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会在莲花山公园这样的地方遇见林晚月。
在我心中,林晚月应该是拿着行走的ATM走在高大上的商场里,或者在高档的酒店里吃饭,或者在有格调的地方吃下午茶喝咖啡,我万万没想到,林晚月会出现在这样熙熙攘攘不花钱的公园,更没想到,爸爸临回去的前一天,在这芸芸众生的深圳,竟会与林晚月偶遇。
当时林晚月正一左一右领着她的龙凤胎孩子,当她在莲花山的山间小道上与推着轮椅的我们遇到的时候,她眼里的惊愕,做不得假。
我深深明白现在这样子是有多尴尬,我冷冷望了林晚月的一眼,到底是我先打破了沉默。“林阿姨,新年好啊!”
林晚月仿佛这才如梦初醒似的,也朝着我笑道:“苏尔,新年好。”
打完招呼之后大家都很沉默,她试探性的望了我爸爸一眼,颤抖的手指指了指他,颤声问道:“这位,是你父亲吗?”
“是的。”我点了点头,不等林晚月开口问我,继续答道:“我爸爸去年出了车祸,然后就这样了,我把他接来深圳过个年,明天就送回去。”
林晚月嗯了一声没有再回答我,她冲我笑笑,领着龙凤胎走了,而我也推着我爸,继续前行。
我们走了大概十多米远,我以为我爸把林晚月这个人忘了,一点情绪都没有的,却忽然听到他叹了一声:“哈,我都老了,她还这么年轻。”
我知道这感叹是为了林晚月的,我当下心里就一酸,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爸老了残了,然而,他还是没有忘记记忆中那个年轻美丽的林晚月。
我回过头,看到一左一右牵着龙凤胎在林子里行走的林晚月,她的脚步也有些蹒跚,饶是她再保养得宜,她也渐渐的老了,我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一次的相遇似乎就这样戛然而止,最后我爸除了那一声感叹没有再说什么其他的怀念的话,而林晚月,也一直的没有回头。
白天在外面浪了一天,晚上的时候,我们回到了家里,温情早已在家里做好了丰盛的八菜一汤,算是给我爸践行。
吃过晚饭,给爸爸擦了擦身子扶他去休息,我把他扶到穿上给他掖好被角的时候,他突然抓住了我的手。
“你之前就认识她?”我爸年老的沧桑的眼里,是闪烁的追忆与渴望。
我知道他问的是林晚月,在心里闷了一天了,他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口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能让他心里更好受一点,我想了想,也点了点头。“是啊,林阿姨是我老板的后妈,老板很亲民,对我们这些员工都挺好的。”
说着,我还眨了眨眼睛问我爸:“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爸长长的哦了一声,满身的气力散去,不再说话。
我回到我和苏菲暂住的房间,我这套三室两厅的公寓里,现在是我爸一间,我和苏菲一间,温情一间。
要走了,我到底是有舍不得的,我在床上躺在苏菲的身边,絮絮叨叨的叮嘱些什么。
经历了好几天的沉淀,苏菲的心情好像松散了一些,单独对着我的时候也不像以前那么冲了。
我叫她好好学习,好好照顾自己,等暑假再来找我,到时候给她买漂亮衣服带她去海边玩,她一一都点头了。
她翻过身来,郑重的看了我一眼,目光从我脸上,一直移到我肚子上。她颤抖的手抚了抚我的肚子,将自己的小脸温柔的贴在我肚子上。
末了,她放开了我,背转身去,淡淡道:“姐姐,我这一去,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觉得她告别的方式太郑重其事,对于她十四岁的年纪来说,但我没有想太多,她愿意跟我说话,愿意对我放下戒备给我好脸色,这都是进步了,我这样告诉自己。
晚上快要睡觉了,我关了卧室的灯,只留下一盏床头灯。临睡前我习惯性的看一眼手机,一打开,却看到我信箱里孤零零躺着一条短信。
是林晚月发来的,她问我我爸明年几点的车,是不是深圳北站的。
我稍微思考了一下,如实回复她。说实话,我也不知道她跟我爸爸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虽然我现在对林晚月已经没有好感了,但长辈之间的事,我不想凭着自己的情绪过多的参与。
第二天我爸走的时候,林晚月果然过来送了,不过,我爸倒是没发现她,就连我也是送走爸爸上了车,高铁开动了温情才告诉我的,说她在深圳北站碰到了林晚月。
作为难得闺蜜,温情对我的这些破事儿都是知情的,比如林晚月是我潜逃在外的母亲这种事,我心里苦闷不已,也没打算瞒着最亲近的人都把自己给憋死。
我看了短信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失落,好歹夫妻一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的交代与告别吧,我想。
而这个时候,送父亲回湖北的我却从来没想过,这么看起来小小的一件事,在林晚月现在的这段婚姻生活里,竟然给她带来了灭顶之灾。
我坐了四个多小时的高铁送父亲回家,到站的时候,是叔叔来接我的。
我也不知道叔叔是觉得我在外面赚钱了,还是看在过年气氛好的份上想对我爸好一点,总之,他既然殷勤的要来接人,我倒没有拒绝。
送爸爸回了家,我将自己带回来的特产礼品包了一份,又给堂弟堂妹包了红包,然后客气送他们走,我说我家里现在不方便,就先不招待了。
没想到叔叔根本不走开,只找了各种借口,就是赖在客厅里喝完了一杯又一杯的茶。
我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我把爸爸送回房间里安顿好,才一出卧室,在沙发上喝茶的叔叔却立刻就跟着起来。
我走到哪里他也走到哪里,他跟在我后面,讪讪地笑。
看他这样我就知道他在打鬼主意,我也没理他,我紧跟着就开始跟叔叔哭穷诉苦起来,我说我们家孤儿寡父的,眼看爸爸要交疗养院的费用妹妹要交学费,又要交房租了,都没钱了,我哭着问叔叔有没有钱借给我。
叔叔闻言脸立马黑了起来,他很失望的瞪了我一眼,斜着眼问:“这房子是租来的?你不是骗我的吧?”
