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洛辰望着后视镜里渐渐消失的瘦小的身影,手紧握成拳头用力砸向方向盘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实在不该在这样的夜里把所有不安留给这样一个犹如受惊白兔一般的女子,可是谁让她不知天高地厚的惹怒了他!
“你凭什么拿一个人的人格和清白做交易!!!”“欧洛辰!你就是衣冠禽兽!”
苏晓曼声嘶力竭的哭喊还回荡在他的耳边。是的,谁也没有权利就随便拿一个人的人格和清白做交易,更何况,这个人如此撩动他的心,让他一直稳如磐石的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这么多年,他用尽一切办法,去克制作为一个男人出于本能的爱恨。二十一岁那一年,他的青春刚刚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往事若能下酒,回忆便可作一场宿醉……
那一年的欧洛辰还是一个跟任何二十一岁的孩子一样,如同骄阳般美好的少年,大学还剩一年就要毕业了,象牙塔的美好时光也已经过了大半。
他同往常一样在一个周末的午后推开家门,客厅中鸦雀无声,他换了鞋走进客厅中央,看见母亲如同一尊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手中的电话已经掉在了地上,被电话线牵着安静的晃来荡去。
“妈?”欧洛辰轻轻的唤了一声,母亲并没有回应。
“妈?!你怎么了?”欧洛辰走上前去,把电话重新挂在电话机上。
母亲的脸阴沉的如同上海的梅雨季节,让人感到压抑,人到中年仍然保养得很好的光滑肌肤上,一滴泪缓缓滑落,紧接着大滴大滴的泪水瞬间如大雨滂沱般布满那张光滑的脸庞。
“洛辰,你的父亲,死了。”母亲用十分平缓的语调通知他父亲的离去,强忍着心中的悲恸。
欧洛辰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还保持着刚刚挂上电话的半蹲姿势,愣在了那里。
这句话,如同晴空中的一声惊雷在欧洛辰的头顶炸响,同时伴随着刺眼的云层摩擦出的闪电。他的世界被狂风暴雨袭来,瞬间垮塌。
从母亲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欧洛辰知道了父亲的死因,他与曲丽萍的婚外情和私生女被媒体曝出后,曲丽萍因无法承受来自社会舆论的巨大压力而精神崩溃服毒自杀,导致ZUE股票大跌。
公司有几个股东是万振良安插进来的,将ZUE地产项目的商业机密统统提供给万振良,导致公司项目无法进行下去,同时银行方面宣布撤资,公司负债,一度面临破产。
父亲眼见着用毕生心血打造起来的ZUE集团将要功亏一篑,又因曲丽萍的死而内疚万分,万念俱灰,从ZUE二十八层的总裁办公室纵身一跃……
“洛辰。”母亲嘴角颤抖,“妈会安排你去英国留学,这个烂摊子妈妈会尽全力整理好,你谭叔叔连同几个公司元老股东加上我手里的股份,总的股份比重超过百分之五十一,ZUE集团还在咱们手里。”
尽管母亲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欧洛辰依然可以听出母亲微微颤抖的声音,他的手紧握成拳头。
“洛辰,你谭叔叔已经答应,会帮妈把ZUE撑下去,在你留学归来之前,无论用什么方法绝不会让ZUE破产,重振ZUE的担子,就都落在你的身上了。儿子,你该长成一个大人了。”
欧洛辰紧紧抿着嘴唇,低头沉默了许久:“妈,你放心,我一定会让ZUE回到从前,不,我要让ZUE比从前更好!”
