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成将欣想送回宿舍，心里很茫然，不知该往哪里去。虽然他和欣想说房子的事他来想办法，但其实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可时间却不等人，丈母娘很快就要到了，他该怎么办？一切似乎都容不得他再迟疑。

　　势成下定了决心！

　　他哆哆嗦嗦地从裤子口袋中取出手机，颤抖着手指拨通了叔叔的电话。本来以为自己一定说不出话来，可电话一接通，势成却发现自己发出的声音比往日还要冷静，语气也更顺畅。

　　“叔叔，我有几个同学想要租房子，上次听婶婶讲香颂的房子就要到期，可不可以租给我的同学？价格还按照原来的，他们下个月才搬，时间也真正好。”

　　势清明很高兴：“真的？”

　　这几天势清明正为房子租出不去头痛，林雪怀疑他是故意不肯将房子往外租，其实他是工作忙得没有时间管这事。现在势成的行为无异于瞌睡时送来个枕头，势清明一点疑心都没有不说，心里还有几分赞许。

　　“他们几个想要看一下房子，叔叔您看行嘛？”势成试探着。

　　势清明答应得很痛快：“可以。什么时候？”

　　“今天行吗？”不容叔叔开口，势成便又接着说，“我知道叔叔工作忙，所以我来拿钥匙，不用叔叔亲自去的，看完了我再将钥匙送回来。我办事，您放心！”

　　这在势清明当然是求之不得的。

　　房子里现在有租户，但人家白天未必有人在家——本来就是学区房，人家租房子的目的是为了让孩子上学方便；下了班过去又会打扰人家孩子学习。

　　事情居然如此顺利，势成意想不到的高兴。他将电话放进口袋，心砰砰直跳，犹如做了贼一样心虚，脑门上的汗也流个不停。

　　可一切都容不得他多想，手机又响了，是欣想的。

　　“势成，我想过了，不如对我妈实话实说，不管我妈怎样反对，我都是一定跟定了你的。”

　　势成又是感动又是羞愧。欣想妈妈的脾气他很了解，在家里说一不二，一旦决定下来的事，不要说欣想就是欣想的爸爸也无法劝得她回心转意。欣想这样与她妈妈对着干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只有徒增自己的痛苦。他实在担心，在上次自己的父母将她惹毛后，她本来就不曾真正原谅自家人，若是房子再不能如愿，这门婚事也就吹了。

　　“房子我已经想到办法了，你妈妈来了让她们先在你宿舍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虽然电话那头欣想还有话说，势成也毫不犹豫地挂了电话，他怕欣想知道他的想法会反对，更怕自己听了欣想的劝告后会改变主意。

　　出了门校门，势成伸手招了一辆的士向叔叔的单位去。路不是很远，但却很堵。势成心里很矛盾，又怕欣想的妈妈来得早，让她等太久她心里不高兴；又怕早点见到叔叔，因为一旦拿了钥匙，他的错便也铸成了，再也无法改正。

　　势成到的时候，势清明正忙得不可开交，上面过两天有人来检查，准备工作是他负责。在走廊中遇见势成，势清明从口袋中掏出把钥匙交给他：“你自己去拿吧，左边第二个抽屉。”

　　势成不敢看叔叔的眼睛。

　　势清明的抽屉里不仅有钥匙，还有一叠钱，看起来不下一万块。势成拿了几张，想想又放下了——欣想妈妈来他多少要花点钱请吃饭什么的，可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拿钱。

　　势成锁上抽屉的时候，势清明正好回来了。

　　他笑着问：“拿到了吗？”

　　势成心虚地点头：“拿到了。”

　　势清明看了侄子一眼：“那你等一下，”他取过钥匙再次打开抽屉，“下周就要上班了，你也该捯饬一下自己，瞧你，衣裳破了个口子还穿，你婶婶真是不像话，连这都没注意到。”他从刚才那堆钱中取出一大半，没有八千也有五千，“下午上街买衣裳，挑好的买，上班第一天形象很重要。这是叔叔上半年的稿费，刚拿到手。”言下之意，林雪不知道。

　　势成红着脸不好意思拿，势清明不由分说地塞在他口袋中，想了想又嘱咐：“别告诉你婶婶。”

　　势成只知道点头，他不能开口讲话，因为一开口他的眼泪就要掉下来的。这些年叔叔不知多少回这样悄悄给他拿过钱，如果不是因为负担自己，叔叔也许不必像现在这样累，一有空就要写各种调研文章，在他自己讲是练笔头，其实势成知道叔叔更多的是为了赚外块，他身后还负担着哥嫂一家人呢！

　　从叔叔单位出来，势成紧赶慢赶回到宿舍稍微收拾一下自己，换件衣裳洗把脸，又赶到欣想那儿，终于舒了口气——丈母娘还没有到，他还有时间。

　　见到势成，欣想都要哭了：“你刚才去哪里了？打电话给你也不接。”看势成满头大汗的样子，她最终咽下了其他抱怨。

　　势成抹了一下脑门上的汗：“叔叔找我有点事，他拿了些钱给我，正好晚上请你妈妈吃晚饭。”他将钱交给欣想。李秋云是不会在南京住宿的，因为家里厂子事多。势成有点庆幸，幸好今天一大早婶婶就出差了，不然晚上他和欣想陪着吃饭怎么也讲不过去。

