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磊,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七十年前,她被程璋放在收藏室。一墙之隔是程璋的办公室。河南沦陷之前,办公室里经常人来人往的。她听得到他们的声音,却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而“宋磊”,是程璋经常提到的一个名字。他是博物馆的研究员,副馆长的有力人选。
程璋十分欣赏宋磊的才华,多次说要提拔这个后生晚辈。
但,宋磊的年纪轻轻,职称又不高。按理说,起码熬个十几年,才有可能评上副教授。
临去四川前的一晚,程璋开始整理家什。把她和另外几十件珍藏的古董,托付给朋友保管。等去四川回来之后取。于是乎,她被装进了箱子里。放在门口的一隅,听到来来往往的脚步声纷沓。每个人搬东西都匆匆忙忙,像逃命似的。
“看守博物馆的任务就交给你了,我会写信给委员长,委托他派一支警卫连守护博物馆。务必使此地不要落入日本人的手里。”
这是程璋说的最后一句话。
但她并不知道,程璋到底是把看守空了的博物馆的任务交给了谁。但也明白此人只是“看守”,并没有买卖土地的权利。后来博物馆旧址归属了宋家,她以为是土地买卖的结果。却没想到,这块土地的继承人可能是程璋认识的人。
许多年后,宋琏却告诉她。自己的太爷爷宋磊就是那个人。
一连串的线索连起来,就是:程璋把博物馆交给了宋磊,本来是要他看管博物馆不落入日本人手里。却没想到,宋磊成了博物馆的主人。
那么:“你太爷爷是买的这块地的吗?”
“不是,我太爷爷本来就是前博物馆的负责人,程璋走了之后,就是我爷爷在全权负责。那一块地,也是归属到了我爷爷名下。”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太爷爷的家族可是那时候河南数一数二的富商……说不定连建博物馆的这一块地,也是我宋家出钱买下的。”
这就更胡扯了。但是得到了这个重要消息,接下来探案就有突破口了。但凡是这类大案,明里暗里,都会牵扯到什么利益相关。宋磊既然是这块地的转让人,或许从中牟取什么好处也说不定。这么一来,那么宋磊就有很大的嫌疑……
告别了宋琏,她抱着一大堆疑问回到了家。却看到家门口有人在等。是谢文湛。他似乎站了很久,但衣冠一丝不苟。呵,那边的事情刚解决完,这边还等着一个。好福气呀,她。该不该笑一笑呢:“找我有什么事?”
“这么晚才回来?”
“跟宋琏谈了下程璋的案子,有收获了。”
“什么收获?”
“还没搞清楚,先不下结论。”毕竟她不想把事情想得太坏。但是看到谢文湛手中拿着一个小盒子。是百年老红木制成的:“你拿的什么东西?”
“一幅君子棋,隔壁的陈爷爷送给我的。”
“他为什么送给你这个?”
“或许是投缘,”谢文湛笑了笑:“我连输了他三把,最后一把吃了他的炮,赢了回来。陈爷爷说,这盘棋和我投缘,不如送给我。”
“这样……那再见了。”
“白汐。”
“嗯?”
“下次不要跟宋琏约会了,要不然,我吃起醋来。还是会对昌荣阁采取一些手段措施的。”他的笑容,神秘莫测:“希望你记住了,这是你和他最后一次吃饭。”
莫名其妙的,几句简单的话,令人心里又冷又热起来。白汐点头应付了下,就进屋子睡着了。这一个晚上,又是辗转反侧。自从那天的事情之后,她偶尔会梦到一些谷仓罐出土的片段。似乎是那个大将军在天有灵,想要告诉她什么。
今晚,她又梦到了那一天。
当刚出土的谷仓罐,从盗墓者的手中,转交到另一双手上时。一个略沧桑的声音响起来了:“这,这是!不行!这东西太邪门了!周围的地势是九龙抱水,这是水中泉眼之地。本来该用玉器来吸收阴气,却埋了一个谷仓罐。日积月累,恐怕这罐子里的东西吸收了阴气,不是成冤鬼,就是成了孤煞!”
那老人咯咯地笑,笑声仿佛从喉咙中发出来的:“顾老弟,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好好保管的。这毕竟,是一件价值□□的古董呀。”
“但这东西会害人的!还是不要碰为好!”
“古董是古董,人是人。人要是不做亏心事,连鬼敲门都不怕。何况一件古董呢?”
“……哎,希望如此吧。”
但是等所有人都走了之后,老人把它拿在手里端详:“再不报仇,就晚了……”
然后,梦就没有了。她也睁开了眼睛,原来已经是大早上了。毫无疑问。这就是谷仓罐出土的全过程。原来不仅仅是那个老人在场,还有一位擅长风水的顾先生……顾先生?怎么感觉耳熟呢?不管了,先去上班再说。
她去得早,先收那一枚铜钱。这都一周过去了,其实也没报什么希望了。解开绳子,把铜钱提了起来:“昨晚有看到什么人吗?”
“有啊,一个漂亮的大姐姐,在下面挖着什么。风一吹,把我吹到了天上,她就不见了。”
“什么?!她长什么样?”
