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老太太又忍不住要掉眼泪。她知道自己这一次是将媳妇得罪狠了，所以也不奢望她的原谅，只是希望通过自己的眼泪将儿子打动，只要儿子还站在她这一边，她就不怕媳妇会上天。但是这一次她的算盘又打错了。

　　“妈，我求您别再哭了，行吗？邻居们听到还不知道咱家发生什么事呢！”

　　势清明哀声叹气，与其说是对林雪不满，不如说是对老太太的不耐烦。

　　老太太一抹泪：“儿啊，妈心里苦呢！”

　　“妈，我的心也苦呢，你们又有谁能体谅到我的苦？”势清明痛苦地说。

　　他给势成使了个眼色，意思让他一起到书房去商量事。欣想迟疑了一下，也跟着势成走了——她可不敢一个人和奶奶呆着。

　　势老太太被一个人丢在客厅，呆了半天十分无趣，只得怏怏回了自己的房间。儿子的表现让她明白，现在不是顶着干的时候，她得给儿子打出亲情牌，让儿子风向转变，再站到她这一边来，她才有与儿媳妇战斗的底气！

　　第二天一大早，势老太太很早就起了床，煮好粥和鸡蛋，又买好早点，然后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儿子的房门，希望儿子一出门就能看到殷殷相待的她。

　　每次儿子与媳妇闹了矛盾，老太太便会加倍对儿子好，在势清明结婚初期，因为老太太的这种行径小两口不知多吵了多少架生了多少气，却也让老太太尝到了甜头，她可以在上一分钟对媳妇横眉冷对千夫指，但下一分钟就为儿子俯首甘为孺子牛。

　　只是老太太不知道，儿子昨晚根本没有能够进房间睡，而是在书房里猫了一夜。所以，当儿子从她身后出来并问她在做什么时，老太太吓了一大跳。势清明穿背心裤叉，睡眼惺松。老太太多聪明的人，不用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禁有些心痛。书房中只有一个躺椅可以睡，势清明个子高人又瘦，肯定睡不舒服。

　　“你也真是的，就这样怕她。实在不行你可以到妈那里呀，你在妈脚头将就一夜，怎么也比书房好！”老太太压低了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仿佛这些字就是林雪，她要将它们生吞活剥。

　　这恨铁不成钢似的责备让势清明脸上一红：“我哪里怕她？只是不想再惹她生气，说到底是我们太过分了一点，房子这件事确实做得不好。而且现在还有势成的事……”他给自己找着借口。

　　老太太哑口无言。儿子的腰板直不起来，光她在这里蹦跶有什么用？

　　见老娘不住撇嘴，势清明又笑笑地讨好亲娘，“当然睡到妈那里是好，可我不是怕打扰了妈吗？害您老一晚上也睡不好。”

　　“吃饭吧，吃了好上班。”老太太摇着头，有气无力地往餐厅去，打了一晚上的腹稿真是没有再说的心情。大儿子虽然没有什么用，可对她言听计从。二儿子是有用的，可现在越来越惯老婆了，简直忘记他是谁生的了。这让她怎么可能不生气？

　　接下势清明还有令她更加生气的举动——他没有跟上她走，而是朝着自己卧室的方向而去。

　　“妈，我不吃了，呆会儿收拾一下要陪势成他们去看房子。”

　　势清明与老娘一样，同样有气无力。他也有亲情牌要打，不过是想打给林雪看，但因为老娘的阻挠，这牌一直未能打得出去。眼看林雪就要上班了，他心里不知有多着急。如果林雪上上班觉得心情不爽，直接打电话给李秋云怎么办？用不着去想，他也明白李秋云在听说房子的事后会有怎样的反映。

　　老太太停住脚步，回脸看着儿子，“看什么房子？”她心里不住嘀咕。

　　势清明有些恨自己嘴快，可说出去的话又收不回头，只能苦笑：“是势成要租房子。”

　　“家里不是没地方，好好地干嘛花这个钱？”老太太不满。

　　在她看来不管是儿子的钱还是孙子的钱，只要能不花就不花。至于媳妇自己的工资顶好也不花，但前提是得交给老太太保管。

　　势清明一脸官司：“不然怎么办？欣想学校是不能住了，势晔找的宿舍也只能住个几个星期，下个月新生就要报到，总不能让人家小姑娘住到大街上。现在只能先找个小房子，让孩子住进去。”

　　老太太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没有讲话。她不是没有自己的主意，只是明白自己的主意说出来除了让儿媳妇更加生气之外，没有其他好处。昨晚她想了一夜，暂时是不能回老家的，不然大媳妇准得与她闹。大媳妇可不是林雪这样好说话，她虽不怵她，但天天吵架也是个力气活。而且乡下的条件怎么能与这里相比？不错，势清明是给她像城里一样装了空调电视电话，但一天到晚开着空调不要钱吗？这钱大儿子夫妇是不会出的，只能从她口袋中掏。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她没有多少活计，在乡下却时不时要替大儿子到工地做饭，实在是太累了，晚上躺在床上浑身多疼，一睡下去她都恨不得不要再起来。从乡下来到城里，她如同回到天堂。可现在要从天堂失去，叫她如何舍得？

