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呢?”
方町和钟政联手了。
钟铭,你怎么想……
“我?”
钟铭静了片刻,浓黑的眸子扫向桌上的咖啡杯,里面静静躺着深褐色的液体,白雾蒸腾出来。
“我想休息一段时间。”
隋心定定看着他:“就只是这样?”
他抬眼,扯出一抹笑:“美嘉的业务上了轨道,钟氏这边卸了职务,我已经三年没有放过假了。”
那语气,有些委屈,有些埋怨,听得她心里一紧。
他的手越过台面,握住她的,轻缓揉捏,她手指上的那层肉就像是快要被揉化了,连带坐在高脚凳上的双腿都跟着发麻。
那双眸子极富有侵略性,□□的鼻子下,色浅而薄的唇勾出弧度:“如果我以老板的身份批你几天假,你愿不愿意留在这间屋子里陪我。我保证,不违约。”
这样示弱,这样服软,她怎么还拒绝的了?
“嗯。”
终是一声轻哼,圆了他的奢求。
握住手指的力道蓦然一紧,那双黑眸中划过愉悦。
隋心抽出手时,说:“其实我刚才去见过方町。”
钟铭挑了下眉,静等下文。
“你怪他么?”隋心问。
静了几秒,他淡淡反问:“你呢?”
隋心握住杯子,感受着杯身的温度,认真仔细的思考了会儿。
“怪。”
在钟铭不动声色的目光中,隋心继续道:“熬了几个通宵做出来的图,虽然称不上什么旷世之作,可是就这样写上别人的署名,还被媒体们疯传吹捧成那样,我心里是真的很生气。”
低了低头,她又说:“而且这个人还是姚晓娜。方町知道我和姚晓娜的恩怨,为什么偏偏给了她?”
耳边的发被几根手指抚顺,有些痒。
隋心抬眼,回望着那双黑眸。
她、钟铭和方町,他们仨的事,唯有他们仨才能明白,才能懂得。
儿时的夏日,蝉鸣不绝于耳,他们仨经常聚在一起,方町开着她听不懂得笑话,钟铭浅笑着,她托着腮帮子瞪着大眼望着他们。
长大后才明白,那样的小日子,叫幸福。
那么简单,那么轻而易举。
却一去不复返。
半响,隋心又问:“你呢,你怪他么?”
钟铭抬了抬眼,终于正视这个问题:“不怪。”
“为什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我大哥是什么人,他们会合作,这里面一定不简单。何况他们有那么大的恩怨在。能走出这一步,他肯定已经想的很清楚,不需要别人给意见,会有什么样的结果也肯定料到了。”
话音一顿,他笑了一下,目光柔和:“心心,生意场不同日常生活,那里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是否有利用价值的朋友。方町和我大哥并不会因此成为真正的朋友,彼此都明白只是一时的合作。”
有共同的利益和目标,就携手走一段,目标和利益相悖了,就厮杀抢一抢。
这大概就是混到他们这个高度的人,玩的那一套。
隋心自认不懂,也不想懂,一旦真的懂了,能设身处地了,就要先成为那样的人。
不管怎么说,方町已经不再是那个凡事靠砸钱解决的少年了,他甚至不是两年前为了跑业务忙得昏天黑地没时间合眼的他。他已经在熟悉这套规则的路上,摸爬滚打了一圈,已经学会了如何玩规则,如何用规则玩人。
也许站在他的角度看她,还会觉得她太幼稚吧,为了点小事就去对峙。
——
“你呢,今天的事换做是你,你也会这么做么?”隋心突然开口。
钟铭挑了挑眉,看着她。
隋心加重了几分语气:“如果你是方町,你会和间接害了你爸爸的人合作么?”
隔了几秒,空气中传来一声轻叹。
“如果杀人不犯法,我手里又恰好有把刀的话,我会用最直接最原始的方式报仇。”
那声音极冷极淡,却透着漫不经心。
顿了一秒,又发出轻笑。
隋心皱了下眉,但见他眸中蓄着笑,上挑的眼角化出锋利的勾。
他问:“你只是想知道我会不会变,对么?”
