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秦老师叫的，秦霜降极为满意。她手速很快，回复着左骁的信息。其实，我有点紧张。
左骁没有再回，可能是在忙。或者是，根据他面试的经验来看，安慰秦霜降的越多也许会给她造成越大的负担。不如，就让她自己来调整。
果然，秦霜降将手机放回口袋，她深呼吸了几口，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前面一位男士，满脸怒气的出来，并且对他们说道。“现在的学生啊，实在是太不像样子！这样的老师，不当也罢！”
接二连三都是这样的结果，令秦霜降心里更加没有底儿了。说快也快，四号进去试讲的时候，她在外面抽了签。
秦霜降抽到的是，通过形式美法则和构图原则讨论插图的视觉美感。
这个名字好长，她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插图基础》这门课里的，她当时上学的那会儿对这个印象就不深，再细细思考下，应该是要讲解插图的组织和形式、拆求和表现的手法。
在念到五号的时候，秦霜降手脚都麻木了，她非常机械地推开多媒体大教室的门。很多次的专业课在这里上过，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是同手同脚地上了讲台。
底下的学生姿势千姿百态，应该是前面好几位试讲的都不能给他们以新意，以至于有些同学打开平板播放电影，好几个人凑在一起嗑着瓜子看，甚至还有人举手要抗议这种浪费他们时间和生命的投票打分行为！
既然是公平试讲，那么所有的标准都是由学生来定。秦霜降看着他们完全没有要听课的意思，自己又没有拿麦克风，声音肯定吼不过他们。于是，秦霜降只好转身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快速画起来。
时间有限，她从一上台就开始被嘲笑，这种极为不尊重人的方式，令她心里很郁闷。其实想想，她在大二的时候，班上也有调皮捣蛋的学生，据说后来毕业之后，转行做了雕塑，在课堂上坐不住的，还真是能耐得住辛苦。
秦霜降脑海中没有太多的想法，总归这节课是没有办法讲下去的，她的思路全都乱了，语言一点都不能表达出。可是，她有最强的武器啊，就是画。
墨绿的黑板底色，随风飘扬的窗帘一角，远处隐隐可见是他们学校标志性的钟楼，不用看这些孩子们第二眼，秦霜降都能描绘的出，他们在教室的模样。渐渐的，教室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静悄悄的只剩下夏末的风声，如同她黑板上绘画而出的那样，大家都是一幅幅可爱的青春脸庞，很快定格成一张速写。
由喧闹到鸦雀无声，秦霜降只用了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她勾完最后一笔，转身面向大家。“我抽到的课，是关于插画的构造。简单来说，插画是设计中独创性较强艺术性较浓的一项，有着文字不具备的特殊的表现力。这些大家都知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大家手上专业课书的第一节正文第三段里提到过。我没有太多的时间来我对这节课的看法，送这副画给大家，如果有缘，我们再见。”
这样就算是在时限内，画了也讲了吧？秦霜降没有任课的经验，在看到前面四个的结果后，她觉得，对自己的要求不能太高，能顺利完成，然后不是被轰下讲台，而是自己主动走下来的，就算是成功！
“谢谢大家。”秦霜降真诚的鞠躬，她知道自己的水平有限，能否来母校任教，只能算是一个奋斗目标。如果不能实现，那就另谋他路。
突然有个女生灵光乍现一样，激动地说。“您……您是寒霜再临！”
“啊？！”立即有同学跟着附和，还有人火速拿出手机，搜索着秦霜降在宣传画册时候的照片。“天呐！真的是寒霜！”
秦霜降是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知名度还是颇高的，她习惯在画完的最后一笔，卷卷曲曲地勾出一个霜字，一来是标明自己所属，另一是防止盗图。没有想到，这个习惯在刚才画黑板画的时候，也顺手就被勾上了。