“没看清楚呢,她走得好快。不过围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
米白色的围巾?她没见过谁围了一条米白色的围巾。但是走进了大楼,却一眼看到苏瑜站在收纳柜前,正把自己的棉衣脱下来,换一身工作装。不经意间,她瞄到苏瑜的储物柜里面露出白色的一角——错不了,是一条围巾。
走了过去,简单开场:“苏瑜,昨晚你去了什么地方?”
“啊?我,我昨晚在家呀。没去什么地方。”苏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低下头匆匆忙忙地走了。恰好谢文湛也来储物室。苏瑜走得急了,差点撞到他,手中的资料也散落一地。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头也不回就出了办公室。
“她怎么了?”
“大概有麻烦了。”她悄悄道:“你不是在前台吗?帮我盯着点苏瑜。”
谢文湛没有多问:“那好,有什么消息,我通知你。”
但苏瑜今天一天都表现平常。倒是宋琏那边说,滕清华的案子有了突破。说是滕清华的家底子被翻出来了,此人炒股,但是今年股票一线走绿。欠下不少债款。加上根本没有录像记录记录他出过办公室,所以自杀的可能性更大了。
她还是不明白:“自杀可能做到自己往自己心口开个洞吗?”
“怎么不可能,你看过名侦探柯南没有?里面的杀人手法,五花八门。光是回形针,就有一百零八种用法。”
“现场没有发现回形针。”
“但是现场也没发现别人啊,”宋琏倒是笃定的很:“还有,之前滕清华还差点收了一批假的古董。他可是博物馆研究员出生,连宣德炉的铜胎有错都看不出来了。这人呐,心思根本没有放在生意上,大概就是放在负债上。”
她点了点头,好像有道理。所以宋琏的结论是:“咱们呢,也别去管他了。想点开心的事儿,那个,你答应做我女朋友不?夏威夷或者马尔代夫,随你去!”
“不答应。”
“……”
之后一连几天,苏瑜还是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没办法之下,白汐只有化被动为主动。等苏瑜回家的时候,自己跟在她的身后,看看她搞什么名堂。就这样跟踪了两三天,什么动静都没有。直到第四天的时候,苏瑜回家后不久,背着一个旅行包出来了。
经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骑过霓虹灯交织的路口。苏瑜的方向是城外。一直骑到了旧货市场里面。穿过来来往往的假古董贩子,顺着小道走进了一个小巷子。但她没有停在哪家楼前,只是把自行车靠在墙角。似乎在等什么人。
这时候,一伙人从楼前走了出来。一共有七个人,每个人都穿着都很体面。其中为首一人问她:“那谷仓罐,收回来了吗?”
苏瑜面色平静地扔下旅行包,拿出了那只谷仓罐。递给了旁边的人:“收回来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东西不好使了。”
“不可能,顾老先生说了。只要把谷仓罐埋在那个地方,大楼里面的人全部会死,怎么可能失效了?”!
“我哪里知道,有本事你们也混进去啊。乌衣巷子里面的孩子也不止我一个。埋了就是埋了,不管用就是不管用。我有什么办法?!”苏瑜嫌恶地啐了一口:“还派我接近那色鬼,你们其他人呢?下次我再也不干了,谁爱和宋家对着干,谁去!”
乌衣巷子,孩子?!事情越发有意思了。
那被顶了嘴的男人不服气了:“苏瑜,别忘了你太奶奶临终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你都忘了吗?!”
苏瑜一时间语塞。那男人还在喋喋不休:“宋家的人死有余辜。老伯都为我们做到这份上了,你不成功杀了宋峥和宋琏,还有什么脸回来?!”
“但那一栋大楼的人怎么办?!他们都是无辜的!”苏瑜的脸色忽然涨的通红:“还有,你们事先没告诉我,滕清华会死掉!”
“大楼里的人,老伯自然有安排。这个不必你费心。”一个高个子的女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脸上擦了厚厚的粉底:“这一次失败了,那就下一次继续呗。”说完,就走上前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塞在了苏瑜的手上。
苏瑜脸色苍白,下意识要扔掉。那女人冷笑道:“你敢不听老伯的话?!”
苏瑜不出声了。把东西牢牢握在手心里。那女人又凑过来吩咐了几句,苏瑜机械木偶一样点了点头。似乎就任凭他们摆布。
躲在角落里的白汐叹了口气,忽然觉得苏瑜既可恨又可怜。但老伯是什么人,为什么这么让她忌惮呢?还有,他们是以什么为目的,想要团结一致搞垮宋家呢?带这些个疑问,她继续跟踪苏瑜。直到她顺着原路,回到了家。
而她,就在此时拦住了苏瑜上楼的路:“苏瑜,你等一等。”
“啪——!”受惊的苏瑜一个踉跄,手中的东西也摔到了地上。绣了平安符的锦囊里面蹦出一支银簪子,轻轻脆脆地落地,仿佛有女人呻.吟了一声。一刹那,白汐感受到了浓浓的煞气。虽然还不成形,但是离得道之日不远了。
她捡起那根簪子。用灼热的窑火轻轻化了,苏瑜想过来抢。摊开手心,她捏碎了一堆粉末。纷纷扬扬洒下,不留一丝丝的痕迹。
“你……你……我的簪子呢?!”
“你先回答我,你们这个组织,和宋家到底有什么恩怨?”
苏瑜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你,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她冷酷一笑:“或许,我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只是采取的手段不同——在探究七十年前的列车之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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