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势成愣了一下才醒过神来，急忙追出去，眼看着林雪坐的电梯已经下楼，另一架电梯却还在十七楼没有下来，势成干脆从楼梯间跑下去。等他跑到门外时，林雪正在发动车子。势成想也没想，就拉开后座的门坐了上去。

　　林雪回头一看是他，不禁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对不起。”势成的喉咙里就像打了一堵墙，声音小得不能再小。

　　林雪鼻子一酸，眼泪掉了下来。

　　她深吸了口气：“势成，你不要恨婶婶，婶婶真的没有办法再大方下去了，毕竟这是房子，是外公外婆专门送给势晔的，如果给了你，外公外婆心里会怎样想……咱们也不能骗欣想家人，是不是？”——对于林雪的父母，势成从小就和势晔一样叫外公外婆。

　　势成艰难地点了一下头。他没有对婶婶自私的不满，只有对家人贪婪的羞愧。

　　其实最担心的一点林雪没有讲，她是怕房子借给势成后，势成的父母会趁机占为已有。这样的论调势生立在前年过年时透露过了，说什么老二现在有两套房子，一套住着、一套租着，林雪的娘家还有两套房子，将来也都是老二的，四套房子可怎么住呀，到时候不如借一套给他们住，也让他们过过城里人的生活。当然，当时势生立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但林雪觉得这不是空穴来风。因为老大一说完，老太太立即就来了一句，等势成结了婚，咱们全家所有人都到南京去。

　　因为这个缘故，所以林雪才坚决不肯势成留在南京找工作，就是怕势家人打房子的主意。谁知道阴差阳错的，势成最终还是要留在南京，而对这所房子，势家人也确实在惦记着了。

　　林雪有些委屈，天底下还会有比她更好说话的媳妇吗？婆婆竟然用那样的话骂她，而丈夫也站到了婆婆一边。

　　她叹了口气，拍拍势成的手：“你放心，你的婚事只要能用得着婶婶的地方，婶婶还是会帮忙的。你不要听奶奶说的那些，婶婶对你如何，你心里有数。说句话你不嫌难听，如果你没有父母，婶婶也就将你完全接手过来了，可是你有父母啊……”

　　势成哭了：“婶婶，你讲的道理我都懂的。回去吧，这么晚了，你还到外公外婆家去，他们肯定要担心。”

　　一家子大人还没有一个孩子懂事，林雪心中说不出的难过。婆婆不关心她，她无所谓，毕竟那只是婆婆而不是妈。可丈夫也与婆婆一条心，这是林雪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做人可以这样不讲原则吗？昨天晚上明明说得好好的，结果他老娘几滴眼泪一流，势清明又变卦了。

　　林雪苦笑了一下：“势成，你快回去，明天还要去上学。我现在要是回去了，你奶奶那个脾气，还不得将天吵翻过来？邻居们听到了算怎么回事？你放心，奶奶走了，我自然就会回来。”

　　势成知道婶婶说的是对的。奶奶就是这样，人越劝越来劲。可是作为孙子他又不能这样讲，只能劝林雪不要生气。

　　“婶婶，我不会要你的房子。”

　　势成临走前的这一句话，不仅让自己的眼泪掉了下来，也让林雪的眼泪掉了下来。

　　面对这个一手带大的孩子，林雪的心里不是滋味。她挥了挥手，让势成下车。因为她不能再留下来，再留心就会软了。

　　势成看婶婶开车走了，却没有立即上楼。由于自己的婚事让叔叔一家闹矛盾，他心里别提有多别扭，真想找个地方喝几杯酒，但他最终却只躲在角落里哭泣，而没有买醉的勇气。

　　醉了，现在好受了，可是明天呢？现实终究是要面对的，逃避不是办法。

　　现在的情形，他知道自己最该做的是上楼去看一看家人，但脚却沉得动弹不了，最后索性坐在了地上。

　　家里是不会出什么事的，势成安慰着自己，奶奶虽然哭得痛不欲生，实际只需要叔叔一两句就能哄得心花怒放。事实上，叔叔方才的行为一定已经让奶奶开心了吧？他叹了口气。有时候他也不明白，奶奶怎么会这样，每次吵架都要以儿子打媳妇告终，对妈妈是，对婶婶也是。

　　对于一个撺掇着打自己母亲的人，就算这个人是奶奶，势成也不会感到可以原谅。

　　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手按上了他的肩头。势成起头，是叔叔。

　　“回去吧。”势清明轻声说，这个男人现在已经疲惫到了极点，高而瘦的身躯摇摇晃晃，好像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势成站起来，一脸羞愧：“婶婶走了，我没能拦住她。”

