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尔终于能和谢滨一起度过一个周末。只是此前她又眼看没法正点下班,只能发短信给谢滨,让带一份晚餐,她吃着去电影院。等她终于完工,掐着秒表冲出办公室,都等不及电梯,直接飞奔下楼,只见,谢滨递上一只裹满各色蔬菜的看上去很好吃的赛百味。关雎尔在车座上雀跃起来。“我想的就是它,而且我想的就是各种蔬菜来一撮。”
“心有灵犀呗,这下你相信了吧?”
关雎尔脸红红的,做了个鬼脸。低头啃了一口,又忍不住佯怒道:“你看着我,我都没法吃了。”
“啊,我忘了我也有一份。嘻嘻。”谢滨的却是麦当劳的巨无霸,只见厚厚两层肉。两人不由得将两个三明治凑一起,反差如此巨大,两人哈哈大笑。
只是电影开场的时间不等人,谢滨急于开车,都没时间啃一口巨无霸。等到了电影院楼下停车场,一看时间不对,两人只能拎着晚餐拔足狂奔。穿着中跟鞋的关雎尔不出三步便远远落后。谢滨想都没想,一把抓住关雎尔的手,拖着往前跑。但跑出才又三步,两人都震惊了,以一种奔跑的姿势凝固在车道中央,呆呆对视。可惜停车场热闹得车来车往,很快一辆车拉着笛将两人惊醒。两人立马继续狂奔,只是这一路如步云端。
很快到了检票口,两个气喘吁吁的人停下来,谢滨并未放手,他用另一只还拎着晚餐的手艰难地掏出电影票,递给检票员。而他的眼睛早溜向关雎尔,直到检票员不耐烦,推推他的手臂,他才想到要拿回电影票。
关雎尔几乎抬不起眼皮,她让谢滨坚实的大手拖着进门,找位置,坐下,等黑暗吞没羞涩,她才稍稍扭头看谢滨一眼。谢滨也正看她。黑暗中没有其他表情,只有亮晶晶的四只眼睛相对。她感觉,谢滨的手握得更紧。
非常煞风景的是,关雎尔的电话响了。她一只手掏手机不易,谢滨只能放了她的手。关雎尔心慌意乱地掏不到手机,等终于摸到,手机已经不响。她翻开一看,是邱莹莹的,便索性关了手机,扔回包里。
谢滨揪心地道:“如果小邱那儿真要紧,我们不看电影了吧,没关系。”
电影早已开演,周围声音轰响,两人说话不免凑到一起,关雎尔不禁又脸红心跳的,好在有黑暗,她勇敢地保持不挪窝,“今晚开始不要紧了,应勤转院到她病房隔壁,应家也认可了小邱,她那儿再有大事也有人顶着了。”
“哦耶!”谢滨一声欢呼。但只好眼巴巴地看着关雎尔那只柔软的小手。那只手放在包上面,他如果去抓来,此时此地显得突兀。可是,令他几乎不敢相信的一幕发生了,那只小手竟然抬到半空悬浮了会儿,毅然放在两人座位中间的扶手上。谢滨心里一声欢呼,毫不犹豫大手飞扑,扪在手心里。关雎尔虽然目不斜视,不,甚至将脸背着谢滨,可一直没将手抽回。
两人都忘了,手头还有才啃了几口的晚餐。
王柏川送樊胜美回家。一路上,樊胜美趴仪表盘上,与王柏川讨论晚上排队需准备的东西,诸如坐垫厚衣服水纸巾等,并一一记录下来,等车到“欢乐颂”门口,将便笺撕下,交给王柏川。
王柏川笑道:“好隆重,又不是露营。”
“小邱春节前买票喝口冷水,差点儿送医院呢。可别不当回事。明早我拿热豆浆给你去。”
樊胜美临下车,又扭回头,捧住王柏川的脸深深一吻,才笑容满面地出去。王柏川愣愣地看着樊胜美的背影,心里却想着樊家一窝子的老弱凶残。
樊胜美走到转角处,不经意回眸,却见王柏川的车子还在原地,不禁开心地笑了,挥手让王柏川快走,自己的脚步也更轻快起来。
却在电梯里接到安迪的一条短信,没头没脑的:看到包子沮丧,我心里挺烦的,很想回避,是不是爱得有问题?
