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那匹烈焰马再次出现了,它的鬃毛如烈火一般在月光下卷曲、伸展,它在树林间时隐时现,牛皮鞭在空中发出啪啪的响声,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蓝玫一声声叫着葛团长的名字,却始终没有看见他的脸。
那个双手使枪的北方汉子,那个喜欢玩枪、耍鞭子的男人,现在在哪儿?
那个站着端枪扫射冲锋者,现在在哪儿?
那个用耳朵就能听出敌人方位的团长,现在在哪儿?
那个喜欢骑一匹白马的骑手,现在在哪儿?
每次想到月光,蓝玫都会想到扑展开的绸缎,银白色的绸缎上一白一红奔跑着两匹马儿。蓝玫想,她一定要找到那匹马,然后与葛团长汇会,一起到晕城去完成那项秘密任务,然后再一起返回延安。
天边渐渐出现了一圈淡白色的影子,就像是梦的边界,蓝玫活了一下她的腿,腿酸得快要断掉似的。她从来也没像现在这样难受过,后背好像被人粘在了树干上,动弹不得。
她勉强支撑着,从草地上站起来,发现混身上下都被露水打湿了,这时候,天边那圈淡白色的影子正在逐渐扩大,变幻着出现了一些动物的影子,一会儿是一只巨大的爪子伸在半空的大白猫,一会儿又变成一只展翅高飞的鸟,烈焰马的形状再次在半空出现,那是一片被初升的太阳映红的云,它奔跑着,一闪而过。
找马的工作从一大早就开始了。
蓝玫坚信两匹走失的马就隐身于这片林子里,由于速度太快,它们神出鬼没,来无影去踪,就像某种传说中的动物,你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却无法亲眼看到它。蓝玫一边找马,一边看看山上有什么野果之类可以吃的东西,她已经一天一夜没吃任何东西了,早晨醒来又渴又饿,于是加快了脚步,四处张望着,希望出现奇迹。
山林的早晨,空气里飘浮着薄薄的晨雾,蓝玫虽然早已从梦中醒来,但她感觉仍像行走在梦里。脚下软软的,踩在地上没有一点感觉,身体机械地向前移动着,草叶张着带锯齿的手掌抓住她又放开她,有一些细小无比的露珠沾到她的鞋袜上,很快“倏”地钻了进去,细小得就像没有一样。
要是有碗水喝该多好啊!
她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喝水。如果一天不吃东西,人也不至于会怎么样,可是不喝水人就受不了了。
一想到水,渴的感觉立刻如一团烧得正旺的火球,不偏不倚滚到蓝玫嗓子眼儿里来。
水水水水----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水,舌头已经干燥得能点起火来,裂开的嘴唇,火烧火燎地疼。
水水水水----
她想起夏天上海的冰店,冰镇汽水如一排排彩色小人儿,绿的、粉的、杏黄、湖蓝,光汽水就有好多种,还有凉茶,还有冰淇淋。蓝玫想起有一次在排戏间隙,傅子恩请大家喝汽水,他叫人打电话到店里,店伙顶着大太阳,骑脚踏车把整整一箱汽水送来。
水来啦----,水来啦----
蓝玫耳边至今仍回响着冰店店伙计那欢快的叫声。
大伙一拥而上,热热闹闹地抢汽水喝。待大伙拿过了,傅子恩挑了瓶桔子汽水,朝蓝玫这边走过来,“这瓶给你。”他说。
蓝玫说:“我不渴。”
说完她就躲到大幕后面去了。
蓝玫想不起那天她是因为什么事与傅子恩闹别扭,反正她没接他递过来的那瓶水,她躲到大幕后面去了。后来傅子恩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对着麦克风大声喊叫,那个奇怪的机器发出嗡嗡的响声,把傅子恩的声音放大了无数倍。
他谈艺术;
谈话剧;
他倒在血泊里:
肉体被炸成无数细小的碎片;
脑汁流了一地......
再也见不到他了!
蓝玫一直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发生在光华书店门口的那一幕,对蓝玫来说始终是个难以化解的噩梦,而不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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