母亲听到他这样说,欣慰的点了点头,拉过他坐到沙发上:
“还有,曲丽萍的女儿曲雅,现在在吉利私立中学读书,你爸跟曲丽萍都已经走了,私立中学就不要再读了。你去帮她办一下转学手续,转到普通中学就读吧,然后给她一些钱,我们也算仁至义尽了,从此以后我不想再见到她。”
欧洛辰轻轻的点头,母亲说完这些,靠在了沙发上闭起眼睛挥了挥手:“去吧,让妈一个人待会儿。”
他站起身走到门厅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母亲,就在一夜之间苍老了这样许多,他似乎看见母亲的前额上生出几丝白发。
他无法想象一个女人在一夜之间失去丈夫的同时,又得知了丈夫的不忠,还要面对丈夫未完事业的烂摊子绞尽脑汁,该是怎样一种绝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迅速成长为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男人。
时光的影子无限的拉长,每个人在面对这万恶的时光投射而下的巨大阴影都无法躲藏,唯一的可能,就是让自己迅速成长,直到有一天成长到可以把那团巨大的阴影塞进胸膛,压进血液,然后让一切万籁俱寂,假装伤痛从未来过……
当欧洛辰站在吉利中学初中部传达室的门前,看见一个蓄着一头短发面容白皙单薄瘦小的女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这样介绍自己:“欧泽雄是我的父亲。”除了这句话,他不知道该如何向同父异母的妹妹介绍自己的身份能更为恰当。
曲雅抬起头看他,脸上没有微笑,没有愤怒,没有厌恶,没有任何表情的回答他:“好巧,也是我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平静的如同刚刚失去双亲的人不是她。
“我来帮你办转学。”
“好。”
一整天的时间曲雅备着书包安静的跟在欧洛辰身后,看着他拿着各种文件跑上跑下找领导签字。在这期间,曲雅一句话都没有说过,甚至没有问要转学到哪里去。
欧洛辰动用了父亲生前的强大关系网,别人需要辗转多日才能办完的转学,他只用了一天就办完了。
欧洛辰把曲雅送到新学校的教学楼门口,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拿着吧,学费什么的都自己去交。”曲雅接过银行卡放进自己书包的夹层里,仔细的拉好拉链。然后继续站在他的面前不发一言。
“没什么事,就进去上课吧,我走了。”说完欧洛辰向校门口走去。
当他快走出校门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女声在喊“哥——!”。
欧洛辰全身一震,停在那里,在夕阳下回过头,看见那个苍白瘦小的女孩向他挥舞着手臂,嘴里在喊:
“哥——!你别怕!我会好好学习!我会快点长大!等我长大!!我去帮你!!”
欧洛辰的眼眶一红,眼窝里瞬间堆满了泪水,这是在他得知父亲去世后的几天内,第一次流泪。他向着那个只见过这一面的妹妹挥舞着手臂,大声的喊:“好——!”
一个高中的校园内,残阳如血的夏天,一对兄妹隔着百米相对而立,他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仅剩下的唯一亲人,她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他们用尽全身力气用最简单的言语为彼此加油鼓劲,他们选择用最坚强的姿态面对那超出他们的年纪所能承受的巨大悲伤……
苏晓曼一路跑着,那条笔直的二环辅路仿佛没有尽头,她边跑边流出泪来,那眼泪在深秋的风中随着她向前奔跑的脚步向后飘去。
换做是别人,这一定是个难得的机会,被ZUE年轻俊朗的总裁主动强吻,接下来十有八九是直接扑向总裁的怀抱了。可是苏晓曼边跑边用手背狠狠的蹭着刚刚被吻过的双唇,仿佛要擦去秽物般狠狠用力。
这是她的初吻!她原以为夺走这个吻的人除了张默然再不会有别人!可是就在刚才,初吻已经不在了,被抢走了,欧洛辰,你就是个强盗!衣冠禽兽!
终于苏晓曼跑不动了,她停下了挥手拦了一辆出租车,钻进后面座位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告诉司机自己家的地址,之后就靠在椅背上一言不发。
车上的收音机正在播放午夜音乐节目《送你一首老歌》,主持人的声音从收音机中缓缓流出,
“长大的这些年里,你失去了什么,得到了什么?是否得到的都比失去的多呢?如果不是,也不该因此绝望,因为,我们的人生,还那么长,不是吗?好,接下来送给大家一首《信徒》来自张卫健,转眼又是天凉好个秋,你的心里,此时此刻有没有在想念着什么人呢?”
前奏响起,歌词中的每一个字都狠狠敲击在苏晓曼的心上。
毕业才仅仅几个月,她失去了她的张默然,失去了她从小到大关于爱情和未来的所有幻想;
当她跟在欧洛辰身边出席各种大小酒会宴会舞会的时候,她失去了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自我;
就在刚刚她失去了她的初吻;苏晓曼已经数不清自己到底失去了多少曾经是她以命相守的东西,她掩面痛哭失声,年少轻狂的好日子,一懂事就结束……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苏晓曼付了钱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时候,觉得全身虚脱般的无力,犹如深夜游魂一般飘飘荡荡的回到自己家门口。她不知道,在小区正门的马路对面,欧洛辰的车停在那里,他亲眼见到她进了楼道,才发动车子离开。
打开客厅的门,一片漆黑,这个时间,大家都已经睡了吧。苏晓曼没有开灯,摸索着回到自己的房间,开了灯。余乐睡眼惺忪的嘟囔着:“怎么回来这么晚啊。”停了一会见没有得到回答,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看见靠在门边的苏晓曼。
“晓曼?你怎么啦?你哭了?谁欺负你了?”余乐立刻从半梦半醒的状态清醒过来。
“余乐,我想辞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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