樊胜美不知安迪那儿发生了什么事,但既然安迪来问她,她就慎重想了又想,才谨慎地回一条:看到他沮丧,若是心里没波动,才是有问题。若是反而欢喜,问题更大。感到烦,试图回避,是正常心理,但如果能尝试沟通,圆满。
“采纳!”安迪看着回复的短信,放心了。她已经奔圆满而去。
包奕凡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安迪一看,是老包来电,她扬声问里面还泡着的,“你爸的,接不接?”
“接。”
安迪拿手机进去,包奕凡顺势也拉住安迪的手,扯她又坐下。湿漉漉的耳边不方便放手机,他开了免提。接通电话,很不情愿地一声,“嗯?”
“一些小误会,我跟他们理顺一下,明天正常开会。”
“嗯。”
“到家,见到安迪了吗?”
“嗯。”
“她在的这两天你表现积极一些,她已经流露出不喜欢精神萎靡的人的意思。”
“嗯?”包奕凡连忙捂住安迪的嘴,“她对你说什么了?”
“她问我,如果你不是我儿子,是手下,我看见你那颓样会怎么想。你自己留意吧。”
父子俩通话毫不啰唆,说完就挂,仇人似的。包奕凡“哼”了一声,道:“你看,意识到你是个威胁了,开始挑拨我俩的关系。”
安迪欲言又止,紧紧闭上自己的嘴。这话原是她说的,老包既是挑拨,也是挑明事实。但她现在可不愿承认了。既然包奕凡将之视为挑拨,显然他不能接受她当时的真实态度。
包奕凡看到安迪的样子,笑了,“别理他。我刚才想了,我不退出。我保住工厂那块,那是我的地盘,没有内乱。但我明天开始,在房地产那块胡闹,他心疼什么,我就使劲往那儿戳。做建设性的工作难,搞破坏,最简单。看谁坚持到最后。对不起,安迪,我不像你。你对那位魏,不愿理,就一声滚,你自己也远远避开。我做不到,我咽不下这口气。”
“这就叫顶牛角尖。我作为一个局外人,虽然我也鄙视你爸不履行契约,但凭良心讲,包家这么大的产业是他出最大力气打下来,他有理所当然的最大支配权,他的恋栈无可非议。包括那些老臣们的态度也已经表明,他们并不认可你将你爸完全清除出房地产那一块。你即使明天开始拆台,用各种非常规手段将你爸的影响力逼出公司,但你也必然把公司文化搞烂了。对我而言,你这是降低你的品格。”
“对于那样的一个人,你走正道对付他,意味着条条都是绝路。对那样的人,只有一个办法,让他切身体会那种割肉一样的痛苦,他才会收敛。你放心,我有底线。”
“底线是用来突破的。想不突破,你唯有清晰筑起一道隔离墙。但你现在被你妈妈的去世激红了双眼。”
“是的,换你,愿意跟魏国强共事吗?”
“我会离开,我不会降低标准与魏国强过招。另外,关于你妈妈的过世,我心里一直有个想法不吐不快。你妈妈去世的内因是她的身体。外因则有两个,我逼她连夜离开黛山县,加上你爸爸的斥骂。如今只有你爸一个人承担你所有的愤怒,看着你的愤怒,我很害怕。”
“安迪!”包奕凡冲口而出,声音严厉而响亮。但看看安迪拿眼睛白他,他忍了忍,放低声音,道:“你出去会儿,我冲一下就好。”
安迪犹豫了一下,有点儿生硬地开了句玩笑,“又不是没见过,切。”但还是转身出去了。
包奕凡却连扯一下嘴角都没力气,呆呆看了门口一会儿,才起身冲洗。
等他穿上睡衣出来,见安迪拿电吹风在门口探头探脑。他便顺手想接了电吹风,但安迪牢牢抓住。“我替你吹吧?”