这样都能被认出来，那一定是铁杆粉丝了！
“寒霜大大！”
不少同学跟着起哄，有人干脆从书包里掏出秦霜降的画册《假如时光能够倒流》。“签名！寒霜大大，能不能帮我签名！”
本来已经十分有序的课堂氛围，瞬间就被打乱了，秦霜降立即手足无措，门口的考官推门进来，对着秦霜降说。“五号，你可以离场了。”
“……”秦霜降无语了，这算怎么回事，刚才这些孩子们很乖的啊！这哄闹，不算犯规吧！
“我们给寒霜大大打高分！”有人倡议着，纷纷回到座位上，填起了表格。
“……”还真的是这批学生给打分啊！秦霜降这下子开心了，她内心是激动不已，但是面上还保持着大大的高冷，微微一笑。“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从教室里出来，秦霜降就被人围住，后面的面试者问道。“是不是一帮子非常难搞定的小孩啊？我们听见里面很吵啊！”
“祝你们好运。”秦霜降也不多说，径直背着包离场。
其实她不知道的是，网络上很快就掀起热搜，寒霜大大要来X大执教了！
正面评论当然是现场的这几个学生引发的，还有拍的秦霜降的照片，以及她在黑板上用不到五分钟画出来的全景图！很多人表示要献上一年份的膝盖，寒霜大大求包/养！
秦霜降没看手机，也不知道她的微博上涌入大批量的粉丝，还有不少转发。她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一样，感觉很轻松自在，不管结果怎么样，她至少是尽力办到了。
浓重的夏意，在校园中并不显得炎热，秦霜降一身简洁套装，看起来就不像是学生了，她看着暑假还留校的学生们，要么是考研大军，要么是勤工俭学，好像时光就这么静静地停下来，她都忘了自己已经离开这里快四年了，如今也是孩子她妈。
想到这里，秦霜降自己都笑起来，得失心还这么重啊，她继续踩着阳光往前走去，竟看见左骁站在车前，一脸微笑地看着她。“咦。”
左骁一直这样盯着她看，秦霜降这才意识到，他是来接自己的。连忙甩着包，一点都不优雅地蹦蹦跳跳，往他怀里奔过去。
“注意点，这可是学校。”左骁扶了她一把，防止她摔倒。看她心情大好的样子，问。“是不是面试的结果不错？”
“嗯……不知道呢，就算是不错，也还有专家导师级的面试。”秦霜降的嘴角出卖了她，这第一场，是学生打分，她自然占了优势。“不过啊，我在教室里，被学生认出来了。”
“认出来了？”左骁也都快淡忘秦霜降曾是连续畅销榜首的画手了，这其中有不少他推波助澜的结果。
“是啊，没办法，绘画的风格太明显了，独一无二。”秦霜降当然不会说那个角标出卖了自己，她自豪地一仰头。“好歹，我也是当红知名画家好不好？”
“好好好，大画家可被给晒到了。”左骁用手掌遮挡住她的头顶，绅士般地帮她打开车门，他一如既往的温柔。
“现在要去哪里？我们回家吗？”秦霜降在车内跟他亲了几口，然后坐直身子，系上安全带。
左骁今天这样殷勤，自然是要做些秦霜降可能会不高兴的事情了。“左念和一之好久没有见爷爷了，咱们回来这么长时间，也没有看老人家。”
“哦。”秦霜降经过他提醒，才想到这一点来。等车在快要开出校园，她才恍惚觉得是不是一个哦字，有点冷淡了。“我是说……应该要去看的，是我疏忽了，忘记了……”
“嗯。”
“我并不是说不愿意去看老爷子，主要是事情太多了，应该左念和一之都比较想爷爷，然后爷爷也……”
“我知道，不用解释。”其实，左骁是有点疑惑的，老爷子比较内敛，他一般不会轻易让孩子们过去看他。难道是年纪大了，有些事就容易多想？
秦霜降是越描越黑，看着窗外，跟左骁介绍起外面的景色来。“左骁你看，这边往里走，是一条小街。里面有好多不同风情的咖啡店，文艺的愤青的各种风格，无限量续杯，自习室没有座位的时候，就到这里来，点上一杯，再点个小八寸，一下午就这样虚度了。”
左骁默默地听着，可以想象她那个时候无拘无束的快乐。
“还有这儿，是一家宠物店！老板非常的帅气，还会帮大家养小兔子什么的，毕竟寝室宿管不让养。”秦霜降念叨着，她从市场上买过一只仓鼠，几次查寝连带着盒子一起塞进被窝里，好歹躲过去，后来味道实在太大了，只好送给这家宠物店。
帅气？左骁眉头一皱，问道。“有多帅气。”