　　欣想愣了一下，有些不高兴：“你怎么能又拿叔叔的钱？他们给的还不够多吗，就连势晔……”

　　“叔叔硬塞给我的……”势成辩白。

　　欣想叹了口气。势成确实将钱看得太重了，现在这样的情形无论叔叔怎样硬塞也不该拿的。叔叔的钱也不是容易来的，坐机关的一个月能拿几个工资？所谓灰色收入也分单位分人，轮到叔叔头上的能有几个？

　　不过，现在欣想却无心追究这些。

　　在势成不在的这一个多小时中，李秋云来了有四五个电话，几乎每一个都要让势成接电话。知母莫若女，欣想知道妈妈是想从势成这里得到更多关于房子的信息，因为从她这里什么也得不到。欣想的想法是纸中包不住火，不如实话实说，反正房子就要买了，而她也肯定是要留在南京，有婶婶的五十万作保证，妈妈总不会像原来所讲的那样，生生将她拉回苏州去！

　　欣想的话还未说完，便已遭到了势成的反对。没有房子怎么能行？婶婶的钱说到底是借给他们，不是给他们，将来是指望着黎家的嫁妆来还的，欣想的妈妈怎么也不可能同意的。

　　欣想哀声叹气：“那你说怎么办？”

　　“我已经有了办法。”势成拿出钥匙，“这是叔叔刚刚和钱一起给我的。”他又情不自禁地撒了一个谎。

　　欣想不是小孩子，没有那样容易被哄住。

　　可是势成信誓旦旦，一口咬定叔叔给钥匙给他是经过婶婶同意的。

　　“而且只是先拿来让你妈妈看一下，给她吃个定心丸。我婶婶最通情达理，又一心希望我们二人能好，当然肯借钥匙。”

　　这番话欣想最终还是相信了，而且就算她不信也已来不及，她妈妈已然和堂婶一起推门进来——大四女生宿舍是单独的一栋楼，现在每天都在有人搬离，所以下面的舍管大妈一点也不严，不要说家长，就是男朋友也只要在门口招呼一声就能上来的。

　　不知为何，明明是李秋云让势成到女儿宿舍来等着的，可真一见他们两个人单独在一起，李秋云又有一点生气，觉得女儿不肯回家都是因为这个小子，又担心女儿上了男人当吃了亏。虽然在势成向她打招呼时，她的教养让她不仅不能视而不见，而且还要有礼貌的回应，但面对女儿时，她的一腔怒火就再也不隐瞒了。

　　“大妈，妈，你们累了吧！”欣想现在又成了家里的乖乖女。从上次回家到今天也有几个星期了，其间她不曾主动打一个电话回家，也知道妈妈不可能不生气，现在唯一的办法只好先打打亲情牌，好在母女之间不会有隔夜仇。

　　李秋云可没有女儿的好心情：“怎么可能不累？”

　　陈慧萍却笑吟吟的：“别听你妈的，坐车来的又不是走来的，累什么！倒是你欣儿好象瘦了不少，大四了学校又没什么事，多回家陪陪你妈啊，老呆在学校干嘛？工作了又没时间回家了，你们这些孩子呀就是不懂事。”

　　李秋云冷哼了一声：“她哪里还有家啊！”

　　欣想满脸通红，扑到妈妈的身上粘来粘去，又是说好听的又是亲妈妈的脸。

　　李秋云终于露出了笑脸：“别烦我，这么大人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我不是您的小棉袄嘛！”欣想拍着马屁。

　　李秋云假装生气地推开她：“什么小棉袄，你想热死妈妈呀。”

　　势成倒上凉好的开水——李秋云认为的夏天最好的解暑解渴的饮料。

　　“势成，你家房子准备得如何了？”李秋云屁股还未在凳子上坐稳便已直入主题。

　　势成脸上陪着笑：“阿姨，已经准备好了，”他一举手上的钥匙，“就是现在租户还在找房子等着搬走，下个月我家就准备装修了。”

　　欣想惊讶地望着他，这谎话说得可真溜！

　　势成的心一横，假装没有看到她的眼神，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叔叔和婶婶听说您来了，本来准备一起陪你看房子去，可是叔叔那边有领导来检查，婶婶出了差还没有回家。”

　　最后一句他倒没有说谎，林雪今天一早确实出差了，不过不远，当天去当天回。

　　李秋云露出一丝笑：“今天又不是周末，他们有工作的人么肯定是忙的呀，这也没什么，下次来再见也不迟。”她一面说一面站起来，“咱们看看房子去吧？”

　　欣想忍不住喊了一句“妈妈”，李秋云回身问她有什么事，势成哪敢让欣想开口？赶紧抢过话头：“阿姨，她是担心你们太累了。不过房子离这里不远，早点去早点回，不会耽误人家做晚饭，他家孩子上初中了，学习课业重得很。”

　　李秋云善解人意地表示同意。

　　善良者的善良总是这样容易被人利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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