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杜予涵的印象里, 雷利表情总是冷冷的。无论外界的气氛如何热烈, 他总是一副满不在乎的表情。赢了不见开心, 失利没有失望, 仿似对任何东西都置身事外。
更不可能出现眼前这种不要命的攻击方式。
原先, 他是这么认为的。
温热的血液沿着眼角蜿蜒而下, 咸汗和着雨水刺痛得睁不开眼。杜予涵喘着粗气, 纵使大腿疼得几乎要跪倒在地,可他依然咬牙挺直腰杆,左腕上锋利的冰矛警惕着对手的发难。
而对面的雷利情况也没好多少。
这种完全不计损伤的攻击, 使得他浑身沾满了血污,衣服上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右手背的裂伤深可见骨,猩红自指尖汩汩往下滴落, 在草地上绽开朵朵血花。
他警惕的回身扫了一眼, 见狗蛋依然被困在岩牢里不甘嘶吼着,才趁着杜予涵躲避冰弹的功夫, 极速灌掉两瓶特级治疗药水。来不及等待药效吸收, 便飞快的拉出冰箭, 三两步冲上去又是一轮猛攻。
虽然杜予涵的伤口看着吓人, 其实没有伤及筋骨, 不过这种以伤换伤的打法,还是让他叫苦不迭。尽管他对冠军相当执着, 但完全没到要互相拼命的程度。何况相对于眼前像吃了过期春药的雷利,他更担心的反倒是隐藏在暗处的“同盟”。
等他俩打得死去活来, 万一对方最后冒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那他岂不是死得很冤?
可这看在雷利眼里,却是种变相的懦弱。
“这就是你的全部实力?”侧身躲过杜予涵的缠绕术,雷利满是血污的俊脸,扬起一抹不屑的微笑。
杜予涵唇角紧抿并未回话,只冷冷的紧盯着对方。
“不敢说话?”对方的不吭声让雷利剔了剔眉头,他忽然眼尾一扫,轻轻哼了一声,“或者,我应该换个人问问?例如你身后的那个——”
“你说什么?”漆黑的瞳孔猛的一缩,杜予涵内心震惊不已。
他知道凯文的存在!
“你猜?”见对方终于有所反应,雷利微微眯了眯眼,手下的攻击一发不停。
杜予涵脸色十分难看。
冷静!对方的实力并不如你,才试图扰乱你的心神。你根本不需要听他胡说八道,只要按照自己的节奏,就可以获胜……对,就是这样!
可无论如何做心理建设,动作依然出现了一丝迟缓。
说时迟那时快,雷利看准时机把土刃狠狠往前一挑,纵然杜予涵反应极快的挥剑格挡,但手臂还是被撕开了数寸长的伤口。
一招得手,急退数米。
可相对的,雷利的大腿亦添了道新伤。
“啧啧啧,暗影法师呢,攻击力还真是惊人。”他只淡淡的看了伤口一眼,便毫不在意的抹去脸上的血迹,“就是不知道在光明教派的围攻下,还能不能如此英勇了。”
这正是杜予涵最担心的事情。
这片大陆对暗影法师有多么痛恨,他心里一清二楚。尔兰雨林四周布满结界,现在他俩的一举一动皆在全场观众的监视之下,若是这段对话传了出去被有心之人听见了,那毫无疑问的,凯文一定会陷入无尽的危险之中。
很显然,雷利知道凯文的弱点,同时也非常清楚他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
“你想怎样?”杜予涵咬牙切齿的瞪了他一眼。
“怎么?害怕了?”歪头轻笑一声,雷利麦芽色的脸庞因失血过多,逐渐泛起一丝苍白,“现在才开始后怕,不觉得太迟了吗?要是我说出去的话——”
“你敢?!”说罢,黑光大盛,一道迅猛的火焰冲击迎面扑来。
雷利猛一弯身,堪堪闪躲过去。忍着肩膀的灼痛他借力反手一击,杜予涵的腰间霎时血花四绽。