“好啦，是个gay啦。”秦霜降知道他吃醋，忙解释着。“他家老公也是非常温暖的一个人，学霸加高级工程师，俩人甜蜜着呢。”
不过，现在还在一起吗？这个就不得而知。秦霜降恨不得探出头去看，只能见到老板形单影只地带着口罩抱忙碌。
应该……还很好吧？
秦霜降没有再想，她一路给左骁介绍买进口食品的超市，偶尔会打折的书屋，还有散落一地芬芳的转角花店。
“你画里画的，就是这里？”左骁瞥了一眼，问。
“啊？”秦霜降一愣，什么意思？“什么画。”
“如果，我第一个遇上的是你，那么在这个花店前，我们可以来一场惊心动魄的初遇。”左骁想了想，她书里画的不就是这样吗？
秦霜降的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真是没有想到左骁会看她的画册。“那个……都是有少女心的人才看的呀！”
“哦不，不是惊心动魄，而是怦然心动。”左骁笑了一声，连忙改正。
“……”措辞上有这样计较吗，虽然马上从悬疑变成浪漫剧情，但是秦霜降也还是觉得小心事被人发现。如果说左骁看到这里，那么之前他跟琳琅之间的纠葛，被她用漫画的形式表现出来，会不会介意？“你……看完之后，什么感想。”
“你火的有点晚了。”左骁说着模棱两可的话，不表明直接的态度。
这算是夸奖吗？秦霜降决定不说那些扫兴的言语，她撑着头，看左骁的侧颜。每一处都是自己极爱的模样，就连那上下滚动的喉结，都令秦霜降觉得好看不已。
被人这样盯着，左骁都有点不自在了，在红灯的时候，他捞过秦霜降来，狠狠地吻了一口。“别乱看，小心看出火儿来。”
“……”秦霜降按着他的手，防止他乱动。“我喜欢看你，就想这样看一辈子。”
喜欢比爱，好像更加动听一些。左骁看着她眼中闪动的亮光，真真切切感受到刚才的那个词来，怦然心动。
老爷子亲自设宴，自然是出手大方。左骁和秦霜降两人接了俩孩子之后，一路被迎接着上去。他们都以为是普普通通的家宴，没有想到，竟然还有陈老爷子。
“这……”
不仅是秦霜降，连左骁都没有想到。秦霜降忽然觉得不对，这是鸿门宴啊，什么意思！
“都来了啊？大家聚集一堂，吃个饭没有意见吧？”左老爷子笑了笑，招手让左念过来。“来，念念。”
“爷爷。”左念虽然不太懂事，但是还是能看懂大家的脸色，他走过去，站在老爷子身边。
左一之是不知者不惧，她被左骁放下来，小腿儿颠着往大花瓶跑去。
秦霜降找到了事儿做，正好是能转移与陈老爷子对视的尴尬。“一之，别乱跑，等会儿碰着了。”
“爸，不是说好了家宴吗？”左骁笑着，坐在陈老爷子身边，很明显是针对他的。
“就因为是家宴，所以我才来的。”陈老爷子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他呵呵地将正好跑到他腿边的左一之捞过来，抱在膝头上。“来，叫姥爷。”
“……”秦霜降不明真相，其实，认祖归宗这事儿，没有那么严重吧？为什么左骁总是如临大敌一样？
她虽然跟陈老爷子交集不多，但是还真的没有那种血浓于水的感觉。
左一之还不会这么复杂的词，她撅着小嘴，想要抓陈老爷子的白胡须。
“来来来，大红包拿着。”陈老爷子从兜里掏出一个红包来，递给左一之。“叫呀。”
“嘿嘿！”左一之不顾大人们的纠结和矛盾，她当然是抓过来，笑的流出口水来。“爷爷！”
令大家都没有想到的是，左一之竟然将红包拿来，转手就给了左老爷子。
“这丫头还真是姓左的。”左老爷子哈哈笑了起来，将红包还给秦霜降。“来孩子，收着吧。”
秦霜降很矛盾，她知道左骁是抗拒的，但是她内心里，如果陈老爷子真的是她亲生父亲，那么……此举也无可厚非啊。“左骁。”
秦霜降喏喏地喊着，她也不知道该要还是不该要。
“嗯。”左骁点点头，在外面秦霜降还是给他留面子的，什么事都听他的。
左骁再想阻止，也无力挽回了。该来的还是会来，现在连左老爷子这个唯一或者说唯二之情的都开始倒戈。
“霜降，之前给你的档案袋里，已经说得非常明确了。你确实是我们陈家的骨肉，本来这顿饭是想请秦家的老两口一同来作证的，但是考虑到他们的情绪可能会受到影响，就没有邀请。不过，我与你的养父养母之间，本来就有私交。这里是他们收养你时，我们签下来的协议。”陈老爷子将一张照片递过来，上面是一张陈旧的纸，上面字迹清晰，写着秦霜降被收养的前因后果。
