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暖心学着曾经的口吻,龇牙咧嘴的笑着,明明已经二十四岁了,看起来还是小小的一个。老爷子越发浑浊的眼睛,在她身上,上上下下仔细的打量着,过了许久,伸手在她的脸上摸了摸,微微发白的眉毛拧了起来。
故意硬着口气,道:“你这孩子是越来越顽劣了!走了也不打声招呼,说说这几年,都疯到哪里去了?又把谁祸害了?”
“爷爷,你这是什么话,我从来都不祸害人的。”她依旧龇牙咧嘴的,像个小孩似得,说她的不是,还撅起嘴巴不高兴了,这会看起来冷冷都比她乖巧多了。
此时,纪肖已经走到了她们身后,纪老爷子抬眸看了一眼,努了努嘴巴,道:“呐,我这唯一的孙子不就被你这小妮子祸害了么?一走就是六年,找你都差点找成神经病了。叫他回趟家简直比登天还难,你说说这是不是祸害人?”
“祸害了小的,也祸害了我这老的,天天就记挂着你了,六年一点消息都没有,真是折腾人心啊。”他伸手轻轻的捏住了陈暖心的手,手背上的皮肤褶皱的厉害,看起来仿佛只剩下了一层皮,没什么肉。
陈暖心看着心里挺难受的,生老病死谁都要经历,这是每个人都逃不过的劫难,可无论怎样,在陈暖心的心里,纪老爷子就像自己的亲爷爷一样。父母离世之后,就等于失去了世上最亲的人了,当时那种情况几乎没人去管他们的死活,这大概就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人走茶凉,生前关系再好也都成了空。
就算纪老爷子收留她只是为了补偿,她也觉得感激,起码那么多年下来,她过的还算不错。
她依旧咧着嘴巴笑,眼圈有点红红的。
没一会就开饭了,那么大的房子就老爷子一个人住显得十分冷清,吃饭的时候冷冷一边吃饭,一边看着老爷子问:“曾爷爷,你的房子好大呀,你听我讲话还有回声哦。”
冷冷说着,还真叫了一声,想让老爷子听听。
“冷冷,好好吃饭,别说话。”纪家的规矩是食不言寝不语,陈暖心还记得,她虽然十分不喜欢这规矩,但不知道为什么,到了纪家就不自觉的会遵守规则。
“行了,小孩子嘛,不必管的那么死,让她说就是了。”纪老爷子眉宇之间挂着点笑意,吃了一口菜,长叹了一口气,说:“真老了,太安静了反倒有点不舒服了,总希望耳边有点声音,让她讲,我爱听,不怕闹。”
“那行啊,爷爷你可不知道,以前不能说话可憋死我了!每次吃饭就是一种煎熬。”陈暖心皱皱鼻子,一副真的非常难受的样子。
纪老爷子看着她那样子,忍不住爽朗笑了起来。
饭后,四个人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原本是多么其乐融融的一个相聚之夜,却被忽然而至的纪湛铭打破了这份和谐。
纪湛铭出现在门口的时候,纪肖十分吃惊,他是有打听过的,也跟老爷子沟通好的,明明说了,只是他们几个之间的小聚,这纪湛铭怎么又会出现!陈暖心见了也有些吃惊,唯独老爷子仿佛早就料到一般,脸上的表情没有半分的惊讶,只看着身前的冷冷,满目慈祥,冷冷到没有注意,此时她正在非常专注的玩老爷子的烟斗,坐在地毯上满眼的新奇。
纪湛铭满眼愁容,看到陈暖心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又带着一点兴奋。但这些情绪也都是一闪而过,随后就恢复了淡定之色,在门口脱下了厚厚的大衣,一身西装革履走了过来。
“爸。”他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笔直,微微低头,一副恭敬的模样。
纪沛丰轻点了一下头,叫来了老佣人,把冷冷带到偏厅去玩了。陈暖心本想跟着去,可她还没说话,老爷子就伸手轻扣住了她的手腕,不动声色将她摁了下来。
可能是这几个人的气氛看起来很严肃,冷冷被佣人带走的时候难得没有哭闹,只是一步三回头的看了陈暖心好多眼。陈暖心忽然觉得这是鸿门宴,把她带回纪家是有目的的!所以到最后,纪肖还是骗了她。
等冷冷彻底走远了,纪湛铭在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纪沛丰才开口说话,那双眼睛看起来变得有点犀利,直直的看向了纪肖,道:“林德只有一个女儿,并且十分疼爱,只要是林苏想要的,林德一定全部满足。前几天林苏来看过我,我听得出她的意愿,她是愿意跟你结婚的。”
陈暖心一听,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一紧,眉心蹙起了一个小疙瘩,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现在有人暗中整我们纪家,跟纪家有点关联的人一个个都败落了,你爸的权利已经被间接架空,只怕再不拉拢一个有利靠山,制衡住对方,我们纪家恐怕会家破人亡,名誉扫地。林德是我一手捧上去的,我相信,他愿意帮我们。政局里的斗争错综复杂,成败有时候不过一瞬之间的事情。”老爷子靠在沙发背上,轻轻的闭上眼睛,低低的叹了一口气,道:“有时候用毕生维系起来的好名,一瞬之间就能臭名远扬。”
“我活不久,但我希望在我活着的时候,不要有任何变动。”
老爷子的声音很厚重,一句一字的灌入在座人的耳朵之中。他们神色各异,都沉默着不说话,纪湛铭看了陈暖心一眼,最后将视线落在纪肖的身上,“就算不结婚,先订婚也行,林苏都有意向了,我们没道理拒绝,是不是?”
纪肖用余光看了陈暖心一眼,她的脸色很白,放在腿上的手紧紧的握成拳。正欲开口的时候,老爷子忽然站了起来,侧目看了陈暖心一眼,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道:“你跟我来书房,我有些话,想单独跟你说。”
陈暖心微微扬了头,心头微凉,看着纪沛丰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忽然觉得心特别凉。她沉默了好一会,才站了起来,跟着他上了楼。
进了书房,她才稍稍一用力,就挣脱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好几步,语气微冷,道:“不知道您想跟我说什么,但无论是什么,都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不想参与到你们的斗争中。”
纪老爷子没有说话,只是走到书柜前,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叠信件,然后转身走至书桌前,将所有的东西都放在了书桌上。
“这些都是陈简言寄给我的。”
“那是他的事儿,跟我没关系。”陈暖心没看,只侧着头,态度坚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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