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时后
我坐在墓碑前,照片里的爸爸安静的注视着我,笑的温和灿烂,我也笑,我答应过爸爸,不许哭,要乐观积极的生活。
“爸爸,蓉蓉来看你了。”
“爸爸,你又在笑呢,你应该看到了,我,小妈,和小莉一直过的很好,没有让你担心呢……”
泪水流淌过笑脸,落在蜷曲的双腿间,我用衣袖抹一把脸:
“爸,你看我,又不争气了,有事没事儿见了你总爱哭,呵呵……你放心,再过几天我就会有很多很多的钱,到时候我把小妈和小莉都安顿下来,我们的生活越过越好了,哦,对了,小莉拿奖学金了……”
我不停的说,不停的笑,泪水也一刻不停的流。
爸爸是车祸去世的,我赶到医院时,他只剩了最后一口气,那时他气息很弱,我的耳朵贴到他嘴边才听到他的话,他对我说:
“蓉蓉,答应爸爸不要哭,要乐观积极的活下去……照顾好你妈和妹妹……”
我点头答应,爸爸才咽了气,我没有守住承诺,我趴在爸爸身上,哭的喘不过气。
我自小就爱哭,但从那以后,我真的很少再哭了。
爸爸把所有的遗产都给了我,可是,爸爸不知道,在他去世后的第三天就出了事……
他留下的所有财产都被法院冻结,甚至连我们原先住的房子都被贴了封条,我不但失去了一切,而且负了一百万的巨债。
没有工作的小妈需要生活,风华正茂的妹妹需要继续上学,而我答应过爸爸,要照顾好她们……
就在我陷入绝境的时候,秦漠出现了,他拯救了我,同时也将我拖入深渊,三年的时间,足以令我万劫不复了!
但我明知是深渊,还是毅然迈了进去,用我三年,换妹妹的安宁,还有爸爸的安息,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从来就没有后悔过。
“爸爸,你还记得远航么?我今天见到他了,他比以前更英俊了,他不再是你瞧不起的那个心高气傲的远航了,爸,这么多年没见了,你想他吗?”
我双手抱住墓碑,脸贴着爸爸的照片,在喃喃自语中睡着了。
搭上回B市的长途车,我才想起在墓地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过,我拿出来,里面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秦漠的。
我了解的秦漠是个货真价实的冷傲家伙,外表淡漠,内心更是阴暗冷傲。
他没事从不给我打电话,就算有事,一遍打不通,也绝对不会再打第二遍,这次他破了例,我知道,他肯定是有要紧事。
但我搁下手机,没有回拨。
车子还没驶出A市,外面夕阳映照,高耸入云的深蓝色大楼反射着奢靡与辉煌,这一天,我在这座我曾经离开过的城市,过的浑浑噩噩,如在梦中。
手机又在震动,是秦漠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在哪”
我盯着这两个字,呆了一会儿,回:
“我今晚会回去”
B市和A市临近,不过两小时的车程,我下了出租车,天刚刚全黑。
“安小姐,少爷在楼上等你多时了。”
说话的宋成是这座别墅的管家,三十岁上下,跟秦漠一样,整日的衣装革履、面无表情,但我觉得,他其实蛮和蔼可亲的,总是很客气,不像秦漠,表面沉默儒雅,偶尔却发脾气,还时常对我禽shu不如……
他曾给我打过两次电话,还亲自等我!
发生了什么大事,值得他这样做?
我心里发慌,尽量平静的上楼,按门铃、敲门,里面都没有动静,我索性拿出钥匙,开了门。
屋里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宋成竟然骗我,他不在。
我舒了一口气,开了灯,随之“啊”的惊叫出来。
他坐在正对门处的单人沙发里,双手交叉于胸前,整个人深深陷进沙发里,脸色苍白憔悴,就像忽然苍老了十几岁。
“呦,装什么深沉呢?”
我笑,想要活跃气氛,但我也知道,笑的很假。
或是因为在黑暗里呆了太久,一时难以适应日光灯的光线,他眯着眼看我走过来,沉默的可怕。
他的心思我从来都无处去猜,他今天好反常,桌上的烟灰缸里至少躺着十个烟头,说明他现在的心情实在是糟糕到了极点——
是因为我没有接他电话么?