“不用,我自己来。”
“让我拍拍你马屁吧,你好像在生我气。坐那儿。”
包奕凡看安迪一眼,默默依言背对着坐下。温暖的风和柔软的碰触,让包奕凡渐渐放松下来。“安迪,我们不说那些烦心的。说说你明天早上一个人打算做什么。”
“我早上睡懒觉。可明天的会议不等人,你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拜托,我已经很累,心力交瘁,知道吗?不要再烦我,我不想听。”
烦?安迪在后面翻个白眼,向来只有她讨厌别人烦,而他人都巴不得她烦一点。尤其,包奕凡用这种口吻与她说话,她心里很不舒服。她不再说话,将包奕凡的头发胡乱摆布一下,便电吹风一扔,闷声不响去了书房。她想不到辛辛苦苦跑来送惊喜,包奕凡给了她这么大的惊喜。
包奕凡呆呆地看着,赌气将电吹风扔到更远,一声不吭上床睡觉。这么不体贴,想不到。
但两人都支着耳朵听对方的动静,等对方屈服。
安迪过会儿便气消了,她想想包奕凡一整天挨老臣轰炸,早已强弩之末,估计回家那点儿精气神也是为了她在而硬装出来的。算了,还是放过他。但这事儿若换成曲筱绡,一定是第一时间跳上床去蹂躏了。安迪却是想了半天,决定将自己的想法写出来,继续将话说清楚。写完,便打印出来。
包奕凡听了半天没动静,困意袭来,隔壁却传来打印机的声音。他心中好奇,可坚持敌不动,我不动。
一会儿,卧室门被稍稍打开,泻入一地灯光。包奕凡也决定伸出橄榄枝,他的橄榄枝是他的手臂。安迪过来坐下,两人将手握在一起。“你今天又是飞机又是汽车的,也累了,早点休息吧。”
“嗯,最后一件事。我把刚才没说完的写出来,言简意赅,你看看。或者我读给你听。不到五百字。”
包奕凡这下霍地坐起来,“安迪,你看看我,我很累,我而且很心烦,我需要安静,需要休息,还需要体贴,不是喋喋不休。”
“问题需要解决。”安迪从不怕吵架,但面对包奕凡的烦躁,她有点儿想退缩,因此说得很简单,免得泄了坚持。
“我已经决定如何解决,OK?你不甘心无非我没选择你的方案。安迪,这不是你的事业,我的事业我自己最清楚。我已经解决!”
“理智一些,看看我刚写的,不仅有想法,还有解决办法。”
“你所谓的理智,是盛气凌人地要我全盘接受你的想法,而否定我的所有想法。你凭什么否定?你能不能理智一些,不要越界?我说了,我今天心里很烦,我明天要开会,要上坟,要怀念我妈!你别再烦我。”
安迪完全否定包奕凡的方案,认定那是钻牛角尖之下的极端方案,于解决问题无补。这原本是一清二白的道理。可是面对包奕凡的火气,她也烦躁起来,她闭上眼睛,不看包奕凡,等他说完,就搬出据说很好用的符咒,“我是孕妇,你别对我吼。而且我是一个跋山涉水赶了很远路很累的孕妇。只要求你把我写的看一遍。”
包奕凡呼地跳起,抓了安迪手中的纸,凑到安迪刚打开的台灯边看。安迪也不知包奕凡看进去没有,她见包奕凡飞快看完,将纸一扔,倏地钻进被子捂头便睡。安迪看着一动不动的包奕凡,心跳加速,呼吸加速,火气渐渐蹿了上来。
“你可以否决我的建议,但你不可以如此对待真心为你着想的我的建议。我不是逼你照着我的做,我只是提供参考。我理解你心情不好,工作不顺,但不尝试解决问题,光生气有什么用,只会走极端。好吧,你冷静,睡觉。我不打搅你。晚安。明天如果你想找个人商量,我还在。”
安迪起身,呼哧呼哧出去,到客房睡觉。她睡不着,喝了好多水,跑了好多次洗手间,到半夜还在生气。
主卧大床上,包奕凡终于钻出头来,呈一个“大”字仰卧。他怎么睡得着,但他不打算去客卧请回安迪。
关雎尔与谢滨连着看了两场电影,等看完,一条手臂几乎麻木。放映厅里的灯渐渐亮起来,她连忙掏出手机打开。手机里已经有好几条短信。谢滨也查手机短信,两人边看边往外走。当然有邱莹莹的短信。邱莹莹说,她吃完晚饭后,应妈妈就没过来。她最先很焦虑,后来一想,这几天应妈妈都没安睡过,今天又忙着转院,一定累倒,她不能再麻烦应妈妈。所以她没打应勤电话提要求,而是小心地自己照顾自己。邱莹莹在最后一条短信里娇嗔地说,今晚怎么大家都忙得没工夫理她。
关雎尔觉得挺内疚。等谢滨约明天早上十点见面时,关雎尔想了会儿,道:“我明早还是先去看看小邱吧。看样子应勤妈没时间精力照顾她。”
“明天白天有看护。”
“对了,我还得替她办续假,上回开的病假条已经到期。”
“你这是她的妈呢,还是她的同龄室友?好吧,我明天去接你,一起去医院。然后,我们自由活动。现在我们去哪儿吃夜宵?”
