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月在太阳底下暴晒了一天,收工的时候觉得自己就快熟了。
她今天没课又不用去许医生家,连接了三个拍摄任务。最后一个跟齐娜一块儿,忙完的时候已近五点,太阳却还毒得跟什么似的。
在更衣间收拾东西的时候,齐娜终于逮着机会凑过来道:“你这工作有点奇怪啊,怎么一直见不到人呢。当初怎么找到的?”
“中介那里找的,跟个男的打过电话,说是主家的朋友,帮着找阿姨的,我就去了。”
“那都一个月了,你隔一天去一次,十几次都没见着人?”
“医生嘛比较忙,你不是跟咱们学校医学院的师哥熟嘛,人家没跟你说过?”
齐娜撇撇嘴:“那些算什么,最多是支潜力股。你这个不错,成功男士没家没口的,搞不好有机会……”
“也搞不好人家喜欢男的。”
赵惜月收拾好东西催齐娜快走:“别磨蹭了,我一会儿还去医院看我妈。”
“真是命苦的孩子。要我说不如一咬牙豁出去算了,来钱不比这个快?”齐娜说着朝后面的露天摄影棚努努嘴,“一次一两千的,你这得攒到什么时候。”
“蚊子肉也是肉嘛。”赵惜月冲她笑笑,正准备往公交车站走,齐娜到了门口大手一挥,十分豪气的模样。
“打的算了,我请你,别让你妈等久了。”
“谢谢你。”
“跟我客气啥。早去早回,明天早上有课,也让你妈早点睡。”
赵惜月坐在出租车里,透过玻璃看外面的城市。有件事情她一直没跟齐娜说,她最近总在考虑,要不要退学算了。
当初考上的时候很不容易,名牌大学不好考,她的分数擦边过,进了外语系。这个系在她们那所以医科闻名的高校并不打眼,很多人和她一样都是调剂进来的。
她本想熬过四年找个好工作,以后和妈妈也能过得不错。
可偏偏大三下半学期她妈查出得了重病,原本平淡的小日子瞬间被打破。
然后她就开始考虑,这学还要不要上。学费已经交了,咬咬牙熬一年出来后找份工作,肯定比辍学强。
可现在是时间不等人,她妈那边的医药费跟无底洞似的,靠她兼职做小模特儿加上给人当阿姨,似乎也有点吃力。
继续还是中断,成了摆在她面前的两条岔路。
想了想还是没跟齐娜说,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她把装衣服的大包交给齐娜,只揣了个钱包进医院。
刚走出没几步,迎面两个年轻女人走过来,其中一个穿着病号服。三人在一棵大树前交错而过,赵惜月没认出对方,本想侧身让过,手臂却让人一把抓住。
那个穿病号服的女人恶狠狠冲她道:“赵惜月?”
她抬眼一看,恍然大悟:“娄丽丽,你怎么在这儿……”
“装什么蒜,还不是让你害的。”
赵惜月莫名其妙,旁边娄丽丽的姐姐娄婷婷立马抓住自家妹妹,努力安抚她:“好了好了,别生气了,咱们回去吧。”
“我不,我再走两圈。”
娄丽丽放开赵惜月,收回那杀人般的目光,临了还是忍不住狠狠瞪她一眼。
赵惜月一头雾水,不知她这仇恨从何而来。
娄丽丽她不熟,是她一个同学的女朋友。那同学和她不同系,叫秦轩,两人因为同给一家杂志拍内页认识,平时没什么交情。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人家的女朋友。
她快步离开,进了住院大楼搭电梯上楼看妈妈去。母女两人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旁边就有病友的家属过来找她,说跟她商量个事儿。
那是病友的姐姐:“小赵是吧,我们几个家属商量了一下,决定都去做个配型。不管成不成试一试吧,多个人多个希望,你去不去?”
这一病房里住了四个病人,得的全是白血病。各家想尽办法都没能给自己的亲人找到合适的配型,到这会儿已是有点绝望。所以他们想死马当活马医,各自给其他病人配一个型,搞不好奇迹会发生,人海茫茫也许能救自己亲人的那一个,就在同一间病房里。
赵惜月感同深受,当然不会拒绝,笑着点头应下了。
病友姐姐脸上立马露出和煦的表情,整个人仿佛都被希望点燃。
那是一种绝望中生出的希望,赵惜月看得有点难受。
然后她转头去看母亲,见她脸色还好,不由放下心来。她们是最后一个住进来的,她妈妈的病情也最轻。医生说了只要找到合适的配型,康复的机会很大。
可惜她去做了配型,却没能和妈妈配不到一块儿。想到这里她削苹果的手一顿,刀刃擦着指腹过去,还好没破皮。
赵母有点心疼女儿,就劝她别削了,说反正自己也不吃。赵惜月怕她难过,撒着娇道:“我吃呀,我可喜欢吃了。”
正说笑着,一个陌生电话打来,赵惜月接起来一听对方自称叫娄婷婷,是娄丽丽的姐姐。
赵惜月就很客气地也管人家叫姐姐:“您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娄婷婷语气十分不好:“你赶紧上天台来,急诊大楼的天台,我妹妹要跳楼,她说要见你。”
赵惜月一愣:“这事儿和我有关吗?”