她几不可见的点了下头。
他分析合作关系那样头头是道,必然深谙此道。
“呵,心心,我和我大哥的生母,早就开始合作了。所以,我不会变,因为我早已是这种人。”
字字铿锵,毫不掩饰。
那每一个字,都像是敲在她心口。
是啊,他说得对。
对于秦敏丽来说,钟政的生母袁平就是她此生最大的心结,最大的障碍,秦敏丽和袁平记恨彼此,大概不会有化解的那一天。
所以,秦敏丽希望钟铭夺走钟政的一切,为她报仇,可是钟铭却和袁平缔结联盟,还用袁平的资金另辟疆土。
如果秦敏丽知道这一切,不知会作何感想。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钟铭的确是这种人。
只是她太任性太自私了,凡是钟铭做的事,她都认为是对的,同样的事别人做了,她就立刻黑白分明。
诚如方町所说:“如果今天做这件事的是钟铭,你的第一反应一定是他有苦衷,或者他被陷害。为什么一换做是我,你就立刻定罪?”
“隋心,你的信任从来就没给过我。”
——
隋心径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并没有注意到,静静注视着她的钟铭,已经离开了高脚凳,长腿迈开,无声的绕过高台,来到她身后。
直到高脚凳被他转了过来,隋心跟着它转了半圈,毫无防备的撞进那双眸子里。
漆黑如夜海,缀着天上的星,伴着波光荡漾,沉醉。
她怔怔的望着,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这样带着根深蒂固的双重标准。
直到双手被他捧起,凑到唇边轻啄。
只听到那低沉的让人深深着迷的声音说:“心心,我也是个商人,这一点,我希望你能明白。”
她点了点头。
那双眸子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可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合作,只要牵扯到你,我都不会做。只有你,是我唯一的底线。”
她蓦然张大了眼,刚要问“为什么”,却不妨被那火热的气息堵住了唇。
眼睛合上时,她的双臂已经被他拉高,绕过他的颈子,在他后脑扣紧,指尖玩着那片有些扎手的发尾,舌尖被他吮的发麻,发抖。
强势而颇有占有欲的大手,不知何时轻车熟路的探入内衣底下,不客气的用力一握,辗转揉捏,粗粝的指腹衔住果实,爱不释手。
她立刻倒吸一口气,发出一声轻吟,心尖也跟着颤抖,不由自主的收紧双臂,化作一滩水。
呵,何必再问“为什么”呢,这句保证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如果他的人生里有例外,只会是她。
这大概是她等了这么多年,最想听到的话了。
远比“我爱你”更动人。
——
设计图一事,后来于斯容也曾问过隋心,试图安慰。
谁知,隋心却说:“算了,我已经不想去想了。”
“你不生气?”
于斯容很惊讶,作品被剽窃,对于一个设计师来说等同不共戴天,这么的平静淡定太不寻常。
“生气,当然生气。”隋心有些懒散的抬了抬眼,抱紧抱枕,“可是生气也没用。如果对方只有姚晓娜一个人,我肯定跟她撕破脸。可是还有方町……”
于斯容不语。
隋心看了她一眼,叹道:“其实那天我已经指责过他了,除了说一些伤害别人和让自己后悔的话,一点用都没有。而且,他经历过那么多事,有今天的地位肯定不是靠勤奋就能换来的,必然要经过一些非常手段,爬的越高,就要防着摔下来,连秦朔都跟他过不去,更别说外人了。”
于斯容问道:“所以你就这么算了?”
“嗯,算了吧,我也不想和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闹的太僵了,也许他有什么苦衷。”
隋心撂下无关痛痒的一句,心里却紧紧揪在一起。
的确,无论是曾经的朋友,还是曾经的男女朋友,她的信任早已都给了钟铭,所以方町做什么都是错。
既然如此,她又有什么资格怪罪,是她偏颇在先,活该受到这样的回报。
——
钟政独掌钟氏在大陆的权利,钟铭被架空的消息,很快传了出来,连钟铭当初和姚晓娜的婚约也被拿出来一并提起,更有人说是钟铭辜负姚晓娜在先,温哥华的订婚宴上不顾而去,和姚氏结下梁子。如今姚氏和钟氏再次利益结合,自然要让合作伙伴消消气,所以拿这个私生子开刀。
隋心听到这些消息时,翻了个大白眼,脑洞开这么大怎么不去当编剧?