“呃!——”他顿时眼前一黑软倒在地,狗蛋在身后急得吱吱乱叫,却依旧无法冲破岩牢的桎梏。
乘胜追击,雷利进攻的速度愈发迅猛。
最后,小腹被狠狠踹了一脚,杜予涵滚到几圈撞到树干上,下一刻,一把锋利的冰剑紧紧抵在大动脉上。
“认输吧,你打不过我。”雷利喘着粗气,他只需稍一动手,抵住喉间的利刃便会毫不留情的□□对方的咽喉。
“你休想……咳咳!”干咳几声,杜予涵不服输的死死瞪着对方。
“你觉得还有资格和我谈条件?”嗤笑一声,雷利封喉的冰刃又紧了三分。
杜予涵抿紧了嘴唇。
把他的坚定不屈尽收眼底,雷利也不动手,忽然饶有兴致的唠起嗑来,“说说,为什么一定要赢?说好听了,兴许我会放你一马。”
冷冷一笑,杜予涵睨了对方一眼,“我从不知道原来你是个话唠。”
面对讥讽,雷利只漫不经心的挑挑眉。
其实,他对眼前这个老师指定要对付的男人,真有几分好奇。尽管在参赛之初,他是奉命到法兰城布置模型傀儡,顺道被要求参加这里的赛事。不过在主城附近的傀儡被巡逻队发现之后,参赛反而成了最主要的目的。
虽然一开始老师并没有明说,但从现在看来,似乎这个叫杜予涵的男人,才是老师由始至终的目的。
他跟老师到底是什么关系?
为什么要如此大费周章的对付他?
“不说?”见杜予涵迟迟不肯开口,雷利眯了眯眼,“让我猜猜……你是为了那个暗影法师吗?”
“你闭嘴!”杜予涵怒目圆睁,若不是死穴被人制住,他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对方的嘴。
左一句暗言术右一句暗影法师,这人他妈的找死!
“看来我是猜对了。”看着脖项被冰刃割裂的猩红,雷利淡淡的勾勾嘴角,“看来你是真的很在乎他呢。”
闻言,杜予涵冷笑一声,“以你这种冷心冷面的人,怎么可能明白要保护重要的人是什么心情?”
“我不明白?”孰料雷利身形一顿,就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磅礴的气势倾泻而出。
“你明白?”挑衅的挑了挑眉,杜予涵不着痕迹的在手下缓缓凝出一个透明框体,“你知道什么是承诺吗?”
“呵,呵呵……承诺,你和我说承诺?”像是听到什么滑稽的笑话般,他捂住眼睛哼哼嗤笑起来,“你根本不明白,承诺的含义……”
“什么?”把成型的白模藏在身后,杜予涵努力支起上半身,对雷利的情绪波动有些不解。
只见雷利空洞的双眼满是痛苦与无奈,仿佛在愤怒发泄,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主宰的人,就你这种水平……”
他在说什么?
谁的命运无法自己主宰?
什么承诺?
纵使听不明白雷利的话,但杜予涵依然警惕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有什么资格去保护他?!”
话音刚落,雷利凶光大盛。只见左腕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绿光,猛一抬手,一枚足有脸盘大小的炎爆弹,夹杂着凌人的斗气,长牙舞爪的从天而降。
杜予涵倒抽一口冷气,手镯刮起一股幽黑的暗光。他右手猛一拉扯,翻滚的风系粒子飞速集结,凝成一把紫黑色的旱天雷剑。
啪啦!——
汹涌的雷霆离子蠢蠢欲动,如发丝般朝四方散射出耀目的蓝光。他狠一咬牙,锐利的瞳眸紧紧盯着对方,毫不犹豫往前一送。
可就在那发艳红的火球即将落至头顶之际,雷利忽然闭上双眸,嘴角竟噙着一抹解脱的笑意。左手轻轻一翻,硕大的球体瞬间化作点点火星,消散在半空。
什么?!
