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成一觉睡醒，欣想与奶奶都不见了人影。他有一点懵了，急忙给欣想打个电话。尽管欣想说她们马上就回来，让势成在家等她，但势成还是不放心地找了过去。

　　远远地看见两个人走过来，势成心疼了。欣想就像八爪鱼一样，左一个袋子，右一个袋子，手中提了不知道多少东西，势成看着都替她觉得累。反观奶奶，就只拎了一个装衣服的袋子，悠闲地走着。

　　自然，奶奶是老了，不能拿多少东西，可欣想就拿得动吗？

　　欣想的手是从小练钢琴的手，修长柔美，可以很流畅地弹出许多动听的曲子。校庆音乐会上，她的表演曾经征服过全校师生。有一次势成陪她到金鹰买化妆品时，她被一个广告公司的人看中，拉她去做手模。欣想没有去的原因一是不缺这几个钱，二是对做平面模特没有兴趣。但从那以后，势成可算知道了欣想这只手的价值，所以只要上街，他是不肯她拎任何东西的。

　　势成脚下生风，几步就冲过去，口中用玩笑的语气说着辛苦，手上已然殷勤地接过欣想手中的所有东西。不拿不知道，一拿吓一跳，买的菜可真不少，除了一只鸡、几块排骨、一条鱼之外，其它都是硬菜——冬瓜、萝卜、长茄子。特别是冬瓜，别人买都是一点一点地买，奶奶却一下子买了有小半个，也不知道买了来干嘛，谁没事一天到晚啃冬瓜玩？

　　欣想手中空了，连忙又极有眼色地接过了老太太手中的袋子。

　　“买衣服啦？”势成笑着问了一句。

　　欣想随口答道：“是奶奶的。”

　　不待势成开口，奶奶便说话了：“欣想看中了，一定要给我买，我哪好意思要啊？可不要吧，小姑娘又难过。所以……”她一笑，“成成，这件事可别让你叔叔婶婶知道，不然又要说我这老的不懂礼了，竟要人家孩子买东西给自己……”

　　这种先发制人的招数让势成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勉强地笑了一下。

　　对奶奶他可太了解了，每次婶婶替她买回东西，她都是这样告诉别人的，好像是她根本就不想买，别人硬要塞给她一样，但事实呢，却正好相反。不仅如此，等老太太对媳妇不满时，这些又会成为媳妇上赶着巴结她的证据。

　　奶奶的话让欣想也有一点惊讶。她怎么会这样说呢？不过，随即欣想又释然了。

　　老年人嘛，好面子，这样说显得有尊严。算了，奶奶爱怎样讲就怎样讲吧，只要心里对自己好就行。

　　欣想这两天冷眼看起来，势成妈虽然与奶奶意见不大统一，但势家其他人似乎都很听老太太的，特别是势成爸，简直言听计从。昨天饭桌上，奶奶每讲一句话，势成爸几乎都恨不得要站起来听。欣想当然不会想到，这是势成爸爸有意要做给势清明和林雪看的，意思他在家中有多孝顺老娘。不过，欣想有一点奇怪的是，不知为何势成的爷爷这次没有来，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没有提他，好像不存在这个人似的。

　　一回到家，奶奶就进了厨房，开始大刀阔斧的干起来。到儿子家做的第一顿午饭，她要大显身手。

　　欣想今早出门时，特地打扮了一下，穿了条刚买的连衣裙。要论她的心里，穿着这样的衣服是不愿意进厨房的，但为了能给奶奶留下好印象，在势成父母跟前帮自己讲话，她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奶奶一看见她，笑得眼睛都没了：“好乖乖，你就在外面等着好了，别将衣裳弄脏。”

　　“脏不了，”欣想满不在乎地回答，“再说脏了还可以洗嘛。奶奶一个人要做这么多菜，怎么忙得过来？”

　　她的嘴很甜，甜到老太太心里去了。

　　一股豪情顿时在老太太心中油然生起：“不是奶奶吹牛，再多的人回来吃饭，奶奶也不怕。年轻的时候，十桌八桌菜做出来，那是玩似的。”

　　欣想信以为真，当即十分佩服地望着她，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

　　势成开始也是进了厨房的，但前脚才迈进去，后脚就让奶奶给赶出来了。

　　“这地方哪是男人该呆的地方。出去看电视玩电脑吧，饭一会儿就好了。”奶奶说得很坚决，又看着欣想笑，“我的乖乖，别怪奶奶的话多，男人辛苦，不要让他们做这些家务。你看势成婶婶，一天到晚地懒在家里，你可不要学她。”一边说一边撇了一下嘴。

　　这是她的心里话，从昨天进了二儿子的家就心里不爽，几年不呆在一起，二媳妇越发懒了，支使起儿子来也越发自然。偏儿子还不争气，被支使得陀螺一样了，脸上还挂着笑。

　　欣想有点惊讶，怎么奶奶对婶婶也有意见？不过，她只笑了笑，没有说话。因为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她既不能附和着奶奶说违心地说婶婶不好，又不能反驳奶奶来维护着婶婶。

　　两人一边做着事，一边聊着闲话打发时间。

　　这一次欣想可真的是大跌眼球了，怎么到了现在这样的社会，还会有奶奶这样重男轻女的角色，居然说隔壁人家没有生出孙子，是绝后，这是与她吵架的报应。生不出儿子有错吗？那自己家岂不也是奶奶口中的绝户？