关雎尔笑,还没答应呢,她的手机又提示有短信,“小邱难道还没睡?”她自言自语,可打开短信一看,是安迪知会她曲筱绡去谢滨老家的事儿,忙下意识地捂到胸口,紧张地看向谢滨。谢滨奇道:“怎么了?什么事?”
“没什么,安迪那儿提醒我一些事。”
“噢,这么要紧?”
关雎尔点头,但关雎尔刚才的姿势已经全部落在谢滨的眼里,谢滨脸上流露出不自然。关雎尔心细如发,也将谢滨脸上每一条肌肉的蠕动记录在心里。第一次的,关雎尔心中对谢滨产生了疑问。他为什么如此敏感地立刻意识到与他有关?
“我们不去吃夜宵了吧,我其实这几天累得牙龈都浮肿了。”
“啊,我立刻送你回家。可是今天……能不能算是我们里程碑式的新起点?我真想跟你一起迎接天亮。”
“我……能不能问一下,什么是新起点?”关雎尔也不知是累的还是电影看晕的,只觉得脑袋里面晃来晃去,不大灵光。
“吓我一跳,我还说你怎么忽然严肃起来。”谢滨松一口气,哈哈大笑,但笑声古怪,后来自己也觉得了。他又讪笑两声,忽然站得笔挺,挡在关雎尔面前,严肃地道:“关雎尔,我们正式交往,好吗?请你做我的女朋友,我一定很……很……爱你。”那个“爱”字,都窘迫地发音成了“呃”。
关雎尔愣了,一颗心像坐过山车一样,很激动,也很晕,更有极度的紧张。两个紧张的人面对面严肃地相对。谢滨焦急地再问:“好不好?嗳,我立刻去搜一束花来。对不起,对不起,太简陋,没准备。”
“不是……不是。”关雎尔伸出手,似是阻止什么,又飞快收回来,“我……我们是认真的,对吗?”说出这些,关雎尔都快窒息。
“绝对认真。我心中丝毫没有亵渎,只有单纯地希望你答应跟我在一起,永远,一辈子。我们先开始……我们互相加深了解……就是这样,只有一个目的,永远在一起。”
“我愿意!”关雎尔飞快地说出来,但把自己吓到了,忍不住退了两步,不置信地看着谢滨。当时就想捂自己的嘴,都没问清楚,也没想清楚,怎么就开口说愿意了呢。可她就是说了,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仿佛嘴巴不是她的。
谢滨都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不禁笑得合不拢嘴,张开双臂将关雎尔举了起来,团团乱转。淑女如关雎尔,不知是吓的还是开心的,尖叫起来。她吓得紧紧扭住谢滨的头发,又觉得不好,人家会疼,可又不好意思抓别处,只能继续抓着头发。直到谢滨将她放在车头坐下。谢滨对着她又是喘着大气乱笑,她又想克制,又想笑,还有点害怕,鼓着腮帮子与谢滨相对。谢滨忍不住伸出两枚食指,往鼓鼓的腮帮子一戳。关雎尔立刻漏气。她又窘又笑,终于忍不住出手,攥紧拳头追打谢滨。谢滨绕着车子躲,关雎尔追了会儿就没力气了,靠在车上忍不住地笑,怎么也止不住。谢滨反而绕回来,乖乖伸出两只手心,“让你打还。”
关雎尔捏起拳头,想了想,“记账,哈哈。”
“欠多少年?”
“反正高利贷。”
“哦耶,那我就能利滚利欠一辈子了。”谢滨打开车门,“不让你回去,我们接下来是鲜花和夜宵。”
“嗯。”这一回,关雎尔答应得很干脆。她两手撑在车椅上,看着谢滨绕过车头,笑着坐立不安。可等谢滨打开车门进来,她又扭回脸,似看非看,觉得很不好意思。
“谢滨,我一向被人说谨小慎微……”
“没有,你谨慎,但不拘谨。”
“反正……是的,我希望我们谨慎一点,我有个小小要求。我们趁周末两天,各自写一下彼此的家庭和经历,周一,我们交换。如果你觉得不合理,请尽管拒绝。”
谢滨想了一下,道:“应该!”
