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白汐还是拗不过谢文湛的坚持,一起北上了。
头一夜宿在三环内的谢家别墅。因为来的太晚,她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第二天迷迷糊糊醒来,却是懒的起。
“文湛。”白汐刚醒,嗡嗡的嗓子带着点鼻音。她一叫他,谢文湛就醒了。看她小卷的乌发散乱披在脸上,于是伸出手,理了理。她睁开眼睛,乌黑的眼珠,溜溜的。像是一串成熟的紫葡萄。而这一声“文湛”,是他一辈子梦寐以求听到的,最动听的声音。
“早饭准备好了。”谢文湛把她拉起来。
“文湛,”白汐一边扎辫子,一边道:“你跟我来北京,我管不着。但是前提说好了啊,白天,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晚上咱们再睡一块。”
“行。”
谢文湛系完领带,打了几个电话。秘书班子已经从上海转移到了北京。办公地点,也从维多利亚港,转移到了王府井大街。
白汐看了下他的行程,蹙了眉头:“怎么不去至尊行?”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顾师兄还在里头。”
谢文湛也有自己的考虑。北京毕竟不是他的地盘,去了分公司,那些属下也不是真心替他办事。还要处处受桎梏。不如去谢氏集团的北京办事处。一来,谢家少股东毕竟是他。二来,也算告诫顾铮:没有谢家,没有至尊行。
但白汐不是太懂这些。她只知道,今天要去定陵的博物馆。于是也简单收拾了下。临走之前,谢文湛还给她配了个司机专程接送。
定陵博物馆在北京以北,40公里的大峪山脚下。占地8万平方米。其实说是博物馆,也不过是在遗址上盖了几间房子而已。游客不多。看门的人也老了。
白汐循着青石堆砌的通道,前往地宫墓室。只见空荡地宫中,有7座汉白玉石门,诉说着冰凉的庄严。墓室中央没有帝后的棺椁。却配着一个青花大瓷缸。下面的铭牌介绍说,这瓷缸里头本来盛满了长明灯灯油。后来,万历和皇后的棺材都被毁了。长明灯也不再需要点燃了。
正殿被毁的一干二净。只余下袅袅的香灰。白汐叹息一声,走到后殿。只见棺床上停放着陪葬的26个红漆木箱。
靠近了红漆木箱,白汐听到了许多声叹息。
守陵四百年,有谁读得懂它们的孤独呢?这里的每一粒浮尘,仿佛都是当年明皇宫的金杯玉盏所化的劫灰。巍巍大明王朝,生死注定,已经烟消云散。但是这些文物,保存着它们的记忆,怎么散,也散不尽无声的流年。
她走到一个木箱前:“你好。”
“你好……你是来烧毁我的吗?”红漆木箱问。
“不是。”白汐笑了:“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来烧你?”
“这里……被烧过好几次。破,破四旧。万历皇帝被烧了……哎呀,那个惨啊。还有孝靖皇后,她生前多凄苦呀。就因为大臣拥戴她儿子当太子,万历不喜欢她。所以生前被百般摧残。最后哭瞎双眼,悲愤而终。结果死后……她的头骨,就摔在了我身边……”
红漆木箱开始哽咽起来。而白汐也看到了它的记忆,原来,它是孝靖皇后的“景阳宫”出的东西。看来,它从前很喜欢孝靖皇后。白汐只好安慰了几句,但木箱依旧哭个不止。还唾骂当年盗掘定陵,烧毁定陵文物的人。
白汐知道定陵的挖掘史。60年代,定陵挖掘之后,3000多件稀世珍宝,就被保存在定陵地面上的老文物小平房里,历尽寒暑,就这么干巴巴晾着。夏天潮气大,冬天温度低,对文物,尤其是丝织品,造成了很大的损坏。
更别提,十年浩劫。多少文物毁于一旦了。
然而讽刺的是,如今的文物保护协会,又造了一个地宫。把幸存的定陵文物送回到地下去。既不能展出,也不能拿出来研究。因为文物实在是损毁的太严重了。连唯一一件留下来的龙袍,也几乎碳化成了黑色的碎片。
而这些红漆木箱,因为外面涂了漆,防腐防蛀,所以才得以展出。
红漆木箱哭了半晌,才收拾好心情:“抱歉,刚才失态了。四百年也没人听我们说话了……对了,你来定陵,有何要事?”
白汐就问了童宾瓷器的下落。一只木箱叹了口气:“童宾的那些东西……我们也听说过。但有没有陪葬,却是不知道了。”
旁边一只木箱道:“我倒是见过一次。你猜猜,那些是什么玩意?”
白汐看过记录,说童宾烧的是“造型奇特的瓷坯,一反传统的制作方法”。却是不明白了。什么瓷形会难烧到拿活人祭祀:“是什么?”