杜予涵愣住了,可身体的惯性以容不得他再作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雷刃往雷利的胸口送去——
*****
一直蹲在后方的凯文有些不安,此次战斗激烈程度超出他的预期。正当他考虑是否要出手相助时,却蓦地惊觉附近有一道急促的气息,由远及近快速逼近。
他心中一愣,首先想到的便是坐收渔利的搅局者,二话不说迅速意识外放,欲图在对方到达之前把其拦下。
可奇怪的是,那人在受到凯文的骚扰后非但不停住,反而加速狂奔。
糟糕!
当凯文想再次施法拦截时,以被对方突破距离,冲到战场中心。
“哥哥!”
噗嗤!——
雷利听到了一种声音,很熟悉的声音。那是——
法术刺进身体的声音。
他勉强睁开双眸,一层光滑锃亮的半透明薄膜笼罩全身,紫黑色的雷刃没入护罩,刀锋却被柔软坚韧的光壁包裹,定在距离心脏半寸之地。
但是,满眼腥红。
护盾的另一边,趴伏着一个男人,身体在强烈的电击下轻微抽搐着。锋利的刀刃直直插入他的腰侧,爆裂的雷电离子不断撕裂着创口,鼻间传来一股难以忍受的焦臭味。
“不,不可能……”
雷利的脸色一息间变了灰色。
他怎么会在这里?
为了今天的战斗,昨天晚上自己下了一剂强力安神药,他还亲眼看着对方喝下去的。就连今早离开前,他让阿黄守住洞穴,就是担心他跑出来。
可,可是为什么——
剧烈的疼痛直冲脑门,护盾上的男子疼得有些失神。他吃力的撑起眼皮,凝视着离自己仅半尺的雷利,露出一枚绝美的笑容,眼里充满溺人的温柔。
“哥哥……”
被突然冲过来的瑞利吓了一大跳,杜予涵慌忙松手散去剑刃。
失去支撑的瑞利浑身一抽,哇的一声咳出一大口血,直直喷在雷利面前的护盾上,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雷利愣愣的站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意识开始游离远去。
老师,我有一个请求。
还没正式领养,就学会提要求了?
……对不起。
哼,说罢。
我,我可以带上我弟弟吗?
我讨厌麻烦。
我会负责照顾他的!
那,你要如何报答我?
……我愿意永远听从您的命令。
哦?
我发誓。
……
“瑞利?”
雷利瞪大了眼,哆嗦着唇瓣说不出一个字来。他浑身抖得如簸箕一般,拼命伸手想触碰昏迷中的瑞利,但颤抖的指尖却被薄薄的护罩阻挡。
就在此时,雷利手臂上的精神印记陡然凝成一枚小小的光球,爆发出耀眼的强光。那光球从他身上渐渐抽离出来,静静漂浮在半空。
下一刻,包裹雷利身体的护罩颜色愈发亮白。满满的,整个球体开始变得透明,连带着雷利的身影也模糊不清。
从小到大,为了能给弟弟一个安稳的成长环境,他按照老师的一切要求,就算吃尽苦头也毫无怨言。
可是如今,那个他发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却为了保护他,倒在自己面前生死不明,而自己却连把之紧拥入怀的能力都没有……
倏地,脑中某根情绪忽的断裂,情绪如同瀑布般迸然爆发。雷利陡然冲上去狠砸光壁,悲怆的失声哀嚎,“瑞利!瑞利!你醒醒!瑞利!”
薄壁被捶得咣咣作响,任凭他如何刮挠,也无法撼动半分。
最终,在雷利的悲鸣声中,光球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块纯白色的碎片从半空中掉落,啪嗒一声没入草丛里。而那悬浮在空中的小光球,嗖的一声,瞬间打进杜予涵的手臂,如呼吸般明灭数次,彻底暗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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