　　老太太叫住就要回房间的二儿子：“明，妈今天还用回去吗？”她的眼神是恳切的，语气是可怜的。儿子的心思她摸得透透的，知道怎样最能打动他的心。

　　“没有人让您回去，您踏踏实实地住着。”势清明懒懒地回答，他根本没有将昨晚婆媳间的话放在心上，以为只是和往常一样的绊嘴。林雪有这点好处，忘性大，即使上一分钟还在与人生气，下一分钟也会笑脸相迎。

　　老太太看看林雪紧闭的房门：“可是林雪她……”儿子的保证让她吃了定心丸，但她不想让媳妇就这么好过着，总想将儿子的怒火往媳妇那边引一引，就算两人不吵架，让儿子心中硌应着媳妇她也会觉得痛快一些的。

　　“她就是说两句气话，哪会真的赶你走？妈，这件事情只咱们就不要再谈了。您大人大量不要和她计较，回头我也说说她，让她以后不许再说这样的过头话。”势清明大包大揽。

　　老太太认真的点了一下头，表示她是相信儿子的，同时也是全心全意将儿子当成自己的靠山的。

　　势成和势晔两人分别从房间里出来，与往常一样很亲热地叫了一声奶奶，老太太才又真的找到了往日太后的感觉。她用力地一挥手中的扇子，响亮地招呼两个孙子：“来吃点早饭。”

　　势晔上前拿了根油条，一边咬着一边说时间来不及了。现在他在一个写字楼里打工，每天的工作就是去商场发传单，辛苦不说还考勤特别严，迟到一会儿就要扣工资的。

　　势成倒是没有急着走，但坐在餐桌前也没有一点吃早饭的打算。老太太主动盛碗粥给他，他却只是摇头，不伸手过来接。

　　“奶奶，我今天不大想吃。”势成没精打采。

　　他今天有心事。昨晚上送欣想回去的时候，两人商量了搬到外面去住，却又不知钱从哪里来。叔叔倒是表示全出钱，但势成还有脸拿着吗？

　　按照势成的想法，昨天婶婶已给对奶奶下了逐客令，就不知何时也会对他下逐客令，毕竟在房子的事情上第一个对欣想妈妈说谎的人是势成自己。而且现在势成是真的没有脸见婶婶了。

　　在势成望眼欲穿的时候，林雪的房门终于开了。今天的她与往日没什么两样，势成和她打招呼，她甚至还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只是在与势老太太讲话的时候，没了表面上的热情，有点淡淡的。

　　“妈，您今天回老家让势清明送你，我是没有空的，一天好几个会。”一面说着，她一面急急地往外走。

　　势成跟着她到门厅，看着她穿鞋子。

　　林雪笑着问：“成成今天不上班么？”心中虽然不快，对孩子她暂时还是拉不下脸面。

　　“调休了。”势成略有一点红了脸，见她已经伸手开门，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他只得下了决心。

　　“婶婶，今天我打算出去找房子。”

　　林雪低着头没有任何表示。

　　势成只得又说：“是欣想要租房子住。然后……我担心她一个人住在外面，所以打算……打算一起搬出去。”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近乎没有。这是婚前同居，婶婶最反对的事。

　　林雪回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下，点点头：“住在外面要当心，有空时常回来吃饭。”说完便开门走了。

　　势成心中说不出的失落，婶婶果然一点也不关心他了，这么大的事她竟然没有询问一句，更没有替他出主意。一向的她将欣想当女儿看，所以最反对势成提同居的事，生怕奶奶知道了会看不起欣想。但今天奶奶就在客厅，什么都听得清清楚楚，婶婶居然也不管他们。

　　势老太太也听到了孙子的话，见媳妇走了便上前问：“成成，好好的怎么又想搬走？家里不是住不下呀，就算欣想来住也行，何必花那个冤枉钱？”按照好的意思，两人住在一起是好事，但花钱就不必了。

　　想她关心的人不关心，不想她问的人偏偏来多问。

　　势成有点不耐烦：“奶奶，您别再讲这样的话行不行？婶婶听到又要生气。”

　　“她是皇后啊，听到生气又怎么了？别忘记了这是你叔叔的家。”老太太大声说。

　　防盗门开着，这会儿上班早高峰，林雪肯定还在等电梯，老太太就是要说给她听的。这一辈子老太太最恨的就是别人对自己的漠视，而最能漠视她的人就是这个小儿媳妇！

　　势成实在不想再听奶奶的这番谬论，快步走回自己房间。他要早点将婶婶的反映告诉欣想，现在也只有欣想能安慰他了。不仅如此，他更希望欣想可以想出好的办法，让婶婶回心转意。

　　势清明已然听到老太太的声音，出来一看赶紧将老娘拉回来。这几天已经有邻居在向他抗议他家晚上声响太大，他都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老娘居然给他还来这一出。

　　“妈，一大早您又想做什么！”

　　儿子的语气是埋怨的，神色是不满的。老太太心里堵得慌，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本来媳妇出来说的那番话就够她生气的了，可儿子听到了不仅当做听不到，还反过来责备她的不是；大孙子又搬出去住，她关心一下孩子不见情不说，还给她甩脸子。她成了大家的出气包，那还呆在这里干嘛？

　　老太太眼睛红了，鼻子一酸：“清明，我还是回老家吧，免得在这里里让人生厌。”

　　势清明皱起眉头：“妈，您又提这些干嘛？我这些天工作的事多得不得了，成成的事又不能不管……”话虽没有说明，但言外之意老太太听得明明白白的——老娘就不要再添乱了，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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