关雎尔隐约觉得有些冷场,不禁扭头看谢滨。但谢滨正忙于将车开出车位,一脸正常。关雎尔觉得自己是被曲筱绡吓坏了,多么心怀鬼胎。她告诫自己,别胡思乱想。
樊胜美回到她的小黑屋里,第一件事便是打开顶灯,打开台灯,将小黑屋照得雪亮,然后一头扎进衣服堆里,挑选明天去售楼处穿的衣服。早听说售楼小姐先认衣服再开口,个个练就两只火眼金睛,身上拎的穿的戴的是什么牌子,是不是当季,她们全都辨得清楚,因此穿得牛头不对马嘴,便会被看轻了去,处处设下陷阱专蒙土包子。
樊胜美不仅自己精心搭配,还发短信提醒王柏川精心搭配。
但樊胜美扎进衣服堆里便沉溺其中,一时爬不出来了。近来烦心事不断,她都冷落了这无数的靓衣美包。这会儿心情愉快,她索性将所有事一扔,重新洗脸化妆,将一件件衣服拿出来配套比画,忙得不亦乐乎。
终于有点儿累了,樊胜美欢快地扒开一堆姹紫嫣红,在小小一块床单上落座,才忽然想到,今天小邱自然不会回来,可奇怪的是,都已经这么晚了,关雎尔也还没回。樊胜美不禁想到邱莹莹出事时候撞见的谢滨,那个年轻阳光的警察。今晚周末,说不定他们就在一起。
想到自己当年贪开心贪好玩没人管做出的一些事儿,再想想近在眼前的邱莹莹当初与白主管的事儿,虽然她并不认可邱莹莹的后悔,可……樊胜美思来想去,还是含蓄地给关雎尔发去一条提醒短信:我先睡了,给你留着门。
关雎尔收到短信的时候,正与谢滨在音乐酒吧听歌喝酒。当然是谢滨喝啤酒,她喝饮料。她看清短信内容,不禁脸上一热,想到有一次她不知道樊胜美会不会宿在王柏川那儿,也是以类似短信投石问路。她连忙回了一条短信,有点儿洗白似的表示,她正在酒吧听谁谁的演唱,等演唱结束就回家。
但发完短信抬头,却不见了谢滨。关雎尔心里担心,吊着脖子到处找,她难得一个人到这种夜场玩,若非谢滨在,她早提心吊胆地逃走了。有人好心,给关雎尔指了个方向。关雎尔连忙找去,见谢滨正躲在一个角落打手机。音乐声响,她也不知谢滨在说什么。但看到人就放心了,她回到座位坐下。
过会儿,谢滨笑眯眯地回来,伸指头轻轻在关雎尔肩膀上一点,关雎尔一回头,笑道:“刚才一看你不见了,赶紧在你杯子里下了蒙汗药。”
“女侠饶命。您要什么尽管拿,不用下药。刚才酒喝多了,胀。”
关雎尔一愣,明明去打电话,怎么说成酒喝多了去洗手间解决肚胀问题呢。但关雎尔不好意思多问,人家或许是顺路做了两件事呢。
但关雎尔渐渐便警惕起来。不时有短信或者电话进来,来短信的时候,谢滨笑眯眯地侧过身去回信,而来电话的时候,他则神神秘秘地走去角落。终于,关雎尔心里开始变得毛毛的了,她小心地趁谢滨离开的时候,给曲筱绡发了一条短信:获悉你已到小谢的老家,若方便,请帮我调查。短信发出后,没收到回复,关雎尔想到这可能是有史以来难得一天,她比曲筱绡睡得晚。
等谢滨回来,关雎尔终于忍不住问:“你去干什么?半夜怎么电话这么多?”
谢滨笑道:“布局。你等着看。”
关雎尔小心地装作开玩笑的样子,问:“不会把我卖了吧?”