紧接着,网上又有人晒出她和钟铭的几张抓拍,是钟铭开车带她去超市大采购的照片,他们穿着同色系的休闲装,手里拿着大塑料袋,正将东西放进后备箱。
有人说,钟家二少甘于平淡,终于放下门户之见,和喜欢了很多年的女人同居了;有人说,钟家二少现在是丧家之犬,幸好还有个小设计师女友愿意收留,患难见真情啊;还有人说,钟家二少离开钟家是一时的,等他东山再起了,女友就又金屋藏娇了,毕竟门不当户不对,要不然早就扶正了,钟氏夫妇再礼贤下士,也不会允许儿子娶个小设计师。
诸如此类的评价,比比皆是。
——
沉闷的日子慢悠悠的持续了几日,直到夏瓴回国的消息传来。
这大概是连日来最让人高兴的一件事了。
隋心一大早就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打车去机场。
秦朔还在外地出差,下午才能回来。
出闸口,两个女人一照面,就发出一声尖叫,笑着抱在一起,夏瓴的眼泪一下就飞出来了。
夏瓴变化很大,大波浪的发卷,性感的装束,举手投足都是女人味,身材也丰腴不少,和隋心站在一起,越发显得她弱不禁风。
等激动的情绪一过,夏瓴就拉着隋心的双手上下打量,啧啧有声的说:“怎么两年不见,你比以前还显小啊,跟个高中生似得,好歹穿点艳色的衣服啊。”
夏瓴的老毛病还是没有改,习惯性的要给隋心身上添加色彩。
隋心举起双手投降:“我是搞设计的,又不是搞选美的,怎么方便怎么来,我每天赶图都累得要死要活的,哪有时间打扮?”
夏瓴皱了皱眉:“那你家钟铭呢,也没提点意见,也不给你请个造型师什么的?”
隋心不语,脑海中突然晃过钟铭的一句评价,那天在酒店里,黑乎乎的,他的口吻喊着淡淡的□□,低喃着说她穿衣显瘦,脱衣有料,还用手狠狠的捏了一把。
所以,她大概可以将此理解为,钟铭是没意见的吧。
——
傍晚给夏瓴接风洗尘后,秦朔就开车将两人接到某会所里和老同学们聚会。
这一次,姚晓娜没有不识相的冒出来,可是席间的话题却围绕着姚晓娜许久。
同学们都在议论姚晓娜学成归国后,如今名利双收,天才名设计师的头衔被钟氏集团捧得高高的。
不知哪个同学提到钟氏大权回归大少手中,议论声这才戛然而止。
霎时间,目光齐刷刷的望向低头喝汤的隋心。
隋心抬头,笑了一下:“我不介意,你们继续聊。”
可同学们却面面相觑。
隋心只好放下汤勺,落落大方地说:“我和钟铭还在一起,姚晓娜是钟政那边的人,钟铭最近正在放假,钟氏的事他没有过问。”
隋心的坦白,很快就令夏瓴将她拉到一边,小心追问。
“我听秦朔说,你们复合了,是真的?”
见夏瓴如此紧张,隋心也只好收起笑。
“嗯。”
夏瓴眉头紧紧皱在一起:“我在西雅图就听说了,钟铭真被架空了?”
“嗯。”
“那他现在……”
隋心打断道:“他现在很好,无事一身轻,我挺喜欢这样的。”
夏瓴一副先天下忧而忧的样子:“可是男人不能没有事业啊。”
隋心翻了个白眼:“你先操心你和秦朔吧,他现在和方町势同水火,打的可凶了,我觉得你得负一半责任。”
夏瓴大惊:“啊?凭什么呀?”
“你当初多喜欢方町你忘了?我看秦朔除了是因为他姐姐,还因为吃当年的干醋吧?”
夏瓴不服:“呸,都是老黄历了!”