我感觉有种凉意从脚底直钻进身体里,身上每一根寒毛都竖起,我硬着头皮,嘿嘿笑着走到沙发旁:
“喂,别这么一张冷脸好不好?到底怎么了?”
“安雅蓉,你还知道回来!”
他终于说话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武侠小说中那种身中剧毒的人才有的声音。
我怔了怔,胳膊忽然被他拉住,我来不及反应就摔在他身上,他有力的大手紧紧摁住我的脖子,将我摁进沙发里。
他身上有浓浓的烟气和酒气,他不但吸了很多烟,还喝了酒……
“这就等不及想离开我了是不是?安雅蓉,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狐狸精!”
他低吼着,失控的大手扼紧我的脖子,醉眸中布满猩红的血丝,仿佛一头彻底被激怒的兽般想要将我撕得粉碎。
我的脸憋得通红,感觉脖子要被他捏碎了,无法说话、无法喘息……
然而接下来他竟然松开了我,他看着我紫红的脸,眼中恍惚流露出柔光。
我看着他,竟然笑了:
“秦漠,既然你这么恨我为什么不干脆掐死我呢?反正你也会因此被判死刑,我们就算同归于尽,一了百了了。”
秦漠怒不可遏的瞪着我,额头的青筋暴突出来,他想说什么,但喉咙间只发出一道低吼,然后用力。
秦漠看着我的伤处,倒是愣了下,沉声说不让我乱动,便起身走了。
他走路摇摇晃晃的,该是喝醉了,这么多年,这还是我头一次见他喝醉呢,我笑了起来。
我答应爸爸不哭,所以,我只能笑。
秦漠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拿着瓶瓶罐罐,他用纱布和消毒棉为我处理伤口,又喂我吃下消炎止痛药,将我抱进卧室,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半夜,我去了趟卫生间,我晕乎乎的推开卧室的门,心里还犯嘀咕,明明记得自己开了台灯,屋里却漆黑一片。
我摸索着开了灯,瞬间发现走错了房间,竟是秦漠的书房,我抬手关灯,然后看着书桌那本杂志怔住了。
该是为了顺手开关灯,他的书桌就安放在抬手就能够到按钮的位置,此时书桌上正躺着一本女性杂志,杂志的封面人物,正是湛远航。
“谁言湛总是个gay?”
大标题鲜红刺眼,大概说他不是gay,因为他正站在窗口的位置,怀抱着一个女人。
女人背对着镜头,脸埋进他怀里,虽然看不到,但我认得出那正是我自己!
这正是我今天上午在咖啡厅里的情景,那时,我想要离开,他却抱住我,竟被人从窗外偷。拍了下来,画面唯美,不像在吵架,倒像是一对情侣在秀恩爱……
秦漠今天这样反常,与这张照片有关么?
可是,他不应该这样啊,他从来都是对我满不在乎的,这件事不应该令冷血无情的他如此愤怒才对。
我想不明白,手指触动了那本杂志,杂志下压着两张照片,我拿起来,然后整个人原地僵住。
第一张照片里,我和一个人牵着手走在路上,那条路我认识,是大学人工湖边的鹅卵石小路,照片里的我笑靥如花,牵着我手的那个人,整张脸都已被涂黑,虽然是这样,但我还是清楚的记得,那个人正是远航。
那是四年前的情景了,我还记得很清楚,但我没有心思回忆,我脑袋里仿佛被强行塞进一个画面,秦漠坐在书桌前,拿着铅笔,生硬的在湛远航的脸上划下一道、一道……
第二张是我的面部特写,五寸大的照片上是我一整张笑脸,照片上显示的拍照日期是在去年春天,我想不起当时是怎样的情景,更想不起自己跟秦漠在一起的时候竟然会笑的这么灿烂。
我不知道怀着怎样的情绪将照片和杂志摆回原处的,我与湛远航的往事,我对任何人都守口如瓶,他怎么会知道?
他的书桌上为什么会放我的照片?
而且,一个男人是怎样的情绪,才会孩子般把另一个男人的脸涂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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