“哈哈,我是无间道哦。”
“可是……我有些怕,我回去了,刚才室友已经打电话来问。”
“呃,别,我是吓你的,你别害怕。真的,别害怕,我不会干坏事。我……好,好,我招了吧。我在请朋友们帮个忙,我一说我在追一位很好的女孩,需要他们的帮助,很荣幸,即使已经钻进被窝的也跳出来。他们正分头行动。今晚你别回去,等下我们找地方吃夜宵,然后再去一个地方。我们一起开启一个新的时空。相信我,交给我。”
“我从来没有在外面玩过通宵。”关雎尔犹豫着,“过了半夜,心里莫名地害怕。再说你又开始神神秘秘的。”
“对不起,对不起。但你真的完全可以相信我。记得吗,我们刚刚说过……”
“记得,记得。”关雎尔见谢滨深情款款凝视着她,她连忙打断,仿佛聆听甜言蜜语与说出甜言蜜语一样困难。
“放心,不用怕黑夜,有我,我有好身手。”
关雎尔重重地点头,谢滨的笑容让她全身心地放心,可她谨慎惯了,一刻都不能放松,只能靠重重点头来告诉自己,不要再疑神疑鬼。
他们一直玩到酒吧打烊才走。此时,马路上几乎看不见人影,以往熙熙攘攘的所在,此刻几乎可以玩赛车。关雎尔开车,谢滨探出脑袋寻找,两人终于找到一家馄饨饺子店。想不到凌晨这么安静的时候,小店竟然热闹得几乎满员,许多夜归的人在小店驻足,吃一口火热的汤汤水水。
关雎尔看到谢滨进门时,一双眼睛锐利地将所有人扫视一遍,立刻说不出的安心。
安迪渐渐将火气压下,但一番担忧却袭上心头。明天的会议,结局几乎是可预见的。若换作是她自己的事,她此时早忙碌起来,该做的做,该找人找,绝不肯坐以待毙。可是,今天她完全使不上劲。越是使不上劲,越是浑身的劲儿都与床不对劲儿。她索性起来,找了包奕凡的车钥匙,取车漫无目的地开上了街。
街上已经冷清,车窗里吹入的风也有点儿刺骨的感觉,但让安迪变得清醒了些,火气彻底消失。她此时脑子非常好使,好使得闲不住,破例给老包打去电话。
老包竟然还没离开会所,开口就问:“要不要来吃碗荠菜馄饨?”
“不了。我劝不了包子。明天您会怎么发落他?”
“他在干什么?”
“睡觉。”
“没跟任何人联系?”
“没有。”
“没为明天会议做一下准备?”
“没有。当然也没有您指望的妥协啊谅解啊之类的东西。我很担心。我不仅担心明天会议对他的打击,更担心明天之后你们可能面临的两败俱伤。我想知道,您打算怎么办。如此对抗,不是办法。”
“混蛋,牛脾气跟他妈一模一样。”
“你们一家人吧,他只能算后起之秀。商量吧,明天怎么办。他不可能在工作压力下低头,他会认为那都是您制造的迫害。既然这种机制失效,另想办法吧。别把他逼上梁山。”
“我没逼他,我逼他干什么,我除了不想退出,我也愿意扶他上马。我生过癌症,我还能活几年?即使多活几年,也没力气全方位主持工作。他怎么想不明白呢。很简单的事,只要他请我一起去开会,我们父子和睦,什么问题都不存在。现在不仅他难,下面的人也难,他们不知道该怎么站队,站错就是死对头,公司几乎停摆,每天损失有多大,他知道不知道,还跟我闹,要我也心肌梗塞他才开心是不是。要不是我儿子,我揍死他。”
“我实在忍不住了,停车跟您讲。您别跟我装作一脸无辜,根据你刚才这些话,我判断您没少做手脚。您那些理由我支持,亲手打下的江山谁都难以割舍。问题是您拿包子当什么了?他妈尸骨未寒,您就做起各种手脚提防他,制约他,为的只是您自己。您设身处地为他想过没有,扶他是这么扶的吗?善意呢?诚意呢?我只看见口头表达,没见您有动作,您的动作都是拿您儿子当仇人在提防。”
“惭愧,我是自保。如今除非有第三人在场,否则我不敢单独见他,懂吗?”
“这就是您无意中制造的悖论了,一方面您口口声声说爱他,另一方面您以实际行动证明他是死对头。我当然愿意理解您的苦衷,但就当事人而言,只能认定您是两面三刀。何况,爱他这一方面还真难以实证。可见如今的困局完全是您制造。解铃还须系铃人,您说怎么办吧。总之我做不到让包子相信您这是爱他,他正跟你一样全身警惕,应对来自您的他以为必然有的伤害呢。我才明白为什么提都不能提起您。”
“我能怎么办,你又不肯插手。”
“我怎么插手,您都没解铃呢。”
“我要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他不要理我。以前你们怎么沟通的?或者他妈死缠烂打那招有效?”