“万历皇帝宠幸郑贵妃,老了之后,那玩意不太行。所以叫景德镇的人,烧托子,角先生,缅铃这些形状的陶瓷进贡……”
白汐扶额,托子,角先生,缅铃……这些东西……用通俗一点的说法来说,就是……古代情.趣用品……再通俗点——假阳.具!难怪烧不出来!搁谁烧的出来陶瓷的!有病吧!
她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要借灵的陶瓷,是用来干那事的。简直恶心得反胃:“然后呢?那些东西有没有陪葬?”
“有,一两样掺和在万历右边的偏殿陪葬品里头。”顿了顿,木箱又道:“不过我记得,右殿的陶瓷,全部被砸碎了。”
刚才哭的红木箱,这时候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孝靖皇后得了一件童宾的瓷器。是一个小茶碗。碗身上画了两条交尾的鱼。东西还算正经。”
白汐燃起了希望:“那在哪里?”
“我记得……这只碗被一个姓李的守陵人,拿去喝茶了。后来破四旧,那姓李的就卷铺盖跑了。”
姓李的?白汐记下了。又绕了一周,其余的定陵文物,也是同样的说法。看来,她只能寄希望,寻找那姓李的守陵人了。
晚上回去吃饭,她把事情跟谢文湛说了一遍。成功坏了谢文湛的胃口。他也觉得,假如跟淫器借灵气,很那个啥。于是放下了筷子:“不许看。”
“什么不许看?”
他很严肃道:“不许看那些东西的记忆,听到没有?”
“怎么,怕我学习了之后实践在你身上?”她色眯眯地盯着他。真是几天不调.教调.教他,男人就敢骑在她身上了。
“整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谢文湛赏了她一个爆栗:“总之不许看。”
白汐答应了,她根本就找不到那玩意瓷器的碎片啊。就算找到了……假的那玩意,哪里比得上谢文湛真的好……于是上了床,她就色眯眯地欺负谢文湛去了。
本来,陶瓷属火。表面冷淡,冰凉。实则内心深处都有一把熊熊的炉火。爱起来就是疯子,狂人。把自己烧了,也要拉对方一起熔化。
但是,床上温顺的谢文湛。早上就不太温顺了。难为昨晚那么辛苦,今天他还起了个大大的早。又嘱咐她早点回来,晚上思思要过来吃饭。
“思思怎么在北京?”
谢文湛给她围了条围巾:“思思一直陪着爸参加人大会议,和上海代表团一起住在北京饭店。”
“那你爸怎么不来看我们?”她觉得谢老爷子挺和蔼儒雅一人,放大变老版本的谢文湛,别有一番老姜的风味。还想多认识认识呢。
谢文湛摸了摸她的头:“爸他今年年初的时候就说了,秋拍过去以后再见面。他暂时不会插手至尊行三个季度的拍卖。”
“那就有意思了。你爸想看你们师兄弟哪个厉害啊。”白汐答应了:“好吧,晚上我早点回来。”
送走了谢文湛。白汐再次去了定陵博物馆。这一次,她查出了那个姓李的守陵人的下落。这人就是大屿山脚下的一户农民,家中排行老六,光棍一个。当初,定陵的挖掘者也是看他老实,所以才雇佣他看守文物。
白汐根据档案馆的记载,寻去了李老六家。可惜的是,李老六的房子已经被拆除了。只剩下矮矮的地基,淹没在乱草丛中。
她随便捡起一块砖头,试了下,无法通灵。年代实在太短了。邃转到了村口,问了下李老六的后人。得知给他送终的侄子,在村里的工厂上班。
于是白汐又寻到了工厂去。找到了李老六的侄子李浩。她自称是定陵博物馆的工作人员,来询问那一只茶碗的下落。但李浩说他从来没见过。她再详细问了问,李浩一口咬定叔叔没留什么东西。但眼神躲躲闪闪的。
白汐也不泄气,只说了句:“行,那你忙吧。”
但是她转身就去了李浩家,李浩家里没人。这个穷光棍,守着一个院子,一片玉米地,过小日子。门板漏风,还是用玉米的秸秆挡在外面的。屋子里没灵气,看样子不像是藏有古董。
但她前脚刚进来,后脚那李浩也回来了。白汐连忙躲了起来。只见李浩,拿起铲子,就往后山的坡地去了。白汐也跟上。
李浩走到自家叔叔坟前,开始挖。一边挖,还一边念念有词:“这回发达了,发达了……想不到叔叔死之前还聪明了一回,把皇帝的茶碗带了回来。哼,那臭娘们想白拿,没门……”挖着挖着,见到棺材了。李浩兴奋地跳了下去。
白汐站在他身后,摇了摇头。她就说,李浩心里有鬼。
但是不一会儿,李浩上来了。手上拿着的是一只普通的黑釉碗。还当宝贝似的用衣服裹好。四下看看无人,兴冲冲地走了。白汐忍不住笑了一声:万历皇帝要是用这种粗糙的黑釉碗喝茶。明代御窑厂的人,都要被砍了头了。