这种消息虽然心里是开始慢慢接受的，但是看到白纸黑字，秦霜降忽然有种感觉，原来她是真的被很多人疼爱着，有秦家父母，还有默默在背后付出的亲生父母。
“可是，霜降的资料上写是孤儿。我不想让霜降再受到伤害，所以，还是做了亲子鉴定，再吃这顿饭也不晚。”左骁就认准了陈莀给他提供的信息，陈老爷子并不是在给自己找女儿！
闻言，就连左老爷子都惊住了，他不知道左骁查了多久，也不清楚左骁查到了哪一步。“要不，就先上菜吧。”
“没有说清楚，这饭吃着也难堪的很。”左骁嘴上说的不客气，他是不想跟陈家打交道。他们是怎么对陈莀的，恐怕往后会这样对待秦霜降。
倒不是会有什么经济物质上的损失，主要是怕秦霜降在心理上承受不住。
“左老头儿，你将位置交给我这个女婿是不错的，你眼光挺好，比他大哥强。”陈老爷子又拿出另一份资料来，他绝对是有备而来，这让左骁不由警惕。
这个老奸巨猾的东西，肯定是真话里面掺杂着少量的假话，偏偏这些假话一定是最关键的！
“其实，我说霜降应该姓陈，是该叫我一声大伯的。我不能用亲子鉴定说明问题，但是现在有一种手段叫做催眠，可以唤醒人潜意识里面的记忆。这件事说出来，对霜降很残忍。她的父母，在一次意外中，双双丧生遭遇不测。她……确实是孤儿，不错。”陈老爷子边说边叹气，打开档案袋，里面有很多家庭合影，还有据称是他那个早死的弟弟手写的家书和日记。
秦霜降心里难受，她早将左一之接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关于这件事，她不想再讨论了。“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收养的，我感觉到非常幸运，现在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时候，突然有人说，我是孤儿，我无父无母。如果你们真的是我的家人，是我的亲人，就请不要出于什么龌蹉的目的来让我相认。”
陈老爷子想着秦霜降唯唯诺诺，但没有料到她也是有脾气的。其实，他不了解，秦霜降在家里，绝对是一大霸主，左骁都不敢跟她抗衡，只能是在外面充充大男人，回家之后简直化身为家庭煮夫的呀！
正巧，左一之见到刚上来的菜里有造型独特的小鱼，她伸手一直叫嚷着。“要要！”
“要什么要！好好吃饭！”秦霜降不着痕迹地将陈老爷子手中的档案袋拿过来，她现在没有办法好好研究，左骁的意见她肯定也会采纳！
“……”
大家都不好再说什么，很显然，这次家宴的主题是，让陈家认了秦霜降。但是这样陷入僵局，吃着喝着都是没有什么滋味。
等到这一餐快要结束，秦霜降突然问道。“陈老，我原本就叫霜降的吗？”
“是啊，大名是这个，秦家没有改，小名却是……莎莎。你知道为什么吗？原来你们家外面，是一片很大的竹林，就在S市的远郊。你出生的时候，秋风吹得正盛，你爸爸就说，这外面一直有沙沙的声音，莫不是要下雪了？从窗外一看，满地都是枯黄的竹叶，一场秋霜降下来，叶子都掉了。”陈老爷子回忆着，他眼角慢慢沁出泪水，怎么看都不像是假装。
秦霜降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是因为在她的记忆里，真是有人喊过自己莎莎。有的时候是梦，更多的是在她生死一线之际。
可是，她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起过，包括左骁，也不知道。
陈老爷子竟然能说得出来！秦霜降她很感性，也不乏理智。从左一之水土不服上吐下泻的食谱，到她不为人知的小名，她是相信了陈老爷子的话。
就连秦家父母，都是将她的小名唤作是霜儿。
她埋着头吃饭，将眼泪生生地憋回去。他说的都是真的吗？自己的父母，早已经不在人世？左骁的注意力都被秦霜降吸引，他明白陈老说的一定是触动了她，验证了她为数不多的记忆，但没有发现，自己的父亲，在听到S市的时候，手上的筷子颤抖的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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