚海蓝狐疑地起身去开门,想着会是谁。
“您好,这是雷先生的衣服。”正是昨日见到的那名男下属,对方恭敬说道。
蔚海蓝接过衣服,微笑着关了门。
洗浴室里,雷绍衡正穿着那条刺目的红色内裤在刷牙。他用的牙刷还是她的,顿时就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他是故意的!
雷绍衡擦了擦脸,走到她面前,帅气的脸庞格外清新,瞧了眼她手中的衣服,顺势搂住她,笑着说道,“啊,速度还挺快,这才十分钟就送来了。对了,我替你订了机票,晚上七点。”
蔚海蓝闷不作声。
“肚子饿了吧,你说该去吃什么?”他已经穿好衣服,又变回了那个高大英俊的雷绍衡。
蔚海蓝依旧闷着,就这么瞪着他。
“走,先带你去吃东西,然后再玩玩儿。”
“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其实苏城和杭城都不错,就是时间太赶了。”他走到她面前,只见她睁着大眼睛,漆黑圆亮,他忍不住伸手揉乱她的头发,俯身轻轻呼喊,“小狗一样的。”
蔚海蓝挥开他的手,“你才是小狗。”
“那以后就叫你小蓝吧。”他的眼神温柔如五月的风,喃喃呼喊,“小蓝。”
蔚海蓝一愣。
这个称呼,只有赵娴喊过。
出了住所,并没有司机前来接送。
雷绍衡的个子高,腿也长,所以跨起步子来比较大。两人本来是并肩同行的,不知不觉中他就比她快了那么几步。蔚海蓝也不在意,随他走在前方。她徐徐抬头望向他,今日的他,穿得都很随意,单看背影,只觉得他是个普通的帅哥。可是他一回过头来,那就不得了,长了一张祸害人间的妖.孽脸。
“想吃什么啊?”
他在前方沉声询问,蔚海蓝沉默不响。
雷绍衡侧头瞥了她一眼,再次问道,“到底吃什么?”
终于,她回了两个字,“随便。”
“随便?有什么东西叫随便吗?我怎么就不知道呢?你倒是说来我听听,随便是什么?”雷绍衡悠悠问道。
蔚海蓝突然想起一部片子,实在是忍不住,蹙眉说道,“你怎么像唐僧?”
“哟?那个特风.流的白和尚?”雷绍衡笑着回道。
“风.流?”蔚海蓝愕然,唐僧哪里风.流了。
“他还不风.流吗?去西天那一路上,他有多少女人,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蔚海蓝想了想,若真是如此,那这风.流的唐僧和他就更像了。
雷绍衡忽然放慢了步伐,她向前走了一步,他的大手自然地伸出,随即握住她的小手,两人的步伐又一致了,“哎?我怎么像唐僧啊?”
正是要过马路,两边的道路都有路人,车辆更是川流不息。
雷绍衡牵着她的手,就这样走过长长的斑马线。
蔚海蓝微微有些恍惚,在自己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一个人会这样牵着她的手过马路。父亲向来都忙,鲜少接触,母亲足不出户,偶尔的外出,也只是她跟随在她身边。唯有祖父,会牵着她的手上下车,或是从旋转楼梯走下出现在宾客的视野中。她们三姐妹,从小到大都有车接送,所以也不会走多少路。等到长大了,更不会有人如此行为。
其实小时候,每每瞧见路上有父母牵着孩子,她都会很羡慕。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从来不曾感受过。
此刻,他的大手,即便是酷寒的夏天,也依旧干燥有力。
即便是闭着眼睛走,恐怕也不会害怕迷路。
“问你话呢!走什么神啊?”雷绍衡扭头瞧见她一脸恍惚茫然,声音大了几分。
蔚海蓝幽幽回神,冷不丁回道,“我觉得你和他一样罗嗦。”
“你个没良心的小东西,问你想吃什么,还嫌我罗嗦?”雷绍衡横了她一眼,张望了下周遭,望着不远处的粥店道,“好,你说随便就随便,那就上那儿吃吧,成不成?”
蔚海蓝点了点头。
粥店虽小,却还干净。
靠墙的沙发椅两人面对面而坐,几个服务员争先恐后地来送菜单。
蔚海蓝心中了然,看来又是被他的外表给蛊惑了。
“随便。”雷绍衡回了两个字。
“啊?”服务员顿时睁大了眼睛。
“她说随便,你就随便上吧。”他微微一笑,对方瞬间被秒杀。
服务员转而问道,“小姐,想点些什么?”
蔚海蓝没辙了,只好翻看菜单,一边看一边问道,“皮蛋瘦肉粥喝不喝?”
“随便。”
“馄饨?”
“随便。”
“面条?”
“随便。”
“蒸饺?”