我狂乱的点头,我说就是租来的,否则我大学都没读完家里负担又重哪里买得起这样的房子啊!
叔叔摸着脑袋愣了半响,冷冷的瞅了我一眼,邪笑道:“小尔,你不是骗叔叔的吧?有人可告诉我,你在深圳是做大事的人啊!”
我当下惊得寒毛都竖起来了,我立刻就想问是谁说的,但话到嘴边这话又没问出口。我知道我要是真的问了,不管他们说的是我做着怎样的大事,那就是坐实了这样的谣言了。
想到这里,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笑了。“叔叔你说笑了,我一打工妹,能做怎样的大事啊?我爸和我妹去深圳的时候,都跟着我住在别人那借来的房子里呢!”
叔叔重重的哼了一声,也不说相信还是不相信,站起来就说:“那好,就先这样,我先回去了。”
叔叔走了,我重重的舒了一口气,不得不说我还是怕的,我做的那些事都是瞒着家里,我不敢想象,要是我爸知道他自己治病的钱是我出卖自己赚下来的,他会不会恨不得立刻就死去。
我以为叔叔这样就是消停了,但我没想到,最精彩的,永远还在后头。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叔叔给我打来了电话,说奶奶那边已经做好了饭菜,邀请我们过去吃饭。
我当时不想去的,对于这个宁愿将我爸爸送去疗养院也不愿帮忙照顾的奶奶,我实在是没好感。对于这个从前总是苛待我妹妹的叔叔一家,我同样也没好感。
但是,我低估了这些无耻亲戚的战斗力,我刚想说不去,他们那边就说,不止叔叔一家和奶奶,堂伯堂爷爷他们都在,一大家子,就差我家三口了。他们还说,已经派人过来接我们了。
这下避无可避,只是等去了之后,我才知道这顿饭其实是鸿门宴。
吃饭的时候,似乎是堂妹不经意的看到了我妹身上的衣服,然后尖叫着说这衣服一千多一套,太土豪。接着她又尖叫着说,我妹脚上的鞋子也是一千多一双的。
这话如同平地惊雷一样,我当时算不上难堪,但也是很不爽的。结果就在这时,婶婶看了我一眼,似乎是无意中说起来,说在杂志上看到过我身上的这件大衣,得好几万一件呢。
饭桌上一片沉默,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不知怎的,我却觉得很丢人。我明白,在一堆家境普通的亲戚面前,有钱也是错,他们只管我有没有钱,不管我钱是哪里来的。
“好了好了,吃饭。”紧接着,是叔叔先打破了沉默。
他给我爸舀了一碗汤,十分恭敬的说;“哥,我想好了,要不你还是搬到家里来住吧,我叫春莲辞职来照顾你。”
叔叔这话,不亚于炸雷,我从来没想过,雁过拔毛抠得一毛钱都舍不得给外人花的叔叔,竟然有这样的时候。
我正纳闷着呢,却听到叔叔叹了口气,突然又说:“哎,本来想果断去帮你把行李搬过来的,可是,今天去高铁站接你以后,回来的时候,我的破面包车突然抛瞄了,修都修不好了。”
好,正题终于来了,又跟我哭穷了。我正想说不用我爸住着疗养院很方便的,其中一个亲戚却突然喊了一句:“苏尔既然赚了大钱,给自己买几万块钱一件的大衣,那么给她叔买个十多万的车,应该不在话下吧!”
这话一出,也有另外的人跟着附和道:“是呀,有个好点的车,以后去看望老大接送出门也方便,毕竟老大行动不便颠簸不得。”
“是哦,我们这些亲戚沾沾光,以后去哪里也方便。”
“对啊对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而我叔叔婶婶,始终一声不吭。
我的手在桌下死死的捏着拳头,我别眼望过去,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看到叔叔眼里闪烁的精光。
哦,我明白了,难怪下午他怎么那么轻易放过我呢,原来,这才是他的最终念头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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