可静了几秒,又正色道:“对了,我听说,方町和钟政……”
隋心静静抬眼:“嗯,合作了。”
夏瓴好久没说话,半响才吐出一句:“原来一个人的变化可以这么大。”
夏瓴不禁想起,前几天在某本杂志上翻到的一页。
页面上的男人,闲适的坐在沙发里,神色很淡,透着冷漠,却又仿佛饱经风霜,气质如刀锋,不容轻视。
她瞪着那一页,良久良久,几乎忘了怎么眨眼。
记忆中,那个在PUB献唱,拿着麦克风,对着一干为之着迷的女听众,似是动情又似是玩票仿佛对什么都不太认真的男人,好像被眼前这位青年才俊,彻底取代了。
——
走出会所大门,迎上冬日烈烈的风,那风如刀尖,刺得皮肤生疼。
有的同学说,要去KTV玩后半场。
隋心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了,刚要拒绝,一同学就凑上来,挽着她的胳膊说:“对了心心,我男朋友是猎头公司的,前两天钟氏的新闻出来的时候,他还夸你男朋友特别有能力来着,好多跨国大企业都想挖他呢……你看,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帮他牵个线。”
隋心一下子醒了,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幻听。
“呵,先谢谢你男朋友啦,他还挺有创意的。”
“不用谢,大家都这么多年同学,应该互相帮忙的。”
“……”
又有一同学凑上来:“心心,其实你男朋友有没有考虑过自立门户啊,我认识几个特有钱的老海归,现在都回来了,正想找点事做。他们看珠宝这行有得赚,就是不太熟,想找个熟门熟路的人帮忙管理。”
隋心又是一愣,反问:“他们不熟这行就敢下水啊?万一被人骗了就血本无归了。”
“不会的,那不是你男朋友嘛?”
“……”
旁边传来一声窃笑,隋心抬眼瞪过去,是夏瓴。
夏瓴接收到眼神,走上前将她解救出来。
“好啦,今天没有下半场了,改天吧,要谈公事的先预约,晚了,都回家吧!”
“心心。”
直到这道声音响起,低低沉沉,合着冬日的冷风,灌入耳中。
隋心一下子回过身,睁大双眼。
一袭深色大衣的钟铭,正立在十几步外。
长腿迈开时,冷风拂过他的发梢,掀起了宽大的衣领。
隋心想也不想,就挣脱同学们的包围圈,跑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钟铭停下步子,拉起她的手。
“过来接你。”
隋心抿嘴笑了,没有回头,却感受到齐刷刷盯在背后的那些目光,终于忍不住笑了。
然后,在钟铭询问的眼神下,小声说:“他们刚才说,你失业了,要给你介绍工作……”
那双黑眸中清晰地晃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涌上。
“你的同学们这么热心,应该谢谢人家。”
隋心还没反应过来,手就被他拉起,一同揣进大衣兜里,指尖暖暖的。
下一秒,他已经带着她走向人群。
一阵热络的寒暄,瞬间淹没了冷风的呼呼声。
同学们围上来,一照面,几个女同学纷纷睁大眼,如一个个小灯泡,叽叽喳喳的开始自我介绍。
他一一耐心回答,毫不敷衍,挂在唇角的笑浅浅淡淡,却迷了看客的眼。
有人说,他本人比网上的照片里还要高。
有人说,原来心心男朋友这么帅,好有福气。
有人说,不知道怎么鉴赏珠宝,有时间要向他请教。
直到夏翎又一次出来解围,众人才意犹未尽的结束话题。
——
隋心跟着钟铭的脚步走下台阶,一路走向路边停靠的黑色轿车。
天上飘起了雪花,点点星星。
隋心低着头,跟着他的步子,左、右,左、右,左、右。
他停下来时,隋心抬起头。
“想去看电影么?”
她歪着头,问:“什么片?”
这几天,钟铭表现的真是想在度假一样,无所事事,每天都会顶着一副认真的表情,抛出来几个家常的问题。
比如,她懒得做饭时,他问想吃日本菜么,然后拿起电话叫外卖。
比如,他随意翻看她的言情小说时,皱着眉问结局是什么,她说男女主角在一起了,他才会继续翻。
“老片,泰坦尼克。”他说。
静了两秒,又补了一句:“四个小时,未删减版。”
她一下子笑出声。
四个小时,大概会看到天亮。
“好。”
她真的好喜欢这个他。
不属于工作,只属于她的钟铭。
连找个节目都这么无聊,平淡,生活化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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