　　势清明拍拍他的肩膀：“婶婶现在在外婆家里，没有事。她给你打电话，可你一直没接，都要担心死了。是我看你的手机一直在响，就接了。你怎么不回去呢？”

　　势成低了头不敢开口，怕一出声眼泪就会掉下来。

　　势清明又重重地拍了他两下：“傻孩子，不要听你奶奶说的那些，叔叔和婶婶是真的将你当成儿子来看待的。只是房子这件事……再给你婶婶一点时间，女人嘛，总是难免小鸡肚肠，有些事总要前思后想才能决定。”他故意说得很轻松，仿佛这也是一件小事而矣。

　　势成抬起头：“叔叔，我不会要势晔的房子……”

　　“傻话，没有房子人家肯将姑娘嫁给你！”势清明以为他在担心，不禁又安慰了他两句，“放心，你婶婶是会顾大局的。这么多年了，她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口硬心软，特别是对你和对势晔。这件事，你们小孩子就别管啦。”

　　话虽这样讲，其实能不能做通妻子的思想工作，他心里也没有底。

　　“叔叔……”

　　势成刚一开口，势清明就将他打断了：“回去好好睡一觉，奶奶现在一个人在楼上，咱们快回去吧。”

　　“叔叔，明天咱们一起去将婶婶接回来……如果你不想去，我就和势晔一起去。”势成吞吞吐吐地提议着。

　　势清明这人好面子，有时候得罪了妻子，却不好意思到丈母娘家去请，就让两个孩子替他去。

　　势清明苦笑：“不用了，你们学习吧。明天我自己去负荆请罪。”

　　虽说房子是写的儿子的名字，但没有林雪的钥匙，势清明根本无法从保险箱中取出来。而老娘方才在楼上几乎给他下了最后通碟，本周末她必须看到房本。

　　临进家门的时候，势清明又不忘记嘱咐了势成一句：“今天的事可千万不要告诉欣想，奶奶可跟欣想说了咱们家是有房子……”

　　势成能说什么？只能点了点头。他没有办法告诉叔说，欣想已经知道实情了。

　　一大早势成就起床了，轻手轻脚地下楼买好早点，才叫叔叔和奶奶起床。

　　老太太有点心酸，一个大男孩子居然在干这些，还觉得理所当然。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林雪这个小女人对大孙子根本没有嘴上讲的那样好，甚至将孩子当成佣人来使唤，不然哪个孩子爱做家事？

　　势成如果知道奶奶会有这种想法，一定懊恼死了。

　　“奶奶，这是您最喜难吃的草炉烧饼。昨天婶婶走的时候，叮嘱我一定要起早点到那家买，不然就没了……”

　　老太太本来已经笑眯眯地将烧饼拿起来往嘴上送了，听他这样一讲，顿时又往盘子中一摔：“少提那个女人，她要有这好心，也不会半夜三更与我吵架，然后拍拍屁股跑到娘家去，丢下一个大摊子给我收拾。”

　　这倒是实话，昨晚战场过于惨烈，老太太和儿子、孙子收拾了半个多小时才清理完毕了。这又让林雪多了一条罪状。

　　势成赔着笑脸将烧饼双手将烧饼递给奶奶：“虽然是婶婶吩咐的，可这也是我一大早去排队买的。”

　　老太太嗔怪地看了大孙子一眼：“你这傻孩子，奶奶那样和你婶婶吵，为的是谁？还不是为了你！小没良心的，眼睛一转，倒追她去了。”

　　势成讪讪地笑着，没有开口。他想要和奶奶好好谈一下，却又怕自己控制不了场面，因此迟迟不敢开口。

　　祖孙两人吃到一半，势清明拎着包出来，准备上班。

　　老太太一见儿子立即殷勤地迎上来：“清明，吃点早点再走。”

　　势清明一肚子的心事，哪里吃得下去。可刚想说不吃，老太太已经帮他将豆浆倒好了。势清明只得走过来坐下。

　　老太太一拉儿子的袖子：“清明，是不是趁着林雪不在家，将房子的过户手续办了？”

　　势清明吓了一大跳，万没想到老娘会一大早就提这个。虽然他答应了借房子，但手续无论如何也该让林雪知道吧，不然林雪还不要吵翻天？

　　老太太对儿子的担心嗤之以鼻：“你是一家之主，倒要事事听你老婆的。房子现在是势晔的，关她屁事。”为了证明自己的话有多对，她一面说还一面向势成笑了一下，意思让他给帮帮腔。

　　势成只能苦笑了一下，又低头喝豆浆。

　　势清明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东西，拎着包就要出门，势成也急忙站起来，表示自己和叔叔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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