她来到李老六的墓地上,用手感应了下。土层下面没有灵气。原来白高兴一场,那茶碗根本没有随之入葬。
眼看天色不早了,白汐决定明天再来。
与此同时。北京峥嵘大酒店里。
中午,这里举行了两个女孩的小小见面会。现在,桌上一片狼藉。
徐卿卿毕业于中央美院,谢思思也是。两个人在大学时候,就是关系最好的闺蜜。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徐卿卿才得以进入至尊行,进而成为谢镛的弟子。如今,6年不见,徐卿卿和谢思思久别重逢,就开怀畅饮起来了。
但是聊着那些大学里的峥嵘岁月,谢思思不知不觉就喝多了。峥嵘酒店是谢家名下的,门外还站着几个保镖。她不必担心出什么意外。所以喝的格外痛快。徐卿卿也陪着喝,她也快醉了。就说了一句:“你哥哥已经有女朋友了。”
谢思思已经喝的东倒西歪了:“是啊,晚上……我要去看我哥哥……嗝……还有白汐。”
“白汐……”徐卿卿醉得趴在桌子上:“她和你哥哥……怎么好上的?”
“她……嗝……救过我哥哥。”谢思思已经完全糊涂了。拉着徐卿卿的手,自己也不知自己说了什么:“卿卿,白汐……不是人。”
“不是……人?”徐卿卿笑了:“思思,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我记得……嗝。”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继续道:“我记得,你在军训的时候。就爱开玩笑。好多男生…看中你是谢大小姐。要……追求你。你就讲鬼故事,把他们吓跑。”
“不是,不是。”谢思思的眼睛已经闭上了:“白汐,真的不是人。我哥哥那会儿……”她糊里糊涂把当初谭琦怀疑白汐,谢文湛测试白汐。结果七个人死亡。而白汐单独救了谢文湛的事情,颠三倒四地讲了一遍。
徐卿卿的醉意,瞬间醒了一半:“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谢思思双颊红云遍布:“之前,哥哥一会儿去开封,一会儿去南京,就是……为了她。什么洪秀全宝藏,哪里是我哥哥要的啊。其实是白汐要的。还有那个程璋纪念馆……白汐认识程璋。她是民国人……”
徐卿卿已经傻帽了。
谢思思还在说:“卿卿,咱们什么关系……我也觉得,你当我嫂子很好。但哥哥…哥哥他一门心思,就放在白汐身上。白汐就算是个好鬼,踏马的也是个鬼。你听说过鬼和人在一起的吗?”
徐卿卿仰头喝了半杯红酒,她需要静静。
谢思思的声音慢慢小了下去:“我也很无奈……但白汐她也的确救了我哥哥……我没办法阻止哥哥和她在一起……但愿哥哥能明白,世界上还有你这么好的女孩在等她……他就是个白痴,为什么第一次谈恋爱,就想着娶个女鬼回家……”
徐卿卿觉得,静静不下来了。谢思思也终于不省人事了。她就脱下衣服,盖在谢思思的身上。然后坐在沙发上,陷入了沉思……思思是个直爽的人,她不会在这方面说谎的。那么,白汐真的不是人?!还纠缠谢文湛?!
糟了。这岂不是……女鬼爱上了书生的翻版?!
她不淡定了。那是谢文湛,她追求了多年的学长。却不要她,要女鬼!怎么可能甘心?!退一万步说。谢文湛娶了个女鬼,思思会不会受牵连?谢家会不会被这个女鬼弄得家破人亡?!不行!她不能让白汐再得意下去!
嫉妒也好,还是心底那股深深的不甘心,就在此刻,爆发了。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知道取舍。但,这些都建立在她彻底放弃的基础上。学艺术的,总会有那么一些死脑筋,何况是骄傲的女人。
深吸一口气,徐卿卿做了决定。铲除女鬼,保护谢家。再一次争取爱情。于是,她拿起电话。拨通了顾铮的电话号码:“顾师兄……我有个麻烦事要拜托您……对,事情就是这么回事……那麻烦你了,一定要将白汐绳之以法。”
放下电话,枯坐了半日。谢思思才醒转了过来。徐卿卿扶住了她:“思思,你感觉怎么样?”
谢思思坐直了:“头有些疼……对了,我之前说了什么来着?”
徐卿卿笑了笑:“你说,晚上要去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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