　　她的心中渐渐有些不高兴，但脸上却没好意思表现出来。奶奶年纪大了，说了不中听的，就当没有听到而矣，何必与老人家较真。

　　不一会儿，鸡和排骨都分别下了锅。欣想不明白，既然有了排骨汤，那为何奶奶还要烧一个鸡汤？就算欣想这样不会做菜的人，两样荤菜也会做成一个红烧一个白煮。

　　奶奶随即给出了答案：“势成的叔叔就喜欢吃这些汤水，多煮一些给他补补，势成婶婶反正也不会做的。”

　　正在这时，林雪下班了，手中还拎了一个黑袋子，见势成坐在客厅里，便笑道：“今天有口福了，刚刚走到农贸市场，看到有卖新鲜河虾的，就买了一些。”

　　她是特意早点下班的，婆婆的出手病她知道，能少花一分就少花一分，不管丈夫是给她一百块钱买菜还是给她二百块钱买菜，老太太永远只买老三样，猪肉、鸡和鱼，并且买的鸡永远是不大的母鸡，鱼也是最便宜的鲢鱼。至于配着吃的蔬菜，在这个季节里，不是冬瓜就是萝卜，再也不会有其他。

　　老太太已然听到了儿媳妇的声音，与欣想的闲谈嘎然而止，她迎出门外：“雪儿回来了，累了吧，快歇会儿，等清明一回来咱们就开饭。”

　　林雪也热情地叫了一声“妈”，放下包便往厨房里走，表示她回来了，饭菜就由她来做，老人家去歇着。老太太却不肯，一再推儿媳妇出去，让她不要让油烟熏了。

　　奶奶的声气哪还能听得出，这就是刚才那个对小媳妇无比怨恨的老太太，分明是一个将媳妇当成女儿疼的贤婆婆。

　　这种感人的场景令欣想有点恍惚，亲母女也没她们这样能体谅关心对方呀。若不是欣想手上还拿着未择完的韭菜，一定会当成自己刚才是在梦游，而奶奶的那些话都是梦里与她说的。

　　最终，还是老太太占了上风，将辛苦工作回来的儿媳妇赶出厨房。林雪见状也没有再客气，不仅如此，她还将欣想叫了出来，说是有事要和她讲。欣想笑笑答应了，与奶奶招呼一声，洗洗手走了出去。

　　势老太太却吓了一大跳，尽管儿子上午给她吃过定心丸，到此时她心里还是不禁打起鼓来。找了无数借口，从厨房里一会儿跑出来，一会儿跑进去，只为了听听林雪要与两个孩子说什么。不过，林雪真是令她失望，因为每当一看到她出来，林雪便会问一句：“妈，你又什么东西找不到了？”然后赶紧吩咐势成帮着奶奶去拿。

　　老太太只能无奈的随便指个东西说一声。好在饭菜很快就好了。老太太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到客厅里来，让大孙子给儿子打个电话。只有儿子到家了，她的一颗心才能真正落下来。

　　“菜么就是要趁着新鲜吃下去，冷了再吃就不好吃了。”老太太笑眯眯地，一屁股坐在了欣想的旁边。

　　林雪拦住势成去拿电话的手：“别打了，你叔叔开会呢，刚刚才打电话给我说今天不回来吃饭。”

　　老太太脸上的失望难以掩饰。不回来么早点讲，害她忙了一上午，这算什么事！

　　林雪站了起来：“成成，去帮着盛一下饭，我来将虾做一下。”

　　老太太闻言，连忙拦住她：“还做什么？清明和势晔都不回来吃，家里菜够了。”

　　林雪啼笑皆非，待客还有主人嫌菜多的。她索性将话讲明了：“妈，这虾我是专门给欣想买的，您又不是不知道，清明和势晔都嫌吃河虾麻烦，再说了，放到晚上还能好吃得了吗？你刚才也说菜就是要吃个新鲜嘛。”

　　老太太哑口无言。这个小儿媳妇一年比一年难对付，表面上还和之前一样，顺良听话，几乎不当面与她发生一声冲突，但骨子里从来没将她的话放在心上，不仅如此，有时候她越是这么讲，她还越是对着干。说到底，还是这些年自己不住在南京，让他们自由惯了。老大不就不会这样吗？

　　林雪的水煮虾一会儿就了出锅，一大盘端出来，香气扑鼻，红红的虾子配着绿油油的两根香葱，令人一看就有食欲。

　　欣想忍不住拍了一下马屁：“婶婶，你的手艺真好。”

　　林雪笑了。只要是夸奖，她就照单全收，而不管这是真的还是假的。

　　老太太却对儿媳妇撇了一下嘴：“雪儿你就是眼大口小，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将它吃下去。”

　　林雪没有在意，拿起汤勺先舀了一大勺放在婆婆碗中——礼节上她从来不会让老太太挑出毛病，然后才招呼欣想吃。不管老太太有没有意见，林雪给欣想舀了满满一小碗。

　　“趁热吃，”她热情地招呼，“成成和我说你就喜欢吃这个，上次买少了，这一回准够。”

　　势成也忙不迭的附和着，说是婶婶特地去买的。这可真是一举两得，在欣想面前卖了好，又拍了林雪的马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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