“他妈,老旦戴花,疯疯癫癫,我做不来。算啦。”
“好……吧。今晚两次沟通都失效,随便你们俩。忘了跟您说,包子有我。即使我不动用魏国强,最不济,他还可以拿着我的钱创业,足够他用。你就没儿子了。真不是威胁。”
老包不说了。好久,才一句“知道了,你也回去早点儿睡吧”,结束通话。
安迪却发现,惨了,她迷路了。面对陌生的马路,安迪忽然想到,难道她也得死缠烂打才能与包奕凡有效沟通?用包太的方法?安迪心中立刻温柔而坚定地否决,恶心都来不及呢。那么,她生活中遇见过的最死缠烂打的人只有曲筱绡了。曲筱绡的办法?
正好,有辆出租车终于出现,安迪连忙驱车追上去,寻求回去之路。
等回到包奕凡家,她都不好意思开灯,一脸做贼的心虚,悄悄摸进主卧的门,试探清楚包奕凡早已熟睡,她才放心地自以为厚颜无耻地钻到包奕凡的身边,睡下了。这下,她安稳地睡着了。
从饺子馄饨店吃得暖暖的饱饱的出来,关雎尔开始觉得困了,仿佛闭上眼睛就会睡着。看时间,果然已经三点多了。“谢滨,我们还要去哪儿?”
“我们现在叫个出租,不能再让你开车。”路上,出租车倒是还有,小店旁边就停着好几辆,谢滨招手叫了一辆,“你坐后面,先闭上眼睛休息会儿,到地方我叫醒你。”
关雎尔虽然答应,可真上了车,怎么敢睡,拼命地刺激自己清醒,宁可不怕冷地开着窗。“我们去哪儿?”关雎尔看着不大对劲,车子从高架开得飞快。
“一路向海边跑,哈哈。我发短信,问问他们准备好没有。”
关雎尔疑惑地看着车窗外,心里又开始紧张。可是看看坐前面的谢滨的后脑勺,那么方方正正的脑袋,一团正气,她又很是放心。
终于,车子到了挺空旷的郊区,停在一幢挺突兀的大楼前。两人下车,谢滨也不熟悉这儿,左右看看,找到灯光亮堂的大门,拉着关雎尔的手走过去。“现在,凌晨四点多。算不算子夜?”
“现在的子夜都不黑暗了。”
“是啊。哦,这儿有保安室。”谢滨走过去,与迎上来的睡眼惺忪的保安招呼,“我是谢滨。”
“哦,谢警官,这边请坐电梯,一直上18楼,小门已经给你开好了。”
“谢谢,打搅你休息。小关,走,这边。”
关雎尔回头看看保安,感觉年轻的保安一脸神秘的笑,不知什么意思。但看上去不是做坏事的诡笑。她忐忑地跟着谢滨进电梯。“到底,卖什么关子啊?”
谢滨手指交叉,封在嘴唇上,含糊不清地道:“我嘴上贴封条了。”
关雎尔忍不住笑,说话间,两人到了18楼。一扇小门很明显就在眼前。“应该是这儿了。”谢滨整整衣服,很绅士地又拉起关雎尔的手,“我们最后一站,一起走出去。”
关雎尔不懂,但见谢滨一脸庄重,她也收了声,好奇地看着谢滨以漂亮的手势将门缓缓打开。
眼前,是一座空中平台。一眼,两人都很清晰地看见,平台避风处,有许多蜡烛杯拼成一颗大大的辉煌的心,温暖的烛光轻轻摇曳,摇醉了两颗跳动的心。
关雎尔惊喜地看向谢滨,“原来你鬼鬼祟祟一晚上都在忙这个。”
“是的。”谢滨得意地拉起关雎尔,一起出门。夜风虽凉,却吹不凉两颗火热的心。“根据我朋友们的观察,这儿是全海市最佳观日出平台。今天的日出是5:16分。等眼前的蜡烛次第熄灭,我们将迎来属于我们两人共同生命中的第一轮太阳。”
“真想不到……真想不到……”关雎尔从未想到过,平凡如她,竟也能收获生命中的惊喜。即使东方依然黑暗,可她脸上,眼睛里,早已焕发出最美的阳光。她也看到,绚烂的阳光在谢滨眼睛里流淌。两人四手相握,面对着面,轻盈而郑重地步入蜡烛心,等待两个人共同的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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