“当然有关,你跟秦轩那点儿破事儿我妹都知道了,她前天吃药叫我们救了,刚才趁我上洗手间的功夫上了天台。你赶紧过来劝劝她,我妹要是死了我跟你没完,闹到你们学校叫你书都念不下去。”
电话那头有风声,听起来确实像在天台。赵惜月还没说什么,就听娄丽丽在那里声嘶力竭喊:“姐,给秦轩打电话,叫他过来!”
赵惜月一听不妙,赶紧放下苹果往外走。心里忍不住想,医生都干嘛去了,怎么没人发现她上了天台呢?
急诊科里也是乱作一团,许哲今天上中班,才刚查完房,实习医生小李就冲了过来,一脸惊慌道:“许医生不好了,娄丽丽跑天台上去了。”
旁边同为住院医师的谢志凑过来问:“哪个娄丽丽?”
“6床,昨天晚上吃安眠药送来的那个。”
许哲回他一句,又问小李:“哪个楼?”
“就咱们这个,正在天台上闹呢,说要自杀,嫌咱们救活她了。真能添乱!”
许哲转头冲谢志道:“你看着这里,我上去看看。”
说完他带着小李搭电梯上了顶楼。到那里的时候发现天台上已经围满了人,全是医院的工作人员。有人在劝她,有人在打电话,一见许哲来,所有人自动让到两边,给他留出地儿来。
许哲穿过人群走近一看,娄丽丽的姐姐正拿着电话冲对方吼:“喂姓秦的,我妹妹为了你差点没命。她现在在省一院急诊楼楼顶,你要不来的话,我饶不了你。”
挂了电话后娄婷婷看一眼许哲,似乎显得有几分犹豫。许哲冷静地站在那里,和旁人看起来很不同。
他就是有那种让人安定的能力,再浮燥的人看到他,也会平静下来。
她准备收起手机,开始劝妹妹下来。结果娄丽丽不依不饶,冲她吼道:“赵惜月呢,她怎么还不来!是不是没胆来,有种抢人男朋友却没脸来见我,是不是?”
许哲在旁边听着,心想又是个姓赵的。
娄丽丽又催:“姐,你再给那个贱/人打电话,叫她过来。”
赵惜月一上天台,就听到有人在骂自己。仗着晒了一天脸皮够红,也没把这话儿放心上。
其他人一见她就安静下来,似乎猜到了她是谁。有人心里就想,这姑娘一件白T恤牛仔裤,扎个马尾辫挺清纯的样子,不像会做那样的事情。倒是这个要跳楼的,看起来更像疯子。
不过她长这么漂亮确实挺吸引人,男人们就腹腓,要这两个给自己挑,肯定是挑这个啊。
许哲也在打量她,他看的点和别人不同。晚霞渐渐铺洒开来,照得她整个人充满红晕。但即便这样她的脸还是红得很不自然,像是经过了长时间的暴晒。
然后他就想自己还是职业病发作,这时候还有心思研究这个。
赵惜月却没看到他,目光落在了娄丽丽身上。刚刚看着还行一个人,一眨眼的功夫居然玩起了自杀。
她就劝她:“你先下来吧。”
“我不,我要等秦轩来。”
“那你下来等。”
“我不下来,我今天就死在你们这对狗男女面前。”
赵惜月有点无奈:“我跟你男朋友真没什么,就一起工作过两回。我答应你,以后避开有他的工作成吗?”
“不行,他说了他要跟我分手,他看上你了。一见钟情!”
“这个……我也没有办法。我毕竟不是他,但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接受他,这样可以吗?你先下来吧,挺危险的。”
娄丽丽却是火爆脾气,一点不听她的,仍是吵着要跳楼。赵惜月没办法,只得下剂猛药:“那样不值得。你要是跳了,不是正好成全他来追求我吗?”
许哲眼前一亮,觉得这人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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