“随便。”
“……”
蔚海蓝总算是明白了,他是在找茬,她也不理他,全凭着自己的喜好去点。等到食物一上来,两人各拿一份。她的食量本来就不大,喝了半碗粥,又吃了两只蒸饺,就已经饱了。再看看对面的他,斯文地吃着东西,没有发出声音,绝佳的修养和礼仪。她突然想,他应该也是出生在大户人家的。
“吃饱了?”他抬头问道。
“恩。”
蔚海蓝应了一声,而他直接端过她吃剩一半的那碗,又是慢条斯理地喝了起来。
周遭的目光不时射来,蔚海蓝瞧着他,不知道怎么了,竟是脸上一热。
“现在是一点,六点我们要赶去机场,还有五个小时可以逛逛。”吃过饭后,他微笑说道。
蔚海蓝也不问他要去哪里,果真是随他了。
出了粥店,雷绍衡打了一通电话,她站在后边也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而后挂了线,他丢下一句,“跟着我走,别丢了。”
奇迹的是,他进了地铁站。
“有硬币吗?”
“哦,有。”
蔚海蓝掏出了所有的硬币给他,而他就走向自动售票机前排队买票。这实在是很难想像,他这样一个掌握了金钱权势的男人,一向出入都有专车司机秘书助理,现在居然搭乘地铁。拥挤的人群里,他高高的个子,显得那样醒目。
地铁开动,车厢里是嗖冷的风,人挤着人。
每到一个站,都有一拨人下去另一拨人上来。
索性他们有坐到位置,肩挨着肩。
又到一站,上来一对老夫妻,满头白发,携手而入,约莫有七十岁了。
几乎是同时,两人一齐站了起来。
“这里可以坐。”两人又是异口同声,互望了一眼。
“小伙子,谢谢你和你的女朋友。”夫妻两人欣然地道谢,坐了下来。
蔚海蓝尴尬地微笑,雷绍衡一脸无恙,微笑说道,“不客气。”
“我们去那边,这里太挤。”他轻轻搂过她,在她耳边低声呓语。他搂着她站在两节车厢的过道中间,车厢一晃一晃,他用身体护住了她,将她圈在自己怀里,不让别人挤到她。
蔚海蓝素来都不喜欢地铁,可是此时,他身上散发的薄荷味冲淡了那份冷清气息,让她安宁。
突然,车厢一阵颠簸,情急之下,她伸手扯了他的衣襟。
“抓牢,小心别撞到头。”他低沉的男声于头顶盘旋而起,直接拉过她的手环在自己的腰间。
顿时,她有些手足无措。
好不容易下了地铁,雷绍衡领着她往前面走了一段路。
蔚海蓝放眼望去,只见高耸入云霄的塔楼旁,有一座疑似三角形的建筑,版面上印有无数的海鱼图案。依稀可见那几个大字,海洋水族馆。这样的水族馆,她曾经也来过,那还是很小的时候,她随赵娴一起去了香港。当时没有想过,那却是唯一的一次。
雷绍衡直接拉着她走入水族馆。
工作人员瞧见是他,恭敬呼喊,“雷先生。”
蔚海蓝还沉浸于回忆里,在他的带领下走入观光隧道。
巨大的钢化玻璃,铸成了长长的海底隧道,四周都是蓝绿色的水草,将他们全部包围,仿佛走在了海洋深处。蔚海蓝静静地站在玻璃前,瞧着海水里游来游去的漂亮小鱼,突然有个念头跳了出来,而后又忽然一凉,那份欣喜慢慢消散。
想要回去看看赵娴,不知道她气消了没有。
雷绍衡不动声色地扭头望去,只见她望着游动的海洋鱼,神情却有些落落寡欢。他眼眸一紧,又是拉过她走向隧道深处。
一座一座馆全都逛了个遍,她始终都没有出声。
而他瞧着她越来越惆怅,直接唤来了馆长。
“好的,雷先生。”馆长微笑应声,立刻去行事。
过了不多久,馆长又是折回,“雷先生,小姐,这边请。”
那是一处观光厅,中央有大水池,碧蓝的池水。可是观光厅里没有游客,只有两名工作人员。而在池子里,两道欢快的黑影在游蹿。定睛一瞧,竟是两条浅灰色的海豚,身长两米左右,灵活机敏。似是察觉到有人接近,两条海豚先后从水中一跃而起,吟唱出天籁之音。
雷绍衡牵着她的手来到观众席坐下。
他替她买来冰淇淋,那种双球的,巧克力和草莓味。
海豚在工作人员的指挥下,聪明乖巧地做出一系列表演。
雷绍衡欣赏了一会儿海豚表演,扭头望向她。
蔚海蓝的目光聚焦于那两条海豚,眼底夹杂了几分期许。
此刻的她,在雷绍衡眼中只是一个孩子,迫切地渴望得到什么却又不能够。
“不喜欢海豚么?”他低声问道。
她握着冰淇淋,“喜欢。”
“那是不喜欢冰淇淋?”他的视线落在她尚未尝过的冰淇淋,都快要融化。
“喜欢。”
“怎么不吃?”
蔚海蓝静静地看着游动的海豚,轻声说道,“吃完了就没有了。”
“傻瓜,还可以再买。”
她默了下道,“好久都没有人对我那么好了。”
“对你好也不行?”他无奈地笑问。
她终于舔了一口草莓球,嘴唇溢出粉色奶油,喃喃说道,“所以,好像都不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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